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
王順對於自己被一個乞丐抓傷始終耿耿於懷,見這個乞丐拿了錢還不走,立馬催促道。卻見那個乞丐在怔了兩秒之後,突然轉身越過他。
王順吃了一驚,就要伸手去抓他。不過隨即就見他跪在地上,向着遠處的賈清道:“大爺,我知道您是貴人,請你收留我們吧!”
賈清原本正要帶黛玉等人進屋看一看,聞言轉過身來。
“瞎了眼的東西,我們爺好心給你錢,你還賴上了不成?我們爺是什麼樣的人,怎麼可能收留你們這些小乞丐,還不快走。”
一邊的晴雯對紫鵑道:“真不知道王順居然這麼沒有同情心,真可惡,以後我們讓二爺遠着他些。”
黛玉點點頭,顯然有同感。只有紫鵑笑了笑,這些惡事,一般不都是手下人來做嘛,否則,什麼事都讓主子來做,豈不失了顏面。
王順可不知道,他在無意中已經得罪了兩個他得罪不起的人。他只是不想讓這些醃臓的人纏着賈清。
乞丐嘛,發發善心,給點錢打發走了就是,還真要照顧他們一輩子不成?
賈清道:“收留你們?我府裡不缺人,況且,我要是收留你們,你們又能做什麼呢?”
是啊,我們能做什麼呢?大哥心裡想到。可是,他真的不想一輩子只能苟苟且且的活着,整日裡想的都是怎樣才能吃上一口飯,才能讓和他一樣可憐的小弟弟妹妹們吃上一口飯......
黛玉見賈清似乎沒有幫這些可憐人的打算,就提醒道:“二哥哥,你答應過我的。”
賈清點點頭,卻沒有回答,只是看着眼前跪着的人。
這個乞丐,他覺得很不一般。這等情況之下,其它乞丐們都不知所錯的站在他後面,只有他堅定的跪在那裡。
大哥面色一陣血氣翻涌,猛然道:“我別的不會,但是,我能爲老爺賣命!”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怎麼樣才能長這麼大的。說來可笑,他一個飯都吃不飽的乞丐,卻有一個喜好,那就是“聽書”。
沒錯,就是聽書!他最愛去討飯的地方,就是大街小巷的茶樓酒肆,因爲,那些地方常有說書的先生,他很喜歡遠遠的偷聽那些說書先生講一些前人原本如何潦倒,最後卻翻身成爲人上人的故事!
這,是他卑微的體格里面最巨大的野望,他想成爲那樣的人。
賈清很驚訝,絕對的驚訝。當有人說要爲自己賣命,賈清會很從容,因爲想往上爬的人實在太多。但是,當一個乞丐堅定的給你說,“我能爲你賣命”這種話,那種源自心靈的震撼,讓賈清不得不擡頭正視這一個面黃肌瘦,渾身破爛的乞丐。
“好,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
大哥大喜,又聽賈清道:“你到迅風車馬行,找主事的人,就說是京中寧國府二爺的意思,讓他收留你們。他們可能不理你,也可能不信你,你必須自己想辦法讓他們理你、相信你,另外,我也不會給你任何幫助。
只要你能做到這一點,我就可以答應收留你。”
大哥面色一陣變換,無疑,這件事對他們一羣小乞丐來說,是非常困難的事情。可是,看着賈清平靜的神色,他似乎懂了賈清的意思,再次磕了一個頭道:“好,我一定能做到的!”
“好,那你就走吧。”賈清淡淡的道。
再次看了賈清兩眼,大哥默默的站起來,帶着不知所措的其他乞兒,慢慢走出小院。
“二哥哥,他們那麼可憐,你幹嘛還要爲難他們?你不是說過你那個什麼車馬行很適合收養這些孤兒的嗎,爲什麼不直接收留他們?萬一他們出去遇到壞人被欺負了怎麼辦?”
幾個小乞丐一走,林黛玉就忍不住埋怨賈清道。
賈清回頭,看見黛玉臉上有一絲髮髻被風吹亂,伸手給她別在耳後,並笑道:“太過容易就得到的東西,總是不如歷經艱辛得來的珍貴。”
說完也不管黛玉明沒明白,又對王順道:“安排兩個人,暗地裡看着他們的動向,在別讓他們出事的前提之下,不要驚動他們。”
黛玉原本還在思考賈清的意思,一聽這話,方纔放下心來。
......
