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樣了?"
我們逃到一個小村莊, 在一個破廟裡躲起來。血風的背後,血還在不斷地冒出來,紅衣襯得他的臉色蒼白無比, 他的額上也冒出了許多冷汗, 好像正在忍受着極大的痛苦。這一刀原本是要刺到我身上的, 小獵, 你真的置我於死地?
我仔細看看他的傷口, 應該是中毒了,心不知爲何有些急,有點懊悔之前沒有認真跟闌天竹學醫術, 否則也不會像現在這般派不上半點用場。
"你看着他,我去找點藥。"看不慣血風這副模樣, 我選擇走出去, 剛起身, 袖子就被扯住,只見血風瞪着他佈滿血絲的雙眼緊緊地盯着我。
"哪裡也不許去……"他的嘴脣動了動, 聲音低啞無力。爲什麼?都到這種地步了,你還是不肯放開我?血風,你真的是個瘋子。
"算了,我去。"錦葵握緊拳頭,毅然走了出去。這個人, 爲了愛情也犧牲了許多啊。可是這一切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只是一個千年後喜歡窩在家中的人而已。
黑暗隱去了錦葵身影, 我還在猶豫着自己應該幹些什麼, 身邊的人卻掙扎地站了起來。血風將自己身體的重量寄託在我的身上, 發紫的嘴脣湊到了我耳邊:"離開……這裡……"
"可是你的傷……"
"離開這裡!"他用力地又重複了那句話, 之後整個人變得更加虛脫無力。
好吧,如果這是你希望的。我支着他沉重的身體, 一步步地蹣跚地離開破廟。真難想象,我與血風竟然也有相依爲命的一天。"夫妻"這兩個字突然在我腦海中閃過。我笑自己,忍冬啊,難道真的是近朱者赤?身邊的這個人是瘋子,難道你也傻了不成?晃晃腦袋,或許是這夜太過壓抑,暈頭了。但我始終不明白,這個血風明擺着不相信任何人,卻爲何獨獨不肯放開我。
"噗--"血風突然跪倒在地,我的思考被中斷,只見他手捂着自己的胸口,自口中吐出了一大口黑血。
"你沒事吧?"我急忙蹲下看着他,他幽幽地擡頭望了我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笑,毫無預警地往身側倒了下去。
"喂……"
可惡,明明沒本事還在死撐,受苦受累的可是我啊!藉着月光,我一邊嘟囔着一邊翻着手下的草叢。回頭看一眼正躺在不遠處樹下毫無生氣的血風,我輕嘆一口氣,其實不是沒想過就這樣丟下他自己走掉,但是每次站起來,腿卻始終無法向前邁出一步。就當我幫前忍冬還你的吧。
手繼續翻着草叢,許久了還是找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心中不禁升起了一股怨氣。該死的血見愁,平時像雜草一樣隨處可見,怎麼用到它的時候就都藏起來了。我不奢望可以解了血風身上的毒,但至少也讓我把他身後那個一直流血的洞給堵起來吧。
"啊!你總算給我冒頭了。"
我連忙回到血風身旁,將好不容易找到的血見愁搗碎敷在他的傷口上,理了理他額前凌亂的黑髮,然後就靜靜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仰望着朗朗月色。血風這傢伙,這樣安靜的時候看起來還不錯,只是我很不習慣。眼皮越來越重,我終於不再抗拒地將眼睛合上,今天,可把我折騰得夠久的了。
一覺醒來,發覺自己竟然整個人橫在血風的懷裡,第一次發覺,其實這個人的懷抱還蠻舒服的。
"怎麼,太舒服所以不願起來了?"一道戲謔的聲音突然從頭上傳下來,嚇得我急急忙忙從血風的懷裡跳出來。回頭看一眼血風,發現這傢伙正饒有趣味地看着我。這傢伙,怕是早就醒了等着看我笑話吧。
"哎呀,娘子這麼急着就離開,爲夫很是傷心啊!"他戲說着,臉上蒼白無血色,看起來仍很虛弱,卻無了作夜中毒的跡象。
"你的毒……"我有點不敢相信。
"放心,那麼點毒還弄不死我。我的身體會自動排除毒素,只是耗了些功力,暫時不能動武而已。"他淡淡地說,似乎事不關己。
我說他怎麼不怕死,原來是胸有成竹。白白爲他擔心了,但我心底卻實實在在地鬆了一口氣,也有點不安,越來越不懂自己了,眼前這個人,本應該是我的敵人的。
"既然你沒事,那我可就走了。"
"你要去哪?"不意外地,血風的眼神一暗,緊緊地盯着我。
"找水喝啊!真是的。"我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他緊繃的神經一下子又放鬆了,對着我淺淺地笑。可那一笑,在我看來卻是魅惑衆生的,心跳的節奏突然快了起來,我感覺自己的臉有些發燙。見鬼了,我居然因爲他的笑心跳加速,一定是還沒睡醒,趕緊找些水來清醒一下。
我快步地離開,卻聽見身後一陣毫無顧忌的笑聲,臉越發燙了。該死的血風,早知道昨晚就讓他失血過多而亡。
晨風,微露,柔和的陽光照着大地,映得血風的臉也恢復了些許血色。我與血風就那樣靜靜地靠着樹,各自思考着。很久以前,我不會相信自己也會有跟血風如此和睦地相處的一天,經過這些天的患難與共,我總覺得我們之間好像有些什麼在悄然改變。一片落葉飄然墜下,粘在了我的頭髮上。我又突然有些感傷,記得上一次看到落葉的時候……很奇怪,看着一整片的秋景我並不會有多大的感觸,可每每是這麼一片孤寂的落葉,那麼微不足道的,毫無重量的,卻深深地落入了我的心底。
擡手正欲摘下它,卻發現已然有一隻大手伸到我頭上。他也會如此細心的,只是現在在他眼中的並不是我,我清楚。他眼底的深情只屬於這個身體的前主人,是我也不是我,擁有同一個靈魂又怎樣?
