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7日晚十一時半,廣州被王明遠控制,事件被稱作“廣州首義”,7月27日也被當做了反清武裝起義紀念日。
對於廣州的1909年7月27日,顯然是一個極爲特殊的日子,歷史文獻汗牛充棟,而且,時間愈久,記述愈爲詳盡。反而有着珍貴歷史文獻價值的當事人日記卻極爲簡略。
一些當事人日記被後人獻出,捐給了歷史文獻館,成爲研究建國史的重要資料。歷史學家們發現,公佈的正史與當事人的日記對比,充滿了矛盾之處。
王明遠率領特種大隊及第一師騎兵營飛兵入廣州城,在“反正”的廣州保安團、留守的蒙山軍總部警衛營的配合下幾個小時內即佔領將軍府,攻克滿城,廣州將軍鳳山自縊身亡,千餘滿兵繳械投降,兵不刃血佔領廣州,兩廣總督周馥反正,出任廣州軍政府總督,其總督府標營開營門歡迎蒙山軍……廣州藩庫、軍火庫、鑄幣局、電廠、自來水廠、電報局等重要部門旋即被控制,廣州百姓涌上街頭,歡迎蒙山軍總部返回廣州。廣州之光復,打響了武裝反清的第一槍……次日,蒙山軍總部發出了 “勘電”,天下震動……
這是寫入共和國大中小學歷史教科書的關於廣州首義的描述。當然,大學、中學以及小學歷史教材會有篇幅的不同,但關鍵的記述是一致的。
但私人日記卻有着不同的記載。
王明遠廣州首義的關鍵是掌控廣州保安團。這是唯一可以與王明遠手裡不足兩千兵力對抗的武力,保安團接受蒙山軍的番號,加入到對總督府、將軍府的佔領或攻擊中,清廷失去廣州成爲定局。
史小毛,直隸河間人,生於1887年。是北洋第一鎮管帶(營長)林鳳桐的小同鄉,在直隸加入北洋軍,擔任林管帶的勤務兵。1908年底,林鳳桐被鳳山調入廣州出任廣州保安團團長。史小毛跟隨長官來到廣州。是7.27首義的見證人。7.27之後,史小毛所在的廣州保安團正式納入蒙山軍南方軍編制。番號爲三師七旅十九團,團長即王明遠帶來的剛從黃埔武備學校調回的教官張梓瑜,他是王明遠的老部下,也是蒙山軍老兵。在反李純圍剿時是身爲營長的王明遠衛兵。十九團參加了北伐,林小毛在武昌戰役中獲二等英雄勳章一枚。1910年夏提升爲排長,進入軍官序列。1911年入黃埔軍校學習步兵,1914年青島戰役時爲連長,身負重傷殘疾退伍,轉地方工作,退休前的最後的職務是保定市民政局長。念過私塾。上過軍校的史小毛從投軍之日便養成了記日記的習慣,他的日記,尤其是1909年~1914年的日記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
且看史小毛7月27日的日記。
“爲團座買燒鵝一隻,活魚三尾。午間宴請營長……大變於下午五時許發生,沒有任何徵兆。聽得外面亂哄哄的,喝多了的團座問怎麼回事,剛一出門,見王統領帶着一羣人過來,手裡拎着槍,一個個子很高的大漢用山東話喊道,不要動!站在那兒!隨後他們便闖進了團座的屋子。我嚇的要死,渾身發抖,聽見團座大叫饒命,接着便是慘叫聲。沒兩分鐘,王統領帶人出來,沒看我,一面走,一面下令全團集合。剛纔喝令我不許動的大漢對我說,去收拾一下,對抗我們,這就是下場,你放明白些,你是小兵,俺們不爲難你。我進了屋子,血腥味刺鼻,見坐在椅子上的林團座脖子被割斷了,血噴得滿牆都是,人已死了……團座對我極好,當時我就哭了……林團座深知保安團被我軍控制,絕大多數軍官都出自山東老五鎮,士兵穿着第五鎮軍服,領着第五鎮給的軍餉,拿着第五鎮發放的武器,接受着與他們完全一樣的訓練,自然心向第五鎮。如果溫言撫慰,林團座未必不會隨軍起義,卻被戕於首義之時……”
所有的官方史書都沒有林鳳桐的記載。或許這位北洋營長,廣州保安團團長職務太低,不值得錄入正史。而官方史書除了記載將軍府之戰外,並無殺戮的任何記載。甚至有史書說廣州首義,民心所向,蒙山軍兵不血刃接管了廣州城。
而王明遠這位蒙山軍大將,日後長期擔任軍方重將的大人物有謙恭自守,面和心慈的美譽,有仁帥之稱。參與了建國前和建國後所有重大軍事行動的王明遠將軍斷然殺掉林鳳桐,應當是擔心保安團的穩定。他也有回憶錄傳世,卻無林鳳桐的任何記載,彷彿這個人根本就不存在。