“二爺,什麼事這麼高興?”
榮國府榮慶堂內,襲人見到一身大紅衣服的賈寶玉蹦蹦跳跳的從賈母的屋裡回來,忍不住問道。
“呵呵呵呵.....”誰知,賈寶玉聞言卻一直傻樂,並不理她,一個人坐到書桌邊上寫“日記”去了。
“他這是怎麼了?”
襲人見賈寶玉不說,就問跟着他的秋紋道。
秋紋也是好笑的說:“可真是好事呢,方纔在老太太屋裡,老太太說,林姑老爺收了咱們東府裡的二爺做義子,你說,聽了這樣的好消息,二爺能不高興嗎?”
秋紋說完,意味深長的瞅了襲人一眼。
襲人想了想,立馬就反應過來,忍不住覺得好笑,隨即,也不知道想到什麼,心下一嘆,轉身出屋去了。
......
大明宮,南書房內。
“真是膽大包天!”
正慶皇帝將看完的一封密摺隨手扔在御案上道。
閣臣崔文龍此時正坐在下邊,聞聲道:“不知陛下因何生氣?”
“愛卿看看就知道了!”正慶皇帝淡淡的道。
一旁的戴權連忙將摺子拿起來,遞給崔文龍。崔文龍翻開來看,一會之後,面色也是一沉,道:“他們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公然堵塞聖聽,半道截殺驛使。陛下,微臣認爲,此事應該嚴查!”
正慶皇帝也是這個意思,就道:“趙全,朕命你全力追查此事,勢必將此事的幕後主使找出來。如此膽大妄爲,不殺,王法威嚴何存?”
“微臣遵旨。”
錦衣軍指揮使趙全領命而去。
“陛下,微臣覺得,他們之所以如此做,或許不是爲了隱瞞此事。”趙全走後,崔文龍卻道。
“哦?愛卿以爲他們是爲了什麼?”
“他們,應該是急了。他們不知道我們掌握了多少,因爲心慌,所以才做出這等狗急跳牆之事!不過,卻正好證明一點,這一回,陛下是打到了他們的七寸上面。”
崔文龍笑道。
正慶帝道:“七不七寸朕卻不在乎,至少,上面這些人,可以拔掉了!”
說着,敲了敲御案上的一份名單,那是方纔的趙全呈上來的。撰寫人,是馮唐。
“這麼說,陛下是確定要將三年前的大案重新提上議程了?”催文龍道。
“正是!”
崔文龍暗道:看來,接下來的日子,朝廷又該不平靜了。不過,這無需他來憂慮,他只需要跟緊皇帝的步伐就好。
“這裡是林如海乞骸骨的摺子,崔愛卿怎麼看?”正慶帝忽然拿起一本奏摺,對崔文龍道。
“這......林大人這些年爲朝廷付出了這麼多,如今乞求歸鄉養病,也在情理之中......”
“哼,他也不過才五十多,比朕也大不了兩歲,在哪裡不能養病,非要回老家?”
崔文龍一聽,就知道皇帝不想放林如海,於是道:“林大人確實是一位能臣,朝廷沒有林大人,也實在是一大損失。只是,若是陛下不允,只怕會讓人誤認爲陛下不夠體恤下臣......”
“罷了,朕就給他一年的時間吧。”
......
寒風蕭瑟,今日的揚州城碼頭,又是格外的儼然肅穆。
遠遠望去,寬廣的河面之上,矗立着十來艘大大小小的船。岸上,一行行威武的軍士傲立於風中,嚴陣以待。
碼頭之前,賈清笑着對馮唐道:“老將軍此行押解欽犯和相關物證回京,責任重大,還望老將軍多加小心纔是。”
馮唐亦是笑道:“本想與賈將軍同下姑蘇一遊,只是皇命不可怠慢,只得先行一步了。”
“老將軍一路保重。”
“賈將軍也保重。”
說完,馮唐也就不再客套,轉身登船。
......
目送馮唐的船離去,賈清卻並未轉身回城,卻一直站在原地。不一會兒,一艘巨大的福船開過來,放下踏板......
