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聽了黛玉對於魚且知恩的話,無不感懷,就聽賈清居然呵呵笑了起來。
黛玉秀眉一鎖,問道:“你笑什麼?”
“沒有沒有……”
賈清連連擺手,然後道:“妹妹說的這個好聽是好聽,但我就是覺得,覺得不太合實際……這種生性殘暴的魚哪裡會有什麼反哺盡孝之說,不過就是大魚產仔之後行動不得,哪裡還顧得上什麼骨肉親情,還不是遇啥吃啥?它的兒女們都在旁邊,還不方便麼,自然一吞一大片了。”
“你!!”
黛玉聽了暗怒,探春等也不滿了。
“二哥哥,你怎麼這樣說啊。好好的意境全讓你給破壞了!”
“是啊是啊,哥哥你說的真殘忍,還是林姐姐說的好……”
雖然遭受口誅筆伐,但賈清仍舊面不改色。本來也是,生存纔是動物的本能,特別是烏鱧這種兇狠的低級動物,天性使然,吃掉了身邊的魚仔豈不正常?只不過被有心人觀察到,再經過好事的文人的春秋之筆,就變成一樁美談了,還給這烏鱧貫以一個“孝魚”的稱呼。
就連平時只是微笑,甚少說話的迎春也道:“二弟,我也覺得林妹妹說的對,既然這種魚這般靈性,我們不如就把它放了吧。”
“放了它怎麼行,我還準備今日的午餐就是它了呢……”
“不行!”
“不可以。”
經過一番“友好協商”,在賈清的萬般不捨之中,這條足有兩三斤重的烏鱧還是逃脫了厄運,被幾個大丫鬟合力給放回了大自然。
“嗚嗚,我好不容易纔釣上來的萬惡的大黑魚啊,還未來的及進入我肚,讓我來爲它超生,就被救走了……哼,要不是我現在腿不便,豈能讓你們如此輕易就得逞了!可憐我,現在是個殘廢了啊……”
眼見那魚兒被放入水中很快遊走消失不見,回頭又看到賈清坐在那裡賣力的表演,好笑的同時,黛玉又不禁有些心疼。
二哥哥的腿還沒好麼……
不過她沒有貿然開口相問。一問,必然引起前些日子的那個令人擔憂的話題。她們作爲姐妹,不好當衆談及賈清內帷之事,何況,那件事結局實在不好。
如今既然賈清表現出了忘懷,自然最好不過了。如此一想,黛玉又高興起來,笑道:“聽老太太她們說起,這園子原是關了的,你怎麼能進來釣魚呢?”
賈清嘿嘿笑道:“誰說我是進來釣魚的?前兒我新得了一批上好的古董珍玩,我是進來看看哪裡還缺少這些東西,好酌情添補……”
“古董?哥哥,你的古董在哪兒呢?”
“嗬嗬嗬。”尤三姐一聽惜春的話,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賈清正色道:“這個嘛,我今日是進來踩點兒的,東西等過幾日再搬進來也不遲……”
惜春原本只是想在賈清身邊說上話,也沒細想。出口之後見幾位姐姐都俏面帶笑的瞧着她,也意味過來這是賈清用來諢騙門子的話。偏生賈清還想矇騙於她,頓時她就不幹了。
“嗯~!欺負我,壞哥哥!”
惜春抓住賈清的一直胳膊,一直搖啊搖,扯的賈清跟着東倒西歪。
探春忖度賈清身子還沒好,經不得惜春這般,笑道:“好了,四妹妹,你就別搖了,要是把他搖壞了,你可不許心疼!”
惜春這才鬆開手。
“對了,寶二哥呢?多日不見,還怪想他的。”賈清不見賈寶玉跟在姐妹們之後,沒事找事的問道。
“噗…”
黛玉掩嘴笑了起來。見賈清疑惑的看向她,又笑着道:“你這會子這樣說,要是寶二哥哥聽見了,不知道會怎麼樣。他這段日子以來受的罪,可都是拜你所賜……哦,不,是拜你老師所賜!”
賈清不解其意,眉頭大皺,嚴肅的問道:“小弟,願聞其詳!”
“咯咯咯~”
黛玉開心的笑了起來。真好,賈清終於又變回了那個喜歡逗她們開心的二哥哥了。
“家學裡的先生不是不讓寶二哥到族學裡唸書了嗎,後來舅舅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一個先生,天天在外書房守着讓寶二哥唸書,今日嘛,也沒得閒。”
黛玉想起賈寶玉在她面前訴苦,人生寂寥的樣子就覺得好笑。
賈清莞爾,此事他也聽說了。說是俞淵晨不讓賈寶玉到家學裡唸書是不準確的,事實上,俞淵晨只是讓人帶了一封信給賈政,說賈寶玉在家學裡不務正業,專愛與秦鍾等幾名學童狎戲作樂,措辭較爲激烈......
