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兒的外婆來了。
除了室內木製品比較高檔,其實莊沉香的這個宅子說不上豪華或者多有設計品味,連大門都是標準的鐵皮防盜門,只是平時絕少有人敢來敲門,哪怕有緊急事務,下面的人也是直接打電話給莊沉香。
就算是個村長,在村子裡也是一言九鼎的人物,更何況莊沉香這樣具有幾乎獨斷生殺大權的行政長官呢,保鏢們都是戰戰兢兢的小心翼翼。
但白浩南過去開門,看見這個中老年婦女,給他一眼的感覺就知道絕對是米兒的外婆。
就是個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哪怕看起來只是個普通的本地女人,穿着打扮也絕對平常,醬色偏重的臉頰雖然帶着很多皺紋,卻沒有蒼老的味道還有些農家婦女的利落,那特別的就應該是眼神吧。
反正開門看見白浩南這麼個高大壯實男人,眼裡沒有本地普通女人那種小心的迴避跟畢恭畢敬,肆無忌憚的在白浩南臉上看了一圈,才擡腿走進屋裡來。
果然本來跪坐在沙發上的粟米兒立刻跳起來喊外婆,但莊沉香的反應卻略顯奇特,笑眯眯的站起來,沒有半點親近,甚至連笑容都是帶起嘴角有點上翹的感覺,僅此而已,就是轉瞬間,之前那個有點軟弱的單身母親就消失不見,又回到那個狠辣的女頭領身份中。
白浩南除了讓過外婆背後跟着進來的三個矯健的女保鏢隨從,還探頭看了看外面,又多了七八個揹着步槍的青壯年男子。
他知道這裡距離首府也就百多公里,但現在都八九點鐘了,忽然出現在這裡幹什麼?
不過他還是膽大包天的把門給關上了,可能主要是因爲莊沉香的那個反應。
外婆大馬金刀的在沙發中間坐下,特別明顯的展示出她的中心地位,手裡挽着粟米兒,眼光卻在白浩南跟莊沉香身上轉圈:“就是他?”
莊沉香笑笑對白浩南招手:“建國,這是米兒的外婆,你就跟我一起叫大娘好了。”
白浩南一聽這個稱呼,就大概明白了什麼,怪不得這女人跟莊沉香的姿色一點都沾不上邊,並肩站在女人身邊做出殷勤的模樣點頭哈腰:“大娘好……”還伸手去握,結果眼神嚴厲的外婆沒讓他碰。
白浩南也不覺得尷尬,笑嘻嘻的把手收回來,反而得了莊沉香輕輕在肩頭打了下:“大娘家教很嚴厲,是我們邦裡本地大戶人家,哪像你這麼吊兒郎當的不着調。”
也許是不喜歡把首府那些家族內容拿來破壞氣氛,莊沉香從來沒有提過父親的家族是什麼樣,反而還是粟米兒有時候會說點,不過現在又只需要一句,白浩南也能腦補出很多劇情來,白天成幾年前能夠作爲三號人物卻突然發難,左右逢源的趕走幾十年霸主登上寶座,這位大娘的用途,當然比莊沉香那個很可能是外族的母親有用得多。
這也能解釋爲什麼莊沉香一直在家族裡面有點另類,更能解釋粟米兒爲什麼一直被嬌寵得像掌上明珠,卻只是個交換籌碼的人生命運。
小老婆生的就是沒有地位啊!
這會兒坐在明亮的客廳沙發上,還能看見外婆身上的本地深色外套袖口領口都帶着傳統花紋,花白的頭髮梳得一絲不苟,耳朵上的耳環卻跟粟米兒有點類似的明晃晃一串,原來那小姑奶奶不是走的朋克哥特風,而是從小跟着這外婆學的民族風,話語也帶着更多地方腔調:“你父親……看過你的射擊場構想以後,讓我過來實地勘察下你選定的地區,不會不歡迎吧?”
莊沉香一改剛開始不怎麼親近的表情,也有點學白浩南的點頭哈腰:“怎麼會不歡迎呢,馬上我就給您安排酒店,最好的套房,以前父親來也住在那的……”
外婆卻叫住了拿電話的莊沉香:“不用麻煩了,我就住在這裡,跟米兒擠擠就是了,不妨礙你們吧?”
白浩南得控制臉上的喜色,臥槽,這是要奉旨同居麼?
粟米兒反應最明顯,撒開外婆的差點跳起來,莊沉香眼明嘴快的笑着抱住女兒:“哈哈,還想跟媽媽住麼?外婆也就過來玩幾天,好好陪下外婆,幾天時間嘛,一定要把外婆照顧好,既然來了我們家,那你就是主人了!”
