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詐屍的。
螳螂捕蟬,卻被黃雀在高處一個個點名擊翻在地的武裝槍手們,恐怕還沒到能機靈得立刻裝死躺在地上的地步,莊沉香駕駛軍車在一片狼藉中走了個往返,步槍都換了個彈匣,確認沒危險才小心翼翼的下車端着槍朝着那穿夾克的男人靠近。
白浩南在瞄準鏡裡看得很清楚,慢慢蹲下去的莊沉香拔出手槍再打了一槍,把那幾乎已經因爲失血過多昏迷的男人痛醒,兩人肯定是面對面的說了幾句話,白浩南只能看見那男人扭曲的面孔充滿乞求,莊沉香卻摸出手機來拍照,或者說更像是在拍攝視頻,接着又站起來把整個場面都拍。
國內的姑娘們看見好吃的、好玩的動不動就拍照留念,這裡拍下的卻是一片血腥!
最後莊沉香再過去一手拿着手機,一手面對面啪啪兩槍,徹底了結了這個什麼乾兒子的性命。
沒有墨跡,立刻上車對這邊揮手示意下山。
白浩南把粟米兒乾脆扛在肩頭加快速度,他實在是不想再待在這個充滿屍體的地方,只有經歷過一次,才知道什麼血染沙場的壯觀都是變態!
無論用什麼方式把同類幹掉,還殺掉這麼多,那種殺戮的道德破壞比之前白日天嗤之以鼻的那些倫理道德嚴重多了。
也比他那種爲了自衛幹掉一兩個人的刺激大太多。
跑到路邊莊沉香已經坐在副駕駛,正在翻看自己的手機,接過女兒抱住,看白浩南把阿達丟進後座,還非常沒有安全感的把所有步槍手槍都換上裝滿子彈的彈匣以後,才重新發動朝着小鎮而去。
莊沉香輕描淡寫:“你不是有些溙國的關係麼,把米兒先放過去保證安全,這件事沒完,老太婆肯定不會承認跟她有關,但這個姓廖的如果沒有得到她的暗示或者默許,是不敢這麼直接來殺我,甚至要殺掉米兒的,看來你倆的事情,起碼米兒已經不是黃花閨女的事實已經被她明瞭了。”
粟米兒驚呼下,白浩南卻毫不意外,就憑他那點泡妞的經歷,在姑娘是否有經驗這環上,也能判斷個八九不離十,何況祖孫倆還睡了一宿,現在想來那老太婆也夠陰沉的,愣是裝着沒反應的離開。
所以白浩南想想:“回到鎮上……你不怕那個邦裡的加強營?”
莊沉香搖搖頭:“這裡沒有手機信號,要靠近鎮子邊能打通電話再說,我要先給老頭子確認下最後聽聽他的反應。”
白浩南飛快的瞟了她一眼,莊沉香感覺到,對他笑笑:“可憐我嗎?身處這種家族,一切都是利益爲先,如果我威脅到了老頭子的存在,他也會選擇滅掉我,這就是生存法則,也許我觸動了他的利益。”
政治盲不問了,當初瑞能法師跟電信老總,還有若溫少將之間的鬥法他都只是看得含含糊糊,到底誰是公心,又或者都是在借題發揮的撈取自身利益,這些都不是他個前足球運動員能看清的,所以只伸手過去拍拍副駕的大腿,多少年來白浩南這個熟練動作做了多少次,恐怕這是唯一一次沒有什麼旖旎心思的,莊沉香似乎也感覺到,把手掌蓋在他的手背,靜靜閉上眼:“我也妥協了好幾年,老頭子還沒拿下邦主席前,我本來是想自己出頭的,我的選擇就是依託國際社會,打造個人獨立形象,其實他選擇投向政府軍也是我的建議,只有跟政府合作,哪怕是跟頭老虎周旋,也比成天和老虎打架強,何況還有中國這條巨龍在旁邊,其實光騰挪在這兩者間,再加上國際社會就能找到很多運作空間,而不是隻能把目光停留在黃賭毒和世襲的自治山頭這點眼界中,但以前更多是想,沒有下定決心去做,一直在妥協,姓李的通過製造嘛谷給我提供了不少資金,讓我也一直下不了決心,得過且過,前面太艱難,讓我都忘記這點夢想,準備渾渾噩噩的過下去了,結果有你……”
白浩南認真的想了下:“我自己也還是渾渾噩噩的,但比我剛離開江州的時候肯定清醒很多,現在我知道我不想當個平庸的傢伙,我還要想清楚我到底要什麼,到底要去朝什麼奮鬥,快了。”
莊沉香閉着眼笑笑搖頭:“你看起來吊兒郎當,其實很有自己的原則,不沾毒品,不向着陰暗的東西低頭,可能因爲你是搞運動出身,總是充滿了陽光健康,對,等這次稍微緩緩,我開始跟着你一起鍛鍊身體好不好,其實以前毒品我也只是助助興用得少,因爲對我來說從小沒把這當成多稀罕的東西,正要掉進那個醉生夢死放棄自己的懸崖邊緣,謝謝你,這比救了我的命還要重要,不然哪怕活着,也只是一具行屍走肉而已。”
白浩南遠遠看見鎮子邊緣的村莊,摸出自己的手機來發現已經有了手機信號,不問這個岌岌可危的行政長官意見就先打電話給阿瑟:“叫阿哩開車帶着老李過來北邊路口,你在鎮上下車去兵營周圍看看情況,待會兒給你打電話。”
機靈的小廝二話不說滿口答應下來,莊沉香睜開眼看自己的手機,苦笑了下:“你來不過個把月時間,卻能有些值得信賴的人,我呢……誰都不敢相信……”說是這麼說,還是拿起電話開始撥打,方言、華語、英語都有,非常忙碌的電話一個接一個,好像白浩南認識的女人每個都比他忙,所以他慢慢把車藏進路邊的樹叢中,側頭看見有點呆呆抱着一杆AK步槍的小姑娘,沒說什麼,只伸手摸摸她的臉蛋,好像就在這短短的片刻時間,之前嬌憨刁蠻的小姑娘變得成熟不少,眼神都沉靜下來,輕輕扯動嘴角笑一下。
坐在母親大腿上的她可能比白浩南更能聽懂那電話裡面傳遞的信息吧。
原來自己的生活不是隻有上課、玩樂、使性子、逛街和漂亮衣裳,更多的宿命恐怕還是手中這冰冷的鋼槍。
爲了不影響莊沉香打電話,這倆癡男怨女般的對視着沒有說話。
不過也沒多會兒,那輛白色蘭德酷路澤越野車迅速出現在公路上,如果不是白浩南立刻跳下車去揮手,估計直接能衝了過去,李海舟下來表情比阿哩多,因爲看見那沒了保險槓和引擎蓋的軍車瞪大眼低聲:“出事了?”
