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側的景物飛快地退後着,疾風颳得我耳朵發痛,只覺一輪紅日漸落,又一輪滿月上枝頭。不知在樹林裡穿梭了多久之後,紫杉在一個懸崖底下放下我,冷言一句:“在這呆着。”身形一閃,便消失了。這個紫杉,居然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裡,悽風漆林,我一個弱女子,不知道會不會遇到毒蛇猛獸……
搓搓手臂,秋天的夜晚變得有點冷。我環視了一下四周,漆夜中的樹林陰森無比,枝葉在風中婆娑起舞,如無數魑魅魍魎在張牙舞爪,遠處傳來一些不明鳥兒悽戚的叫聲,還有崖頂,正迴旋着一聲聲悚人的狼嚎。只有那一輪滿月,溫柔地傾瀉着白光,輕觸着人心底的某一角。今天,是中秋夜啊,沒有親人,沒有月餅,只有月亮,只有我……望月,似乎已經成爲我到古代後的一項習慣。回想,我現在的人生多少與這滿月有些關聯,滿月之夜,第一次看到了那妖;滿月之夜,被那妖騙到了這裡;滿月之夜,期待着那妖的身影;滿月之夜,又被紫杉帶走。就是那滿月之夜,讓我的人生從此充滿了不安定;就是那滿月之夜,我還要在這裡度過多少個滿月之夜……不甘,是的,這明明是忍冬的人生,爲什麼要我來揹負?就算我是個被詛咒的靈魂,那也是前生犯的錯,於我何關?於我何關,於我何關……我在心裡不斷重複着這句,只是不知爲何,竟覺得有點底氣不足。
“嗯哼!”紫杉不知何時回來,扔下一堆樹枝和兩塊石頭,說:“生火。”
我坐在一塊石頭上,就是不動,用眼神告訴他:不會。
他見我半天不動,冷哼一聲,只得自己拾起火石,生了一團火,又不知從哪裡抽出一隻野兔,專注地烤了起來。
火熊熊燃起,驅趕着黑暗,驅走涼意。我凝望着今天來時的方向,夜無邊,突然想,如果我也會輕功,那該會省多少勁。
“這裡距血見峰已是百里之外。”他突然說。
我撇他一眼,誰說我想血見峰?一想起血風那個變態,我就巴不得早點離開。他看了一眼我的表情,以爲我在惱怒他劫我出來的事,說:“今天血風顯然已經拋棄了你,爲何還死心塌地?”
死心塌地?他用哪隻眼睛看的?我明明是對血風“死心,塌進地裡”!他一提起血風,我才醒悟,原來那變態今天做那麼多就是爲了把我推到紫杉身邊。離劍,莫非就是他今天用的那把?我掃視了一下他全身,奇怪,沒劍,不是說劍不離身嗎?他把它藏到哪裡了?
“今天那把是傳說中的離劍嗎?”
“哼,那種敗類還不配死在我的離劍下。”
原來不是啊,真是麻煩,連離劍的影子都沒見過,怎麼偷?我剛想提議他把劍拿出來欣賞一下,卻見他突然把視線從烤兔轉到我身上,目帶冰芒,冷冷地說:“不要問你不該問的!”
莫非這離劍跟那石蓮雕一樣有着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我問,爲什麼抓我,行不?”
“哼!爲了忍冬的下落。”
什麼意思?我靜靜地看着他,等待着下文。
“就算你不告訴我也沒關係。沒想到,你居然也是忍冬的女人,今天是你第二次說自己就是忍冬,究竟他是個怎樣的人?能讓你和半夏都如此維護。”他的語氣中帶着一些嘲諷。
“半夏?”
“沒錯,半夏現在正在我手上,如今你也落到我手中,忍冬應該不會棄自己的兩個女人都不顧吧。”
“卑鄙!”我忍不住罵了一聲。
“哼,隨便。”他不再說話,繼續專注於烤兔,只是冰眸裡似乎染上了幾許陰鬱。
原來半夏一直在他手上,難怪最近蔓青總是匆匆忙忙卻得不到她的任何消息。如果這一去能跟半夏聯手,那麼離劍到手的機率是不是大了呢?