戴着小小鼻環的小姑娘終究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臉上陰晴只有瞬間,順着幾聲哼哼哼,那情緒勁就轉過來,後面還帶笑:“那媽媽也要陪好外婆!明天好好看下那片地塊……”
莊沉香忽略女兒的要挾交換,親熱的攬着她去臥室:“把你那點東西收拾下……這兩天我讓米兒跟我住的。”
外婆面無表情的起來:“你的生活也的確該收拾下,你知道首府那邊都怎麼說你麼?”
莊沉香對着女兒的笑臉瞬間冷冽下來,轉頭看了看這名義上的長輩,也許這種話她沒少聽,但當着女兒,當着白浩南,還當着三個保鏢隨從這麼當面打臉,她那有點陰沉的神色分明隨時都可能殺人!
外婆毫無感覺似的同樣冷冷看着她!
只不過最近莊沉香回家都會把手槍摘下來放在臥室門口,睡覺的時候才放到牀邊,現在擡頭環顧了下,正好對上白浩南,這男人滿不在乎的笑眯眯看着她。
彷彿就是這麼看一下,莊沉香所有的陰霾一掃而空,加上粟米兒似乎也感覺到母親的念頭,着急的抱着她胳膊往臥室拽:“走啦,收拾東西呢……”
莊沉香笑了,摸摸女兒的臉再回頭看那老太婆,表情已經清新自然:“謝謝大娘關心,我的生活終於收拾好了,再也不會交給別人的男人來胡亂掌控,我希望米兒未來的生活也是這樣,而不是像她大姨二姨那樣現在只能在家無可奈何的看着男人在外面胡作非爲,花天酒地,還染了一身花柳病回去傳染,這樣的名聲就好聽了?”
外婆猛吸氣,要反擊,莊沉香卻牽了女兒進屋哐的一聲關上門。
讓老太婆完全是一口氣順不過來,憋出了內傷的感受,只能忿忿的坐下來轉頭對上白浩南沒事找事:“看什麼看!一點沒有教養!”
完全站在旁邊連參與權都沒有的白浩南簡直莫名其妙,只能理解爲這看似很有地位的老太婆在家絕對壓抑得很,就算去了鴨子店也是最難伺候的那種心理變態,所以裝着沒聽見的把眼睛挪開。
不過他還是少了這種在豪門大戶裡面生活的經驗,內心更是驕傲桀驁慣了,誰能想他這漠不關心的態度更讓人抓狂,特別是凸顯出他之前的殷勤諂媚都是假的,那本來就一肚子火的老太婆竟然直接爆發:“什麼野男人!敢在我面前擺臉色,殺了他!”
白浩南從來不看TVB電視劇,當然也就很難學習到豪門血腥爭鬥的內幕,不過還有個好處就是不會受到那些臺慶劇的狗血劇情影響,不會認爲這些爭鬥表面上都是笑嘻嘻的,所以對這個老太婆那是一直都提防着的!
真的就是瞬間翻臉,似乎在這個女人面前,什麼和平足球運動,什麼射擊場策劃,什麼小鎮本邦的發展大計之類都不是她關心的問題,甚至連白浩南之於他們這個家族有什麼利用價值都懶得考慮,只要忤逆她的意願,那就頤指氣使的殺了!
因爲真是隨着她叫囂着手這麼一指,那三個站在靠着飯廳那雕花門廊邊的女人裡,立刻有個臉色陰沉的中年女子撩起T恤從腰間掏槍!
白浩南腦海裡只想過,臥槽,這是那個姓李的在首府姘頭麼,一張臉跟欠了錢似的,而且現在二話不說就拔槍,那真是把自己當成狗都不如!
說時遲那時快,腦海裡這麼想,白浩南的手已經飛快的動了,他怎麼可能隨便任人宰割,還是這麼個老女人跟殺只雞一樣不屑的幹掉,一旦到了需要保命的時候,白浩南眼中就沒有任何大人物或者背景需要顧慮的,手比腦子還快,直接從後腰拔出那支格洛克扣動扳機!
來到這片神奇的土地,白浩南最大的感受就是槍不離身,當沒有法律約束的時候,幾乎每個人都隨時可能暴起發難,阿哩他們這樣的底層少年或許事後會受到懲罰,但是對莊沉香和她的家族來說,這都不是事兒。
光是看看這個老女人隨口吩咐殺掉自己的態度,不管是想嚇唬自己,還是真的會立刻殺雞儆猴,反正殺條牛恐怕都還要費事些!