兩廣總督周馥響應大義,出任廣州軍政府大元帥,對清廷震動極大,嚴重動搖了兩廣官員的立場。
胥學仁,安慶人,是年三十一歲,總督府屬員,1909年是周馥的文案之一。廣州首義後,供職廣州軍政府。共和立國後進入政壇,歷任廣州市財政局科長、副局長,廣州鐵路局處長、副局長。此君也是7.27首義的目擊者。
“傍晚六時許,正與總督大人交談廣州至韶關鐵路修築之資金籌措之事。城中槍聲暴起,然後是巨大的炸彈爆炸聲。周公推案而起,連呼‘苦也,苦也,我苦哉’。顯然周公明白第五鎮部隊反了。須臾,王將軍率軍至,總督府標營不敢抵抗,任由王所率之兵入。甫至後院,周公閉門不納。王將軍立於門外,‘我等奉司令之命舉義反清,絕無加害大人之意。何苦如此?’許久,周公纔開門。但只有王將軍一人進入,其餘兵勇皆立於門外未入,但荷槍實彈,氣氛至爲緊張。吾就在門外,聽到周公嚎啕之聲。大約過了半個時辰,王將軍出,大聲說。總督大人深明大義,已決定反清了……又過了半個鐘點,有人大聲問,何人掌管總督印信?吾承應之。來人取出早已備好的文告。要我用印……”
胥學仁日記中所稱將軍。正是廣州首義的頭號功臣王明遠。當時蒙山軍廣東大將中只有一個姓王的,不會是別人。別人也沒有資格勸周馥反正。
周馥只名義上擔任了兩個月的廣州軍政府大元帥。便因病致仕,徹底淡出了政壇。其子周學熙久在山東,與蒙山軍關係極深,建國後長期擔任經濟領域高級領導。也是首義功臣,著有120萬字的回憶錄,詳細記載了自1903年追隨蒙山軍艱苦卓絕的創業歷程。其書單列一章寫了其父參與廣州首義的功績,算是爲其父張目。但是,據胥學仁之日記,周馥事前並不知廣州首義,更不是情願合作。至於通電擔任廣州軍政府大元帥之通電。絕非出自本人之手。更沒有如史書所言之慨然簽下了自己的大名,真實情況是,通電根本就沒有他的簽名,連私章都是屬員替他蓋上的。
對於廣州首義的大功臣王明遠、司徒均、封國柱及洪粵誠。史書更是不吝筆墨盛讚之。幾乎所有的官方史書都稱讚數人從容不迫,指揮有方,留給後人的完全是“高大全”的形象。
但是,直到建國五十年後,一份極爲珍貴的當事人日記被其後人捐獻給歷史文獻館,首義四功臣在起義前的種種行爲才爲有資格研讀該日記原本的學者所探知。在一篇關於廣州首義的研究文章發表於權威歷史雜誌《近代史研究》後,立刻遭到了洪粵誠後人的追究,認爲文章玷污了其先人的光輝形象,將作者告上了法庭。但日記的主人來頭更大,此事以洪氏後人撤訴告終,卻引發了學着對廣州首義細節追溯的興趣。
這份日記的主人,正是龍謙外室,時任龍謙私人秘書的許思女士。當時她叫顏昕若。
許思7月27日的日記很長,有四千餘字,詳細記錄了蒙山軍總部的情景,是極爲珍貴的史料。
“……樑俊山匆匆跑來,聲音顫抖,‘廣西出事了!’我大吃一驚。第一感覺是他遇險了,因爲事前曹處長當着我的面就警告十鎮不穩。我一把搶過電報,看清他並無危險,且局勢已經爲其控制,才放了心。但電報明確指示秘密已經泄露,命廣東立即發動……封師長高興的跳腳,連喊幹吧幹吧,早就盼着這一天了!參謀長小跑着衝進作戰科,一疊聲下令,氣氛瞬間凝重起來,參謀們都是一路小跑着傳令或者打電話……王找來洪先生,‘趕緊拿出稿子來!別磨蹭了。’稿子就是舉義檄文,這件事他早就安排給洪先生了,我知道。洪先生拉住王衣襟,‘等等,等等,還是等司令回來再說吧,否則就沒有退路了’王大聲叱道,‘哪裡還有什麼退路!’……掌燈時分,洪先生起草了文稿,找我看,說他寫不了,文思一下子都枯竭了,總也想不出詞語來。我看過後發現他寫錯了兩個字,當即改過來。對他說,不過就是一個通電,又不是考狀元,把該說的話說了就是。當時封、王已離去,司令部只有參謀長守在作戰科,洪先生顫抖着對我說,‘這就是歷史,這就是歷史’我陡然明白,我竟然見證了一段最爲重要的歷史過程……秋大姐聞訊跑來,問我幹了嗎?我說已經行動了,她大叫數聲,然後又大哭起來……蓋因曾歷生死,心有所感也。直到次日凌晨,廣州傳來消息,已經順利接管,參謀長笑着對我說,又該搬家啦,咱們回城去!”
