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進來的不是蒙山軍,而是官軍。還是那個情報科的兵率先發現了不對勁,“是官軍!你們快躲起來!”說着舉槍就射。
情報科在組建後選了七個人,都是蒙山軍的老兵,素質優秀,原來最高職務者是排長。各連都是捨不得放的,因爲龍謙的命令,他們被調入了比較神秘的情報科,成爲了江雲的第一批手下。
扮演秋村村公所接待的,就是情報科的人。
這個人的準確射擊打倒了兩個跑在前面的官軍,但他也被密集射來的彈雨打倒了。他的死給兩個女兵贏得了時間,孫娟拽着林秀妹跑進了最近的一棟房子,跨進門門檻的最後一瞬,林秀妹“啊”了一聲,倒在孫娟身上。
孫娟的手感到同伴背上涌出溫熱的鮮血。
“呀,你受傷了﹍﹍”
林秀妹已經說不出話,睜大了眼睛看着孫娟,死在了孫娟懷裡。她是蒙山寨存活下來的七名女兵之一,因爲沒有纏腳,被江雲選來擔負這次誘敵任務,以爲任務已經完成,卻被突然出現的敵人打死了!
“秀妹,”孫娟嗚咽道,“剛過上舒心日子,你咋就死了啊﹍﹍”
進入莊子的官軍已經來不及搜尋敵人了,因爲他們的後路已經響起了槍聲,魯山帶着十連緊緊地逼了上來,無心戀戰的官軍慌不擇路,順着秋村唯一的大街向西逃出了秋村,朝鄭家莊方向而去。
抱着逐漸冰冷下來的林秀妹屍體的孫娟隔着門縫看到了自己的人馬,她開始哭泣起來。
沒人發現孫娟,直到天亮。
又是一場混戰。將打掃戰場的任務交給周毅和葉延冰的一營,龍謙帶着三營和騎兵連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秋村。天光已經微亮,見到了情報科的人和幾個女兵,綜合判斷了形勢,現在的局勢是殘敵分成了兩股,一股朝西面的鄭家莊方向去了,魯山帶着四營已經追了上去。這股敵人是從包圍圈裡逃出來的,人數應當不足百人,龍謙認爲魯山的四營足以應付。另一股敵人,即放入秋村的那個營朝南逃走了,而二營已經追了下去。
南邊比較危險。初步計算,也結合情報科人員及二營留在秋村的傷號的估計,這一股官軍兵力不少於五百人!而二營全營兵力只有二百出頭,槍支尚不足二百!
稍一思忖,龍謙決定帶三營和騎兵連增援二營,他命令遲春先派出騎兵將自己的決定通知周毅後,立即擇道向南追去。
陳超獲知官軍進剿的消息,急急跑到鄭家莊去見龍謙。但龍謙已經帶人騎馬去勘察戰場了,沒有見着。莊子裡全是一隊隊集合完畢正在準備出發的士兵,他們都穿着新發的灰布面的棉襖,其中有不少陳家崖的子弟在其中。不到兩個月的工夫,這些農家子弟都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包括自己的親信,前莊丁隊長,現蒙山軍班長王三合。挺胸吸肚地站在隊列裡聽着站在隊列前一個軍官在講話,然後隊伍便轉向,朝秋村方向開拔了。
爲什麼來見龍謙,來的時候他自己也沒想。現在他想明白了,就是擔心打不贏官軍!從鄭家莊回陳家崖的路上,陳超驚恐地發現,自己竟然希望蒙山軍能戰勝前來“收復失地”的官軍!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自己已經跟着龍謙走上了造反之路?這個發現嚇壞了陳超。
他回到陳家崖時,正好看見蕭觀魚從自己家裡走出來,後面是相送的侄女陳淑。
“哎呀,俺正要去鄭家莊找你呢。”
“唔,回屋談。”陳超也想找個人聊聊,蕭觀魚是最好的對象。
“越之(陳超字),消息確實嗎?”蕭觀魚臉上寫着驚恐。
“龍謙的兵一隊隊地往秋村開,肯定是真的。”
“你說,會不會找咱倆的晦氣?”
“誰?”
“鄭經呀。官軍一定是他招來的。鄭誠就在沂州綠營當官嘛。他們分了他的地,分了房屋錢財,以他的性子,還不遷怒於咱倆?蒙山軍一走了之,咱倆可咋辦啊?”
“你怎知蒙山軍一定打敗仗?”
“這回不是鄭經的鄉兵!是正規官軍!袁世凱大人的新軍!龍謙打不贏可以跑,咱倆往哪裡跑?”
“爲啥跑?要跑你跑。俺是不跑的。”
“蕭叔,俺覺得蒙山軍會打敗官軍的。”給蕭觀魚及叔父沏茶的陳淑插話道。
“大侄女,你不曉得新軍的厲害﹍﹍”蕭觀魚搖搖頭。
陳超再次瞪了侄女一眼。這個侄女自蒙山軍進駐以來性子越發跳脫了,總愛參乎大人的事。不止一次找藉口跑到鄭家莊去,回來則帶回來一堆新聞,連一向賢淑文靜的陳嫺也受了她的影響,嘴裡竟然冒出不少的新鮮詞,更不要說陳志了!沒辦法,陳超只好給三個孩子下了禁足令,沒有他的同意,決不準跨出院落一步!
