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臨近十點的時候,謝婉玲攙着醉醺醺的唐彬回到家中。
醉眼惺忪的唐彬莫名其妙地將手壓在唐信肩上,說了幾個字。
“兒子,你開始像男人了。”
謝婉玲極其無奈地看了眼唐信。
儘管父母不認同唐信出手傷人的行爲,至少會對他保護朋友沒有退縮的舉動認可。
反過去想,如果唐信退縮了。
唐彬在戰友兄弟面前,恐怕頭也擡不起來。
人,就是這麼矛盾。
父母前腳回家,葉秋後一步上門。
她跟着幾家長輩一起去吃飯,現在回來小區先去看程慕,結果發現程慕不在家,就跑來唐信這裡。
唐信程慕都沒吃晚飯,於是一起外出吃個宵夜。
夜色下,唐信把黑色的手機遞給葉秋,顯然是送她。
葉秋瞅了眼那邊玩着手機不斷對唐信拍照的程慕,看看自己手上的手機,遲疑地問道:“你哪兒來的錢?”
“最近在炒期貨,嘗試一些課外興趣,賺了點錢。”
唐信實話實說。
葉秋欲言又止,已經習慣了唐信的驚人之舉。
當與年齡不相符的行爲發生在唐信身上時,葉秋開始覺得理所當然,心裡波瀾不興。
在小區附近的夜市隨便一家燒烤店坐下,程慕擡頭說要吃一條烤魚後,繼續低下頭愛不釋手地玩着手機,翻來覆去就是拍照,設爲手機背景看看滿意與否這兩個動作。
唐信正面背影側身,近照遠照全身照,她到最後自己都苦惱了,拿着手機讓葉秋參謀到底哪一張最賞心悅目。
點好東西坐了下來,葉秋應付完程慕後,猶豫半晌後擡起頭望向唐信,說道:“唐信,今天下午的時候,有個人給你發短信,叫李菲,我不是故意看的,我,我是故意看的,怕耽誤你的事情,她短信裡只寫着OK。後來你小姑又打電話過來,我告訴了她你發生什麼事情,她也沒多說就掛了電話。”
唐信沒什麼驚訝。
他中午之前把手機給了葉秋,想來下午期貨市場有投資動靜,李菲收到指示就回了短信確認,但是中間一環少了唐信再給唐穎確認,所以唐穎纔打電話來向唐信問個究竟。
只是一件小事,唐穎知道了唐信的情況和李菲的短信回覆後,交易正常進行。
可葉秋卻放在了心上。
因爲手機裡,唐信只有一個聯繫人。
李菲。
肯定是女性名字。
“這部手機是我用來炒期貨用的,李菲是我的期貨經紀人。”
唐信漫不經心地說完後,店員也送上來烤好的雞翅,唐信拿起一根籤子朝葉秋示意:“要不要?”
晚上吃過飯很飽,葉秋搖了搖頭,先前的話題也沒有再繼續。
吃飽喝足後各回各家。
翌日,葉秋和程慕在父母以及律師陪同下前往興華區公安分局做了筆錄,事情看樣子已經與他們這些普通人沒關係。
接下來的過程就是檢察院提起訴訟。
發生這樣校園暴力事件,除了當事人的家庭陷入泥潭外,三中校方也焦頭爛額,掩蓋,平息,調解等等各種途徑試圖避免學校聲譽受到損失。
校方從公安機關了解情況後,三位校長全瞠目結舌。
到頭來,被打的人要承擔刑事責任。
打人的,或者說他們原以爲的行兇者沒有責任?
不管怎樣,在校園內發生瞭如此血腥的暴力事件,校方對外要保密,對內不能姑息,尤其是運動會那天消息已經不脛而走,甚囂塵上。
所以,校方通知唐信,孫道,邱強三人在週一清晨的校會上做一份檢討。
至於其他參與此事的學生,已經被正式逮捕。
週一清晨,唐信與朋友們按部就班去往學校。
晨風徐徐,陽光愜意。
在校門口,唐信看到幹完這個月就要被換屆的學生會主席王宏誠。
他一見到唐信和孫道,頓時面部肌肉緊繃,不敢與之對視,躲閃地扭過頭去,就連呼吸都好似停滯了片刻。
孫道不屑地冷哼兩聲離去,唐信與孫道並肩而行,在走進教學樓前若有所思地回頭看了眼王宏誠。
而他,也正用一副心驚膽戰的表情望來,發現唐信回首,立即又掩飾性地移開目光。
唐信心底起疑。
現在已經是四月中旬,他們與王宏誠打賭是去年年底,中間相距了四個月時間,周圍同學們過個年早把這事兒忘了,誰也沒再用奚落的言行對待王宏誠。
王宏誠見到唐信一行都是退避三舍,前段時間也只是冷眼鄙視,今天,突然十分緊張和懼怕?
反常!