"娘子如此深情地望着爲夫,爲夫是不是應該感到高興?"回過神,已看不見血風眼中的那一抹深情,他又恢復成那個三分邪魅七分變態的他,彷彿剛纔只是我的錯覺。
"想得美!"我輕哼了一聲扭過頭,有些尷尬地掩飾着自己的彆扭。
"喂,瘋子……相公!我們約法三章怎麼樣?從現在開始到解開那個詛咒爲止,我們和平相處。到時候,我會把那個忍冬還給你。"
"還?怎麼還?你還不明白嗎?這世上的忍冬只有一個,那就是你,她已經死了,如果她不死,就不會有你的出現。"他滿眼的譏諷,像是有許多不甘,又有許多無奈。
我有些生氣,又不是我要賴在這不走,殺死前忍冬的又不是我,而且,就算我不來,她不是也一樣會死。可我更生氣的是我竟然會這樣莫名地生氣。
"那總該告訴我現在該怎麼做吧。"我沒好氣地說。
"呵呵……娘子你現在的表情真是……讓人賞心悅目啊!"他突然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支着樹站了起來。"在我的武功恢復之前,先在附近找個地方避一避吧。"他甩下一句,便自己走開了。
我愣了一下。賞心悅目?這傢伙……回過神,發覺他已走遠,紅色的身影在這一片青翠中顯得那麼的孤獨,他身邊應該要有一個人的,可是那個人該是誰?忽然見他向右側歪了一下,身體好像有些不穩,再看他這一路走過去的足跡,竟然也是參差不齊,深淺不一。這傢伙,明明傷還那麼重,居然還勉強自己。這一刻,我不再猶豫,帶着怒氣走上去挽起他的手臂。
他也明顯地頓了一下,深邃的眼睛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麼,但也只是那一瞬,又再次邁開了腳步。
這一條路很長,很長,有一瞬間我甚至想,會不會就這樣一直走下去了,直到日正當空,再直到西邊的雲霞漸漸隱沒……
但是如今正落魄的我們的確不適合在這裡談浪漫,儘管這裡風景怡人。肚子很不客氣地交了一聲,我尷尬地撇過頭,餘光瞥見血風嘴角的笑意,不禁一陣火大,昨晚爲了救他折騰了半天,今天又走了一整天,也只在中間摘過幾個野果吃了,他倒好,真懷疑他的胃是不是鐵做的。
"哎!我不走了!"負氣地坐到一棵樹下,真是的,我這是何必?遭這份罪!無視他正眯着看我的眼睛,我閉上眼假寐,但或許真的太累了,我竟真的睡着了,夢裡依舊一片荒脊。
不知過了多久,只記得一陣魚香飄進了我的鼻子,我緩緩地睜開眼,看見面前已經生起了一堆火,火上架着幾條已經烤得半熟的魚,而火光的對面,是魅惑衆生美得如妖孽般的血風。
"你……"他就這樣拖着虛弱的身體幹了這麼多?
"呵呵……娘子可算醒了,讓爲夫好等啊!"一如既往的戲謔的聲音,但那不是錯覺,我聽到了他聲音中的愉悅,就像,就像他的心情很好。他是不是餘毒未清啊,還是靠得火堆太近,我的頭又暈了?
正想說些什麼,一道寒音闖來,將我打斷。
"兩位真是伉儷情深,羨煞旁人啊!"
話音剛落,只見銀光一閃,火光映着一襲紫衣從黑暗中現出。
紫杉,這麼快就找上來了嗎?錯愕間,血風已經來到我身前,以他重傷未愈的身體擋在我身前。
紫杉丟下一個染血的布包,他挑開布包的一刻,我僵了半刻。那是一個人頭,上面的血已大部分凝固,那是一張清冷熟悉的臉,可惜再無血色再無生氣。這個人,爲了自己的哥哥背叛了自己喜歡的人,又爲自己喜歡的人犧牲了自己的生命,木槿,你也是一個可憐的女人。
血風一動不動,然站在他身後以可以感覺到他的怒氣,難道他想要強迫自己運功?但我還來不及阻止,已見他突然向前彎了腰,吐出一大口鮮血。
"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