說白了,就是打小報告,讓賈政管教一番之後再令其上學。
俞淵晨本意也是好的,以爲賈清是他教導出來的,如今學業已經有成,對他又恭敬,此爲他最自得之事。他早聽說過賈府還有一位銜玉而誕的少爺,他自到了賈家族學就留意上了,也覺得賈寶玉頗具靈性,就起了再雕琢一璞玉的意思。
如此,縱然他自己功名不進,能夠讓賈家兩兄弟都成爲他的高徒,有所成就,亦是一樁美談,傳出去,也能爲其增添名望。
熟料,幾次有意的接觸考教下來,竟大失所望!又見他與秦鍾等關係親褻,說教兩次無效,就起了讓賈政來管教的心思。
可是,俞淵晨畢竟太過於書生意氣,只想着改造賈寶玉,殊不知道賈寶玉在榮國府內的影響力!他這一封信好了,賈政也高高掄起了板子,不過還沒改造得了賈寶玉,賈政自己就被改造了……
在賈母的盛怒之下,賈政從來不敢有絲毫違逆。當得知賈政打賈寶玉竟是俞淵晨挑唆的,賈母更是怒不可遏,要不是衆人勸阻,賈母還要命人把俞淵晨趕出去呢!縱然如此,也是深惡俞淵晨,如何還會把賈寶玉送回去?一聲令下,賈政只得另找一西賓了。
說起來,關於族學的事還是上次學童大鬧族學,他才簡單整改了一番,雖然換了俞淵晨和杜峰兩個年輕的先生,但是教授的課業還是四書五經,舉業八股……這些東西自然是有用的,但是,若說有多大用,那也未必。
該找個時間對族學做出調整,讓非立志於科舉的學生學點真正有用的本領,將來也好爲自己所用……
“二哥哥?”
“啊,什麼?”
“嘻嘻,你這麼盯着林姐姐看幹什麼?”探春走到賈清身邊,沾着推車扶手,笑嘻嘻的問道。
賈清這才發現,面前的黛玉不知何時已經兩鬢生霞,不勝嬌羞,聽了探春的話,更是瞪了她一眼,轉身扶欄看溪水去了。
賈清心知必是自己方纔走神,所以沒留意一直瞧着黛玉,此時見黛玉吃羞,忙於轉換話題,因爲探春站在旁邊,賈清隨意一瞥即爲仰視,就道:“三妹妹,幾日不見,你又長高了不少……”
“咯咯咯……我纔不信你的話呢。”探春笑罷,又道:“對了二哥哥,璉二嫂子生了!”
“真的?什麼時候生的?男孩還是女孩?”
探春臉上洋溢着笑容,有意和賈清開個玩笑:“就今兒上午生的,二哥哥,這回你可是……璉二嫂子已經在謀算着要你隨一份多大的禮呢!”
賈清詫異道:“莫非生的還是個男孩?“隨即喃喃自語:“不應該啊……那巧姐不出來,十二釵該怎麼排……”
“什麼,你說誰?什麼十二釵?”探春靈敏,聽到了些,疑惑道。
“哦,沒什麼,沒什麼。”
賈清還在思索,忽聽惜春道:“三姐姐,你幹嘛要騙哥哥,璉二嫂子生的明明是女孩嘛!”
“四妹妹,你……!”探春阻之不及,懊惱的看着惜春。
“哦,三妹妹,沒想到你也學着騙人了。”賈清笑着說道。
探春也回笑道:“還不是和你學的。”
“訶訶訶。”賈清笑了起來,不知爲何,府裡那般多的姐妹,只有探春是和他最聊得來的。每次聚在一起玩笑,只要長輩不在場,也總是探春和他說的話最多。
忽見探春耳後一縷秀髮被風吹亂,賈清就對她勾了勾手。探春還以爲賈清是要說什麼悄悄話,就微微躬身,沒想到賈清竟是要爲她將秀髮歸攏。有些嬌促,又有些感動,賈清可從來未與她如此親近過。
“好了。”賈清收回手,自然而然的道。
“多謝二哥哥。”探春起身謝道,然後,卻有了些相顧無言的意思。
好在不多一會,賈母就率領大部隊到來。賈清也只好熄滅了在此生火造飯的打算,陪着衆人談笑一番。等到她們要去祭拜花神的時候,提出告辭,賈母因爲賈清腿傷未愈,故未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