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 灰色的霧,瀰漫於那晦暗的是世界,一切彷彿都停止了流動, 包括時間, 看不清前路, 也聽不見聲音。
對了, 這是我的夢境, 沒有蔚藍的穹蒼,只有灰暗的天空;沒有鮮綠的樹葉,只有乾枯的枝丫;沒有清澈的溪流, 只有黑濁的河水;沒有生命與欣榮,只有死亡與寂寞……
只有我一個人的世界, 只有我一個人的夢境……
那邊相擁着長眠的兩人是誰?我想不起來, 想不起任何人的面孔, 亦想不起……自己是誰。
爲什麼只有我一個在這裡?
是誰將我遺忘在這裡?還是,我遺忘了什麼……
“冬兒……”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仿似來自天邊,輕柔地鑽進了我的耳朵。
冬兒?冬兒是在叫我嗎?心猛然地一抽,那是誰?爲何一聽到他的聲音我的心會痛?
“冬兒……”那聲音再次響起。
我眯着眼睛看向聲音的來源,遠處似乎閃爍着一道白光,那是否就是這片灰霧的盡頭?是了, 那裡應該有一條路, 通向一個重要的地方。但那是什麼地方?爲何我會覺得自己非去不可?
我一步步地向白光走去。腦海中閃過一個紅色的身影, 他孤單地坐在乾枯的樹丫上, 憂傷地望着這篇荒寂的土地, 一眼千年……
蒲公英?我訝異地看着眼前飄過的一小朵白色花絮。青草,綠樹, 清澈的湖泊……這裡還有這樣的地方嗎?就像沙漠裡的綠洲,但又彷彿飄忽着,更像一觸即散的海市蜃樓。
樹底下坐着一個紅衣人,他正閉着眼睛,嘴角揚着一抹甜笑,微風拂着他烏黑的長髮與鮮紅的衣襬,多和諧的畫面,讓人不忍心打破,可那卻是水中的倒影,只輕輕一碰,便可面目前非。
他是誰?爲何彷彿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曾這樣看過他。
“冬兒,你終於來了。”他不知何時已經睜開眼睛,站起來緩緩走到我面前,依舊微笑着。
你是……“那妖!”
我驀然驚醒。手不自覺地就一拳向他揮過去。
他憑什麼這樣子笑?這個世界,是他的傑作,不是嗎?
可我的手卻揮了一個空,仔細看,他的身體竟是半透明的,彷彿隨時會消散。我再次伸手,可卻依舊什麼也觸不到。
“呵呵……冬兒,這麼快就想我消失了嗎?也是,我也在這呆了上千年了,是時候消失了……”他來到我身後,勾起幾縷我的黑髮,輕聲道,那淡淡的語氣中似乎包含了萬般的無奈,又夾着無邊的孤寂與不捨。
“哼,這是你造下的孽,你想就這麼一走了之嗎?狠心地詛咒了我,卻將這爛攤子留與我和血風。你,纔是真正可恨之人。”沒錯,我恨他,發自心底地恨,但是,我爲什麼會恨他?是因爲他將我騙來了這裡,還是因爲他奪去了我夢中色彩斑斕的一切,抑或是還有其他?
血風的影子在跟他重疊,他不是血風,但他真的不是嗎?想起這些天行爲怪異的血風,他是不是也知道了什麼,不然,爲何時常流露出與那妖相似的神情?曾經,他甚至比我更恨這個前世的自己。
我也不是那個忍冬,但我也真的不是嗎?如果我不是忍冬,那我又是誰?世界那麼大,爲什麼我好像只看到的只有我自己一個……
“我知道你恨我,很久以前你就恨我了。”他笑得悽然,“也好,就這樣恨下去吧,如此我們也就能解脫了。”
說話間,他已經將我逼到了湖邊,腳下的泥土又溼又滑,我隨時都有可能栽倒湖裡去。
“所以呢?你是不是該告訴我答案了?解開詛咒的方法。”
他低頭,笑笑道:“我不是說過,你會知道那答案嗎?而且,那答案也只有你自己找出來……我們才能真正的解脫。”
他再次勾起我的頭髮,放在脣邊輕吻一下,再凝視着我,任髮絲在他指間滑落,最後一根髮絲落下的瞬間,他微笑着,伸手將我往後一推。
一切,都靜止了吧……
“冬兒,再見……”他輕聲道,聲音中隱含着萬千的思緒。
我看見他依舊笑得悽然,緩緩地轉過了身,漸漸地消失在一道白光之中。
再一次,他又將背影留給了我……
砰地一聲水花四射,我還來不及掙扎,湖水已經將我包裹,水中彷彿有千萬條水蛇,緊緊地,緊緊地將我纏住,再將我往下拉。天地間最後一絲色彩都已叫黑暗吞沒,湖水也不再清澈,只剩下黑濁,我彷彿看到了那個世界正在坍塌,,黑色的湖水就像發煙的濃酸般,要將觸到的一切都腐蝕。
要,窒息了吧……誰能來救救我?
但是,誰也不會來,這個世界裡,只有我一個。
沒錯,只有我一個……
我放棄了掙扎,任湖水不斷地從我口中灌入,腦海中閃過許多片段,清晰的,模糊的,最後,畫面定格在一片白雪紛飛的空曠樹林裡,一個白衣少女的身上。她趴在冰冷的雪地上,無言地望着天空,身上的鮮血正不斷地往外涌,紅得刺目。
那是我的第一世吧。
她在想着誰?她在等着誰?爲何還不願閉上眼睛?
是誰將她遺忘在這裡?是誰那麼狠心,將她一個人扔在這裡……
突然明白了,這是一個恨湖,有多少湖水,就有多少的恨,而現在,那些恨正在吞噬着我的靈魂。
突然明白了,血風的憂傷,血風的恐懼,血風所說的敵人……
但是,爲何這明白,會讓人,更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