就算唐信打了人,周圍也沒多少同學真就用看殺人犯似的目光對他露出懼意。
暫時把這個疑問壓在心底。
升國旗,奏國歌,校會照常進行。
校領導站在石砌的高臺上表情嚴肅地講話,通常都是校風校紀的事情,今天的排場有些不一般,高臺周圍,幾位校長加上主任全都在列,神情凝重,看樣子是準備開批鬥大會。
果然,教導處主任把上個星期運動會發生的暴力事件簡單說完,而後讓唐信,孫道,邱強上去當着全校學生的面作檢討。
以往上去作檢討的學生,多半都要手裡那張稿子,把自己思想覺悟和悔過認錯的態度用言語道出,但是唐信三人一起走到臺下,手裡什麼都沒有。
是背下了?
屁!
唐信寫都沒寫,檢討?他要檢討什麼?
第一個走上臺的是唐信,從繃着臉的教導處主任手裡接過話筒。
舉目望去,操場上各個班級的學生黑壓壓站成隊列,視野極其開闊,從右到左,初一學生臉上的稚嫩,高三學生身上的青春,彷彿就是一個成長曆程的縮影。
“咳咳,喂喂。”
唐信先試了試音,這個舉動讓操場上有些騷動,似乎大家覺得在搞笑。
確定話筒沒問題,唐信表情平靜地對着話筒說道:“上週五運動會發生的事情,你們應該都知道,不知道的打聽一下也會知道。高二年級的馬昌,腿斷了,其他三位學生不同程度面部損毀加骨折,這是校領導沒有詳細告訴你們的,既然是發生了鬥毆,肯定有傷者,流血不算什麼,你們要意識到的嚴重性,是馬昌不僅要坐牢,而且能不能雙腳走路都是個疑問,請引以爲戒,不要步馬昌後塵。雖然你們有很多人,再給你們一個大腦還是弱智,但能四肢健全活下去,就別自找麻煩。”
唐信這段話一說完,操場上瞬間引起了巨大的騷動。
儘管沒人對坐入號承認自己是弱智,可還是被唐信的話刺激得不滿,甚至有人已經開始咒罵起鬨。
站在臺邊的教導處主任板着臉對唐信喝道:“唐信,讓你作檢討,別跑題!”
而後,教導處主任回頭一指有些騷亂的地方再一瞪眼,場面又安靜下來了。
唐信握着話筒,環視操場一圈,漠然道:“兩個月後我高考,就會離開三中。在這個校園裡面,還有一個人是我關心的,高二年級的程慕,現在,全校的學生和教師,都給我聽清楚,你們如果有人欺負她,我不管你是惡作劇的念頭還是成心要傷害她,在你行動之前,最好先問一問自己:你想比馬昌的下場更慘嗎?你們可以有人不怕我,儘管嘗試,會發生什麼,我們拭目以待!”
話音一落,操場鴉雀無聲,風過無痕,就連臺邊的校領導全部驚呆。
教導處主任滿面怒氣朝唐信走來,擡起手指着他大聲訓斥質問道:“唐信!你這是威脅嗎?你還想幹什麼?”
唐信豁然轉身,微露猙獰,朝他咆哮道:“你以爲我在說相聲嗎?我他媽就是威脅這裡在場所有人!事件發生在學校裡,別把什麼責任都往學生身上推!”
再面朝操場上的全校學生,唐信聲色俱厲地切齒道:“別他媽以爲是學生做事就能肆無忌憚!不知好歹的,拳頭硬的,家裡有錢的,家裡有勢的,敢把你齷齪的手伸到程慕身上,我讓你生不如死!覺得我在開玩笑的,試一試!”
在場衆人,還真有人當場高喊了一句。
“**給我滾蛋,裝什麼逼?”
唐信循聲望去,高一年級的隊列中,有位學生趾高氣昂地擡着頭渾然不懼地望着唐信,他的周圍似乎也聚集了不少同氣連枝的學生。
“呵呵呵,像我說的那樣,會發生什麼,我們拭目以待。”
唐信說完,轉身把話筒丟給孫道,而後徑直下了高臺。
孫道拿着話筒單手插袋站在臺上,似乎衆人的注意力還被唐信所吸引。
卻不料,孫道更加語出驚人。
他偏頭瞥了眼已經臉色鐵青的一衆校領導,冷笑一聲說:“檢討?我檢討你麻痹,公安機關都說老子是見義勇爲。一羣傻×。”
目光一轉,投向高一隊列中似乎已經開始得意的幾個男生,孫道輕笑道:“還有你,煞筆,你現在儘管笑,有你哭都哭不出聲的時候。”
“**以爲我怕你!”
那個學生一昂脖子,與孫道針鋒相對起來。
孫道也不理他,轉身把話筒又丟給了邱強。
前面倆人該說的都說了,邱強沒什麼好說的。
只是拿過話筒後目光憐憫地看着高一年級那幾個表情囂張的學生。
“有必要嗎?你覺得自己很拉風嗎?明天,千萬別跪着來求我。”
邱強說完,話筒朝地上一扔,雙手插袋走了下去。
高一年級的學生還在自鳴得意,完全不當回事。
可是高三和高二的學生已經多半目光幸災樂禍地看着他們。
站在高二年級列隊中的程慕微微垂着腦袋,周圍的學生自動與她拉開了些距離。
她眼中含淚,嘴角輕揚,在微笑中彷彿被人孤立。
哪怕被全世界拋棄。
也無法阻止她此刻心中的感動與幸福。
有唐信,就擁有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