“連陳三都盼着蒙山軍打勝仗,您說,官軍會贏嗎?”陳淑並不在意叔父的態度。
陳三是陳超的長工,也是陳超的老家人了,怎麼他也盼着蒙山軍勝?陳超楞了下。
像往常一樣,陳超嗔怒地趕走了侄女,與蕭觀魚談起來,話題圍繞着官軍的進剿,卻又不願意深談。晚飯他留下了蕭觀魚,兩人一面喝着白乾老酒,一面聊。酒量甚宏的蕭觀魚竟然上了臉,這是從未有過的事。看來老兄心裡的壓力夠大了。他勸慰蕭,就算鄭經回來,帳也算不到咱們頭上。咱們幹什麼事了?你蕭觀魚降地租,是被蒙山軍逼着乾的,降的是自己的租子,跟他鄭經有屁的關係?
話是這麼說。他骨子裡希望官軍來的消息不過是一場虛驚。蒙山軍留在這兒其實也沒啥子,他們乾的都是百姓歡迎的事,就像那道正在緊張挖掘的水渠,沒見過誰組織百姓這樣幹過。但當東面第一聲爆炸傳來,倆人竟然同時站起身,還是打起來了!
陳、蕭二人在陳超的書房枯坐一夜,聽着時斷時續的聲音。一度時間,槍聲很近,似乎就在莊子附近。蕭觀魚要上房去觀察,被陳超所制止。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聽天由命吧!
到黎明時分,出去探聽消息的陳三終於帶來的消息:蒙山軍竟然打勝了!
“會不會是假的?”蕭觀魚追問。
“怎麼會?官軍的俘虜已經送到了鄭家莊,陳狗剩親眼看見了,一長串呢。”
“我的天啊!”倆人異口同聲。
仗無疑是打勝了。陳超拽了蕭觀魚去鄭家莊,那條溝正在修木橋,橋樁已經打好,橋面正在做最後的完善,很快就竣工了。這座橋無疑方便了陳家崖和鄭家莊兩村間的交通,也不知將來灌滿水,會不會影響這座尚未出世的木橋的壽命。陳超企盼着這座橋的出現,它修好了,兩莊間的來往就方便多啦。
三步並作兩步走,兩位莊主來到了已經熱鬧非凡的鄭家莊。找留守司令部的寧時俊一打聽,就在天亮前,留守鄭家莊的警衛排與追上來的蒙山軍聯合將逃至鄭家莊村外的官軍約百餘人盡數殲滅,捉了一大串俘虜。而仗還沒有打完,魯山正在集合部隊,準備去增援。從寧時俊嘴裡得知,他們擔心的仗絕對是打贏了!就在秋村以東,埋伏于山路上的蒙山軍將官軍打得大敗!光是俘虜就捉了好幾百!
龍謙尚未回來,帶兵追擊逃走的官軍了。寧參謀長和管後勤的老宋正張羅着人手帶了擔架去秋村呢。倆人也顧不上跟陳超寒暄,在初冬料峭的寒風中,忙得滿頭是汗。
見寧、宋二人忙的腳不沾地,陳超和蕭觀魚便告辭了。從設在鄭府的司令部出來,注意到街上出現了更多的蒙山軍官兵,他們好像是剛從戰場上下來的,許多人衣衫不整,還有人身上沾着黑色的血污。新提升爲副司令的魯山帽子捏在手裡,亮着他的大光頭,正在大着嗓門整隊。
迎面見到了匆匆趕回來的江雲。現在,陳超不再將江雲看做龍謙的“書童”了。
“陳先生,蕭先生,二位好啊。想必是打聽昨晚的仗吧?打贏了!有一股官兵從趙家樓方向逃了,司令帶兵已經追下去了。”
“捉了他們多少?”蕭觀魚急切地問。
“好幾百吧?魯山講的,現在還不清楚。仗還沒打完,二位下午再來吧。”
“好幾百?那豈不是說官軍來的有上千人?他們真的是袁世凱的新軍?”
“是新軍!人數肯定上千了。初步判定是兩個步營,還有不少沂州巡防營的兵。對了,鄭經的大兒子叫鄭誠是吧?這回就是他帶路回來的,可惜被他逃掉了﹍﹍不過,司令不會讓狗日的跑掉的!”
“俺見魯山正在集合隊伍﹍﹍”
“跟你們說也無妨,大約有一個營的官軍逃了,詳細情況還不清楚,魯山要帶四營增援過去。”
陳、蕭二人見江雲也是神色匆匆,便不再打擾這個頗受龍謙器重的青年。他們想要得到的東西已經得到了。蒙山軍真的打敗了袁大人的新軍!這個消息,已經夠讓陳超和蕭觀魚震撼了!至於逃掉多少官軍,陳、蕭二人已經不太關心了。一個念頭從陳超心底冒出來:此戰過後,鄭家莊一帶就失去了平靜,以前那種安謐的田園生活將被徹底打破。他真切地聽到了某戶人家傳出的哭聲,馬上得出結論,那必是其子弟陣亡了!
“唉,”陳超長嘆了一聲,與蕭觀魚站在街頭看着魯山的隊伍荷槍實彈跑步離開了莊子,而江雲和宋晉國出來組織擔架隊了。
兩人告了別,陳超便往陳家崖回。一路上見到陳家崖的鄉親來鄭家莊打探消息的,不用問,這些都是有子弟在蒙山軍中當兵的!
他現在才徹底意識到,蒙山軍這幾個月來所做的一切,已經徹底將幾個莊子與他們聯繫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