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周啓遠回來時,梅亦皊依然笑容溫和,絕口不提一句周恆的到來。
也是那一晚,梅亦皊吩咐墨璐把周啓遠在書房的東西收拾了回來。周啓遠望着梅亦皊,梅亦皊只假做沒看到他的眼神。周啓遠微微笑了。
牀榻間,周啓遠擁住了梅亦皊,捏起她的手指,揉在他的掌心裡。梅亦皊枕着周啓遠的手臂,輕聲說:“你是不是……該娶夫人了?”
周啓遠沉默着,卻把梅亦皊的手指放在嘴邊輕咬一下,梅亦皊啊了一聲,待要抽回手指,他卻鉗住了不鬆開。“好好的,提這事做什麼?是不是誰和你嚼了舌根子?”周啓遠倒是很聰明。
梅亦皊緩緩笑起,“哪有,只是我想到了……其實,你娶妻也是早晚的事。”
周啓遠哼了一聲,“誰說早晚要做的?我不娶便是,有了你,我已經很知足了。”
梅亦皊心底的溫暖夾着苦澀,一層層的擠向她的喉嚨,她聲音澀澀着,“可是我卻不能再爲你生兒育女,況且,我只是個妾……你怎麼也要有妻子來主持司令府裡的中饋纔是……”
黑暗中,他的手撫過了她鬢旁的一縷秀髮,他的脣吻了上來,纏纏綿綿,堵住了她一肚子的話。
良久,他才放開她,他把她擁得更緊,“傻瓜,你可別忘了,我們有許多的孩子,教養所的孩子,都是我們的孩子。你要記得,此後再不許你提此事了。”
她慢慢的靠在他的胸口,聽着他的心跳。漸漸,她察覺出身邊的人已睡熟,而她大睜着雙眼,沒有絲毫睡意。
她今天已經問過了墨璐,三千斤糧食要三四千塊的大洋。梅亦皊從墨璐那裡打聽得出來,原來周啓遠的父親老司令在位時,已經把成軍鬧得軍資虧空,是周啓遠接替其父後,才讓成軍一點點強盛起來。周啓遠辛辛苦苦的攢了些錢,又要爲她們母子拿出這麼些大洋,想想也定是提襟見肘。
可是,這麼一件足可以讓從前的她氣短之事,他竟然瞞她瞞得這樣緊,一點風聲也不曾叫
她知道。
梅亦皊的手掌貼在周啓遠的胸口,這個男人,果真有他不易被人察覺的善良。那麼,她現在到底該是憂,還是喜呢?
只幾天的功夫,周啓遠就聽說周恆來了別苑,周啓遠問梅亦皊,“二叔來別苑了?”
梅亦皊點點頭,對上週啓遠有些不解的目光,她旋即笑道:“周先生來只是看看。”
“真的只是看看?”周啓遠還有些疑惑。梅亦皊把手上的玉米撒向了雞舍的地上,輕輕一笑,“也許……周先生來看看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周啓遠望着眼前的一片春日暖陽,悠悠說道:“二叔其實對我比我父親還好,二叔和二嬸是一對恩愛夫妻,到頭來沒有一兒半女繞在膝前,二叔卻沒納過一房妾氏,如常愛着二嬸。他便把我當成了他的孩子一樣疼愛,”周啓遠擡起眼來,“亦皊,二叔是我最敬重的長輩,我想他定是對你很是滿意的。你且放心,哪天我就去探探老爺子的口風。”
梅亦皊轉過身去,不再歡笑。如果周啓遠去問周恆,那麼得到的答案,必然是令她心疼的。可是,於他呢……她不敢說她在他心中,到底佔着個什麼地位,此時,她心早已亂成一片了。
說過這話後的第三天,周啓遠從外面回來,興沖沖的上了樓,對着正在爲山妞做衣服的梅亦皊說:“二叔說明天下午奉新園裡有名角莫曉宛的招牌戲《鬥江山》,他包了二樓的雅間,叫我帶着你明天去聽戲呢。”
梅亦皊微怔,周恆叫她和周啓遠去看戲?這代表是周恆心意所轉麼?
周啓遠臉上有幾分喜色,“二叔與我形同父子,二叔定然是對你滿意的,不然聽戲爲什麼帶上你呢?”
周啓遠說着,走過來從梅亦皊的身後擁住了她,湊在她的耳畔,抑揚頓挫的唱起戲文來,“啊娘子,明日裡,隨爲夫一同去觀戲罷嗚。”唱罷,周啓遠轉過身來,在梅亦皊面前做了一個武生亮相,逗得她抿脣笑起。
她就這樣被他的熱情所感染,整晚上,兩個人都是
說說笑笑的。
第二天中午還未到,周啓遠就回到別苑裡催着用飯。此時梅亦皊從樓上下了來,周啓遠擡起頭去看,眼前就是一亮。
梅亦皊今天穿了一件淡青色盤扣長袖外衣,配上棕色的外褲,頭髮高高綰起,在腦後梳了一個半鬆的圓髻,上面cha着一根銀釵。耳畔上一對翡翠耳墜子,隨着她走動而微微搖動着,脣角邊略有些羞澀的笑,更襯出她的溫順可人。
周啓遠望着梅亦皊的手上,笑着就問:“拿的是什麼?”
梅亦皊把手上的一條羊毛圍巾捧到周啓遠面前,“這條圍巾原本是我織出來,想留給你冬天戴,可是後來又想想,周先生到底是長輩,又是跟着你第一次去拜見,怎麼也要拿份禮物纔好。”
周啓遠接過圍巾,仔細看過,笑着說:“你倒想得周到,圍巾織得也好,二叔一定會喜歡的。只是以後要給我補回來一條。”梅亦皊繞過周啓遠,把圍巾放好,周啓遠就攬住了梅亦皊的腰,“還有,此後別叫二叔‘周先生,周先生’的,隨着我一起叫‘二叔’。”
梅亦皊只是一笑,她是不會那樣去喚周恆爲二叔的,至少現在不能。
兩個人用過了飯,坐着車一路向奉新園而去。
奉新園是川平城最大的戲園子,裡面最爲出名的角兒就數莫曉宛了。只要有莫曉宛的戲,奉新園必是場場聽客爆滿,周恆能定到二樓的雅間,那絕非不易。
周啓遠和梅亦皊從偏面清出的樓梯直接上了二樓,早有戲園子裡的老闆迎出來,向周啓遠恭敬的笑着,把二人引到了最好的雅間裡,“司令,老爺子可早來了。”
周啓遠今天的心情也格外的好,話免不得多上一句,“二叔聽戲一向來得早。”
就是這麼一句話,也令奉新園的老闆受寵若驚,哈着腰笑着不住的點頭。
老闆一推開雅間的門,周恆正靠在椅子上拿着茶蓋子,品杯中的茶。“二叔。”周啓遠進了來,先和坐在正中座位上的周恆打起招呼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