與此同時,肯定在臥室裡面也聽見聲音的莊沉香拉開了門,一手捂住了要大叫的女兒,一手撐在門上憤怒:“誰敢……”
就倆字。
白浩南已經啪啪兩槍了。
不知道是不是這支槍槍身太小槍管太短,反正雖然同樣的.45口徑大彈頭,聲音就是聽着要短促清脆得多,四五米外那中年女子的淺粉色T恤腰腹和左胸立刻綻放出來兩片血漬!
她身邊另外兩個同伴倒是一個尖叫跪坐一個跳開,看起來她倆不是負責動槍的!
手裡剛拎着一把黑色手槍,甚至連槍口都沒有擡起來,中年女子就有些難以置信的低頭看看自己身上,喉頭想說什麼但恐怕已經說不出來了!
槍先掉地上,接着人搖搖晃晃的靠在雕花門廊往下滑,睜着的眼睛分明都能看到那種叫生命的東西在離開。
阿達似乎也經歷過兩三回這樣的突發事件,不那麼驚慌,儘量不引人注意的把自己趴在牆角拖着後腿慢慢爬,漆黑的眼睛彷彿在觀察在場每個人,似乎要幫白浩南再看出來誰會動手,它就要毫不猶豫的撲上去!
白浩南這會兒纔是沒有半點表情,把手槍換到左手,然後從領口伸進去拔出那支勇士,膽子就更足了:“不好意思,想殺我的話,天王老子我都要咬下塊肉來,大娘不想再刺激我吧?”
就是人倒下的這兩三秒,外面已經傳來不少腳步和湊近隱約的金屬件碰撞聲,接着有人小心的在問:“夫人?”
白浩南沒把槍口朝着老太婆,他有絕對信心在老太婆要是敢拔槍之前轉過去,所以只調整了下自己的站位,背靠牆角隨時都能從廚房那邊衝出去,經常去廚房指點菜餚的結果就是白浩南知道那邊是莊沉香給她自己留的後路之一,真出事,絕對不可能從樓梯間下去。
老太婆還是沒被猝然爆發的槍殺給嚇住,站起來更加陰沉的看着白浩南:“殺我啊,有種殺了我,看你能不能從這片地方走出去!”
白浩南嘿嘿笑一下:“不掏槍威脅我就沒事,我膽子小。”
莊沉香提高音量:“沒事!”再朝着室內:“夠了!建國是我的人!大娘你憑什麼一句話就要殺了他?我現在就給父親打電話,詢問到底是不是他的意思!”
老太婆毫不示弱:“打呀!我倒是要莊天成來評評理,究竟是誰說了算,你看看你這兩年把這裡搞得一團糟!”
這時候白浩南終於明白,粟米兒爲什麼會那麼暴躁,爲什麼那麼容易發飆,看看這倆榜樣吧。
在這樣的家庭長大,都是動不動拔槍都能殺了下面人的派頭,這小姑娘也就是年齡還小,再過幾年可能只要手上沾了血,再這麼隨意殺人恐怕也是有樣學樣。
白浩南都清楚自己,第一次開槍殺人在夜間,自己還有強烈的不適感覺,第二次光天化日打翻狙擊手和那姓李的就平靜多了,現在更是內心毫無波動。
這種環境裡,只要爲了能活下來,周邊的人殺個乾淨又如何?
不是自私不自私的問題,手腳稍微慢點,就會成爲別人的槍下鬼!
到這時候,白浩南的內心都還是緊繃着的,看似輕鬆的注視着在場每個人,特別是那老太婆剩下的隨從,手指一直都輕輕放在扳機上,隨手可能射擊。
兩個核心女人卻毫不在意槍口朝向,寸土不讓的吵罵起來。
不過這時候讓人吃驚的卻是粟米兒,一身吊帶加短褲少女打扮的小姑娘,輕搖幾下母親的手臂,立刻讓莊沉香強忍着閉上嘴,她再過去伸手抱住了外婆,柔聲嬉笑着把老太婆給推進了旁邊白浩南往日的臥室裡關上門。
拆散這劍拔弩張的局面同時,還能在關門前回頭狠狠的對白浩南做個鬼臉!
留下雙槍將遠遠的對着莊沉香用眼神交流。
趿着拖鞋的行政長官搖曳着步伐過來埋怨:“你就不能稍微換個角度,我的雕花門廊都傷着了……”轉頭輕描淡寫的叱罵:“愣着幹什麼?趕緊收拾了,把地毯上的血都洗乾淨了,笨得出奇!”
兩個從首府來的女隨從連忙掙扎起來過去開門,招呼人進來擡走……
真的就跟殺死只雞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