今日,是馮唐奉旨押解白蓮教匪首回京的日子,也是賈清護送林如海回蘇州的日子。
因爲林如海對外依舊是病中,所以方纔也並沒有出面送別馮唐,只讓賈清代爲相送。
到林如海的屋裡待了一會,賈清就出了來,卻見黛玉一個人倚在船欄杆上出神,賈清走過去道:“妹妹的身子還沒大好,倒站在風口裡做什麼?
妹妹在看什麼?”
黛玉回頭看了賈清一眼,指着遠處河面上,隨着他們的船而動的一艘“怪船”,問道:“那艘船是用來做什麼的?”
賈清順着方向看過去,原來黛玉說的正是吳忠等送的花船,聞得賈清即將啓程,於昨日下午交到的賈清手中。
“那個啊,哪個是爲咱們家大小姐省親準備的一個節目......”
“什麼節目?”
“樂舞......”
黛玉不語,賈清也不知道黛玉在想什麼,就道:“妹妹進屋吧,等會真要吹出病了?”
黛玉眉頭皺成了一個小川字,道了句:“你好煩人。”
卻還是轉身回屋了。
賈清摸了摸鼻子,跟着進了屋。
......
又是十幾日光景,賈清一行也已經到了蘇州有好幾日了。
到了蘇州,第一件大事就是林府的祭祖事宜。
林家的老宅。
“我知道你還有很多事要忙,如今,我這邊的事也基本算是穩妥了,你也不必一直在我這裡耽擱,擇日,你就帶着玉兒回京城吧。”
到了蘇州老家,林如海倒也不必再裝病,所以直接坐在椅子上,對賈清道。
賈清道:“照顧義父是爲兒子的應該做的,怎麼能說是耽擱呢。”
林如海笑道:“我們之間也就不必客套了,爲了我的事,你都忙了兩三個月了,連年都不能在家好好過。如今,也該回去了,別忘了你還有皇命在身呢。”
“那,義父您一個人在這邊......?”
“這你就放心吧,雖然是養病,那也總不能讓你和玉兒兩個都跟着我在這裡養病吧?”
林如海既如此說,賈清也就不再矯情。出京這麼久,他確實該回去了。
“如此也好。只是,林妹妹那裡,還得義父勸勸纔好。”
林如海養病,黛玉留下來照顧也算是情理之中。只是,一來賈母再三囑咐一定要將黛玉帶回去,二則,林如海和黛玉兩個都是病懨懨的,留下來的話,兩個人到底誰照顧誰還真是不好說,反而容易互添悲傷,又何必呢?
林如海也是這個意思。
“放心吧,玉兒那裡我去跟她說就是了。”
在林如海心裡,讓黛玉跟着賈清,肯定是要比跟着他好。
......
“姑娘,老爺這是爲你着想呢,姑娘怎麼就不明白?姑娘若是不跟着二爺回京去,老太太必然會傷心難過的。
況且,姑娘本來身子就不好,若是在留在這邊,孤零零的一個人,雖然有老爺,到底不如在京中,家裡大大小小那麼兄弟姐妹們一處作伴對身子有益。
況且,老爺的身子也不好,姑娘若是留在這邊,老爺愛護姑娘心切,見姑娘不得開心,心裡也就不能好過了,如此,對養病也沒有好處......”
晚間,黛玉的屋裡,紫鵑苦口婆心的對黛玉做着思想工作,卻沒有得到什麼反應。見狀,紫鵑只能無奈的嘆了口氣。
“咦,二爺來了!”突然,紫鵑一下子高興起來。這位爺一到,姑娘肯定就能好了。
賈清走過來,看着坐在榻上,淚眼婆娑的黛玉,也嘆了口氣,柔聲道:
“好了,林妹妹,你若是捨不得義父,我們就多留一段時間再走就是......”
黛玉一如四年前,林如海勸她進京的時候一般,哭的很傷心。
可是,聽了賈清的話,黛玉卻遙遙頭,道:“不,不是,我不是不想走,我,我只是想去看看我母親......”
賈清一愣,是啊,自己怎麼就忘了這一茬呢。
這麼多年,黛玉還是第一次回蘇州,怎麼可能不思念死去的母親?虧自己和林如海兩個都沒想到這一點,反而以爲黛玉是不想回京。
“好,明天我就陪着妹妹一起去看姑母。”
黛玉終於停住了流淚,擡起頭看着賈清,目光清麗,然後道:“嗯,二哥哥,謝謝你。”
賈清笑道:“傻妹妹,跟我還客氣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