臨近黃昏的時候,淅淅瀝瀝竟下起了雨來,然後愈下愈大,遮天蔽日的,把一天的好天氣都給掩沒了。
這是今年入冬的第一場雨。
從王府出來,掀開馬車的簾子看了看天色,和進府時判若兩日,賈清的心神也是一陣恍惚,到像是隔了一日似的。
馬車徑直使進了寧國府,跳下來之後,賈清吩咐將隨從們身上的斗笠蓑衣等避雨之物換下收好,得閒之後給王府送回去,然後往府裡走。
“怎麼樣,老太太她們可過來了。”
寧安堂家主院內,賈清一邊任由攜鸞、沐兒等給他換衣裳,一邊問道。
攜鸞回道:“原說是要過來的,只是沒想到臨到了的時候,天公不作美,下了這麼大的雨,所以沒來。
倒是打發了人過來,叫二爺不必等候,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別怠慢了客人。”
賈清點點頭。沒過一會,賴升使人來回:幾家府上的爺都到前廳了。於是穿戴整齊的賈清就順着寧安堂的走廊,往前廳而去。
……
梨香院。
“媽,你這是幹嘛?”
薛寶釵滿臉不解的看着親自收拾打點包裹的薛姨媽,驚詫的問道。
“幹嘛,我讓你哥哥回南邊去避避,等風聲過了再叫他回來……”
薛姨媽口內說道,一邊動作不停,不一會子就打點起了好幾個包裹。
薛寶釵皺眉,勸道:“事情還沒弄清楚,哪裡就用得着這樣了。”
薛姨媽道:“等弄清楚就來不及!我的兒,快幫我看看哪些還要準備的,都打點齊了好讓你哥哥上路。”
見薛寶釵不動,薛姨媽道:“不是我杞人憂天,這裡是京城,真要被人拿住了,一般又哪裡那麼好了結的。如今只要你哥哥不在這裡,你舅舅和姨爹這邊纔好張羅斡旋。
退一步講,就算是媽想差了,沒什麼事,到時候再叫你哥哥回來也就是了,總好過一直這麼提心吊膽的不是?”
薛寶釵無法,瞪了一眼角落裡站着不敢說話的薛蟠一眼,俯身幫她媽查看起來。
再說薛蟠,原本還氣焰囂張的很,午後被她母親一頓喝罵,先是吃驚,然後也保不住自問:莫非,人真是給我打死了不成?
煩悶的等待了一下午,等到薛姨媽慌慌張張的回來,然後就要張羅着讓他回南京去。他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感覺到了一絲害怕。
因爲,他從薛姨媽眼中看見的是極度害怕失去他的神色,這是去年他使人打死馮淵之後不曾有過的。
所以,對於他媽叫他離京避一避的說法,並沒有反對。
他也不想給人抵命。
“媽,那我此次回去,帶哪些人呢,是隻留平日裡跟我的,還是另外再帶一些呢?”
薛蟠道。見他媽執意要他走,他倒也適應的快,都在想一路上要怎麼逛,哪裡去逛了,人帶少了怎麼行。不得不說,他的心真的很粗大,調解的很快。
薛姨媽罵道:“你給我消停消停吧!你以爲是讓你遊山玩水呢!
除了吳釐之外,一個人也不許跟着。你若是還想平安回來,就收斂收斂,等風聲平了,我自然再叫你回來。”
薛姨媽的聲音中充斥着無奈與悲哀。
薛寶釵皺了皺眉,今日,薛蟠的小廝中似乎只有吳釐因爲有事沒跟着他到族學裡鬧事。薛姨媽怕是存了萬不得已丟卒保帥的念頭了。
當下收拾完畢,臨到角門處,薛蟠看着滿天飛雨,冷不丁打了個寒戰,就道:“媽,你看這雨這麼大,要不等雨停了我再走?”
薛姨媽瞪起眼睛:“你若是不怕受牢獄之苦,我也不管你!”
薛蟠訕訕,套好蓑衣,翻過小廝牽過來的馬,罵咧咧道:“這個賊天氣,趕個路還得受罪……”
……
出了寧榮后街,沿着南北大道,一路出了北門。薛蟠一掃之前的陰霾,突然有種自由自在的樂趣,忍不住哼起了小曲。
他的小廝吳釐道:“大爺,這個時候您還有心思唱曲呢?”
薛蟠一甩身上的蓑衣,濺了吳釐一臉的雨水,怡然道:“哼哼,原本以爲京城是天下第一大城,定然有些別緻的玩法趣味,誰知來了這幾個月,也不過如此!還要時時提防姨父和舅舅訓我。
我正想出去逛一逛,如今雖然不是我主動出來的,但我只管把它當做是出去玩一趟就罷了。所以,你說爺該不該樂?”
吳釐道:“呃,該樂,確實該樂。”
薛蟠越發來性:“如今沒了太太的管束,吳釐啊,你就跟着大爺我過瀟灑自在的好日子吧……”
“殺啊!!!”
話音未落,冷不防從後面響起一陣喊殺之聲。然後就是雄武的馬蹄之聲,由遠及近,配合那喊殺之音,猶如有千軍萬馬一般。
薛蟠一行人被嚇了一大跳,待看清來人竟是衝着他們過來的之後,毫不猶豫的就開始策馬狂奔。
吳釐身後的兩個長隨因爲不敢越過薛蟠的馬,沒一會就雙雙落馬,然後被人粗魯的捆上。
回頭瞥見這一幕的薛蟠不敢停留,揮動手中馬鞭,重重的打在馬屁股上。馬兒一聲嘶鳴,高揚起前蹄,一下子就把肥碩的薛蟠摔在了地上。
後方兩個蒙面人勒住了馬,其中一人道:“這,爺還吩咐要追着他跑至少一百里路呢,他這就摔下來了,怎麼辦?”
另一人想了想,道:“讓他爬上馬繼續跑唄!”
“好主意!”
於是,薛蟠就看見身後這一羣“土匪”兇猛的按住了他的小廝,綁起來,裝進一個麻布口袋裡,然後,並不上來抓他,而是慢慢在後邊列隊。
就在薛蟠以爲對方打算放過他的時候,對方其中一粗獷的聲音突然道:
“上馬繼續跑,要是天亮之前被我們抓到,就剁了你的雙手雙腳!”
薛蟠哭求道:“各位英雄,我們無怨無仇,各位何苦捉弄我?你們若是求財,我家有錢,我可以給你們錢……”
“給你三個數,三……”
聽對方不理他的訴求,薛蟠還在想怎麼求饒,只見對方領頭之人將手中明亮的鋼刀舉了起來,口中傳來他冷漠的聲音:“二……”
薛蟠打了個寒戰,明白對方不會給他講道理,顧不得被泥水打溼了一身,爬起來,以最快的速度翻身上馬。
“駕!”
“一……!兄弟們,殺啊!”
如之前一般的場面,繼續在這片空曠的官道上上演。猶如一羣餓狼,追逐着一隻迷途的羔羊,在漸黑的夜空下,形成一道壯美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