許思日記裡的“王”自然就是王明遠,秋大姐自是秋瑾無疑。樑俊山時任總參謀部通訊處處長。
許思談到了見證歷史。這是很有意思的一段話。當時王明遠三十四歲,與龍謙同庚。封國柱三十三歲,司徒均三十二歲,洪粵誠三十一歲,對於建國後走上仕途的官員,這個年紀能做到縣長已經是奇蹟了,但就是這樣年紀的幾個人,一手策動了廣州首義。而蒙山軍之主要對手北洋系,年紀在三十至四十歲的文臣武將極多,這真是非常值得研究的現象。
許思日記精確地記錄了廣州首義四功臣的神態。司徒均之沉穩,封國柱之跳脫,王明遠之堅定,以及洪粵誠之猶豫彷徨。還有秋瑾的感慨激動。
洪粵誠作爲共和國開國元勳,留給後人的剛正嚴厲的形象在許思日記披露後轟然倒塌。唯其如此,才顯得真實可信。
令研究者發笑的是,四人裡只有洪粵誠事後不止一次撰寫文章描述廣州首義,其形象高大莊嚴,令人景仰。但更有資格講述此重大事件的王明遠司徒均卻在回憶錄裡無一字記錄決定舉義前在司令部的一幕,只是說奉龍謙之名,研究分工指揮了廣州舉義。大概因爲首義雖然意義重大,但對於日後的連番惡戰,似乎不值一提,所以就一筆帶過了。
7月28日上午九時,蒙山軍總部以龍謙的名義通電全國反清舉義,該日按照電報韻目爲“堪”,所以,該電被稱爲“勘電”。
“自甲午以來,金甌殘缺,割地賠款,租界遍設,國已不國!外政既失,內政亦不修,水旱頻發,人民流離失所,賦稅累加,民生困頓之極,皆爲政者之過!
“數十年來,無數之志士仁人痛感國力之衰弱,文化之淪喪,不惜以生命爲代價,尋求救國之道。清廷囿於一族之私利,無視億兆國民之幸福,漠視民衆改良政治之呼聲,視萬民爲芻狗,一味採取武力鎮壓之野蠻途徑。我軍自蒙山建軍,即以維護國家獨立,謀求人民幸福爲己任。出於維護國家統一與安寧之良好願望,認爲內亂既起,兵火交加,損害者乃全國同胞之利益,獲利者乃圖謀奴役剝削中華之某些外族勢力,所以平湘贛粵之亂,力求國內之和平穩定。企盼清廷當道諸公,認清大勢,以億兆民衆之福祉爲念,切實改良政治,順應民心。但清廷不應歷史潮流,反而密謀舉兵進攻山東,進而消滅蒙山軍,維繫其腐朽統治至千秋萬載,我蒙山軍全體官兵至爲失望。爲我中華文明之延續和人民之幸福計,決意順應民意,舉兵反清,推翻獨裁之帝制,建立民主共和之新中國!
“中華乃四兆國人之中華,非一家一姓之天下。龍謙以爲,權力即是責任。蒙山軍反清,所求者乃救國救民,興共和之國體,團結我中華四萬萬同胞,同心戮力,復興我泱泱中華,非狹隘之民族報復,誅滅滿族之數百萬同胞。滿清朝廷應認清大勢,順應潮流,公開退位,經民主而生之共和政府,當妥善安置之。所有政治派別與軍隊,只要擁護蒙山軍主張,即爲同道。待革命成功,當誠邀國內外一切致力於中華民族復興之人士,商談成立合法之中央政府,領導全國人民,實現中華民族之偉大復興!
通電天下之時,乃廣州軍政府成立之日,新的中央政府成立之前,由廣州軍政府代行職權!”
通電的落款是蒙山軍總司令龍謙。
“勘電”一出,當日,山東、吉林兩省鉅變,駐軍佔領省府,通電響應廣東,宣佈接受蒙山軍總司令部及廣州軍政府領導。
瞬息之間,廣東、山東、吉林宣佈光復。全國立即沸騰!世界爲之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