“拿着。”他把烤好的兔肉撕了一邊給我。肉很香,也很鮮,嚼起來卻淡而無味,我不禁皺起了眉頭。
“荒山野嶺,沒鹽。”他似乎猜到我心中所想,說。
唉,也許我該有當人質的自覺,有得吃已經很不錯了。今天一早就被血風拉到七星殿,又被紫杉挾着顛簸了半天,肚子早就開始大鬧。想着,我眯着眼睛狠狠地向兔肉咬去。突然,全身一陣痙攣,所有的肌肉都強烈抽搐着,我的手不自覺地鬆開,肉掉到地上。痛……紫杉一個箭步過來,往我嘴巴塞了一顆東西強行讓我吞下,又在我背後緩緩輸入真氣。彷彿有一股氣流在我體內遊走着,良久,我的身體終於放鬆下來,但全身的肌肉還是很痛,只得無力地倚在一棵大樹下。這就是牽機?中毒者將會全身抽搐而死,死後全身硬直,狀態頗爲恐怖。
“我只讓你服了一半解藥,三個月內拿不到另一半,你還是會全身抽搐而死。”
我沒有回話,不滿地看着他,幹嘛不早點拿解藥出來?本來已經餓,又加上剛纔那一折騰,我現在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爲什麼我總是被人控制?我無力地垂下眼瞼,更加哀嘆自己的命運。
待力氣稍微恢復後,紫杉有把另一半兔肉塞給我,強迫我吃下去。之後,我們就各自坐着,誰也沒出聲,直到月半空,夜子時。
一陣陰風吹過,只聽得狼嚎聲漸近,樹林似乎多出了許多雙寶綠色的眼睛。狼羣把我們包圍了,頓時間,我腦袋鈴聲大作。雖說現在我的體力已經恢復了許多,但還是跑不遠的,紫杉雖說是武林高手,但一個人能帶着我逃出這狼羣的追逐嗎?火依然在跳動,這使得狼羣產生了怯意,不敢輕舉妄動,但飢餓卻驅使它們守候着,等待着進攻的時機。
我不安地看着紫杉,身體也自動地往他那邊靠近了些。靠近後才發覺那個人很是不妥,面色似乎更是蒼白了,眉頭緊皺,全身在顫抖,像是在忍受着極大的痛苦。不是吧,剛纔還好好的,在這種節骨眼上,你居然犯病?
“你沒事吧?”
“滾!離我遠點!”他大袖一揮,扇得我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上。真是不識好人心。你以爲我喜歡留在你這怪物身邊?要不是有狼羣……我環視了一週,狼羣察覺到火勢弱了些,竟又圍近了一圈,我連忙扔了幾根柴進火堆。
“冷……”他悶哼了一聲,眉毛跟額頭上都結了冰珠。
冷?莫非是練功走火入魔所致?我想起了以前看的一些武俠小說裡的情節,例如《倚天屠龍記》裡的青翼蝠王。似乎這種情況是要吸入新鮮血液來緩解症狀的。他不會也是那種狀況吧?我把自己往外挪了挪,差點就犯了個致命錯誤,在夢裡,他就是個吸血鬼,在夢外,就算不同,也相去不遠了。要命啊,前有狼,後有鬼,腹背受敵。
他隱忍着,但自制力似乎在一點點地渙散,黑眸逐漸被紅光覆蓋,終於,他站起來,對着天空大吼一聲,驚起林間無數正在酣睡的鳥,參天大樹似乎也爲他顫動,之後,他衝進了樹林深處,那些“綠寶石”也隨之而去。我捂住心口,剛纔那一刻,我差點以爲自己的心臟要跳出來了,還好,他不是撲向了我。
樹林深處,有些動靜,狼叫與人聲夾雜着,不知戰況如何,但願失去理智的紫杉不會淪爲那羣餓狼的果腹物。許久之後,那邊的聲音終於靜下來,夜,終於又恢復了的靜謐,陰森,詭異……
“啪”地一聲,我面前倒下了一個人,銀髮凌亂,俊容失去了神采,嘴角帶着血跡,一身的紫衣也染了血,還被撕壞了幾處。如此狼狽的紫杉,卻是活下來了。
“你沒事吧?”我用腳尖輕輕碰一下他,他一動不動。居然暈過去了,還好,真怕他醒來繼續發病,這次就真的會撲向我了,但是,我看看四周,希望不會再有狼羣圍過來。只是他又該怎麼辦?我看到他左臂上還在滲血,如果就這樣扔下他,讓他流血而亡,我趁機偷了離劍和解藥逃走,這也不失爲一個好方法。但是,就在他失去理智的一刻,他也沒有就近殺了我取血,似乎也不是太壞。真難選擇啊。我掙扎了許久,最終還是不能見死不救,從他身上搜出幾瓶藥,把其中一瓶寫着金創藥的散了些到他傷口上,再撕下些布條爲他包紮好。
好不容易處理完他的傷口,月已經掛在了西半空。看着他安靜的面容,我有點納悶,什麼時候,我也學會多管閒事了?吸血鬼啊吸血鬼,我對你可算不錯了,但願以後你也不要對我太壞。還有,爲什麼除了金創藥其他的幾瓶藥都不寫上標籤?這樣要我怎樣偷解藥?
疲倦不經意間襲來,我終於也支持不住,倚在樹下,任輕風拂臉,沉沉睡去。這夜,經歷過幾番折騰,終於不再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