白浩南點頭:“怕不怕見死人?如果不怕的話,現在順着公路過去二十公里左右的樣子,先是右側路邊有輛翻掉的皮卡車,可能有五六具屍體,接着往前幾百米,有超過三十具屍體,再往前應該在左手邊什麼地方藏了些車輛,你們現在就過去,主要是收揀所有能收集到的槍械和任何值錢有用的東西,車能開回來就開回來,注意安全,我走的時候基本都是死人,但說不定還有什麼破事兒,對了,屍體最多那山坡上還有東西,你可以去檢查下,搞完我沒去找你就回來這裡等我,只有這裡纔有手機信號。”
李海舟的眼睛越來越大,但明顯是有點興奮的那種,重重點幾下頭,得了白浩南示意,阿哩纔跟李海舟換了軍車去了,兩人還各自從車上拿了把AK步槍,有點摩拳擦掌的味道。
白浩南又跟阿瑟通電話聊了陣情況,瞄着莊沉香靠在樹邊終於掛上電話,他才掛機過去:“街面上沒有動靜,政府軍的兵營也沒反應,但你的邊防營和邦里加強營都在整隊。”阿瑟說的是都開始帶着槍在操場上列隊,然後成片的坐着。
莊沉香慢慢點頭:“我已經通知了黃營長全力戒備,同時也把事情捅給了國際組織,邀請他們馬上過來參觀,看看我因爲全面禁毒禁賭招來的暗殺被挫敗了,這纔是我最大的護身符,這個時候沒誰敢把國際組織的人全都殺了,擔不起這個責。”
白浩南覺得這女人就像在下棋:“你老爹呢?”
莊沉香沒表情:“最後通知的他,應該是剛知道,破口大罵,但我覺得他底氣不足,除了罵還能幹什麼?他控制不了首府那些既得利益者,控制不了那些覬覦我這打算搞新特區的貪婪傢伙。”
白浩南聽出點不同的味道:“你想……取而代之?搞新特區?”
莊沉香滿意白浩南抓重點的能力:“對,這是剛剛在電話裡,我跟各方通報的情況,我要把這個小鎮搞成經濟特區,全面發展正常旅遊經濟的特區,真正杜絕一切黃賭毒,真正開始幫助本地人擺脫貧困……後面是遠期目標,前面是需要各方支持的近期目標,老頭子如果有魄力支持我,那就是上上籤,我會把這裡徹底經營成自己的地盤,如果他不敢,那只有國際組織來支持,這是中籤,最差那纔是打仗咯。”
白浩南從未想過打仗就會這樣突然出現在身邊,遲疑下:“就像……剛纔那樣打?”
莊沉香點頭:“也許十倍、百倍的場面,我也只短暫的跟隨打過幾次,趕走前主席的時候跟周圍自治邦打了幾次,還有政府軍幫忙,這次我可沒政府軍全面支持了,畢竟老頭子那邊的首府纔有資格跟政府軍談合作,我這麼個小鎮,還差得遠。”
白浩南只能佩服:“可你這表情,就好像要出去跟人打麻將一樣稀鬆平常,大將之風啊。”
莊沉香苦笑:“既然要帶領別人做事,你就要切記大多數人是傻的,他們只會跟隨,追隨那個看起來很有把握很篤定的領導,哪怕馬上就要輸得一敗塗地了,也要讓他們相信我是沉着應對肯定有解決方法的,這樣才能絕處逢生,裝都要裝出這個樣子來!”
白浩南又按照自己的理解模式學習:“嗯,球場上主教練也得這樣,如果教練都慌亂緊張,球員只會更緊張,對,大多數人都是沒腦子的,必須要有主心骨來指揮引導,學到了!”
莊沉香笑笑深吸一口氣:“那……你現在有沒有膽量跟着我去軍營走一遭?很有可能會被別人亂槍打死,我要讓他們都跟我走。”
剛剛還好學的白浩南居然搖頭:“我又不傻!不去!”
莊沉香都沒想到他這麼現實的反應:“啊?”
白浩南理所當然:“爲什麼要冒着被亂槍打死的危險去走一遭?我是絕對不會冒這種風險,我只相信風險抓在自己手裡。”
莊沉香美目閃動的看着這男人:“我……需要有自己的軍隊出現在現場,表現我控制住了局面,所以我必須要去軍營把黃營長的隊伍拉出來,現在加強營肯定也得到了消息,相互對峙需要我去控制局面,只有我能做到這個,總不能我一個人站在一大片屍體中間解釋全都是你殺的吧?”
明明都是被你槍殺的!
被莫名扣上個殺人狂魔名頭的白浩南眨巴眼睛思索:“不是有一隊年輕士兵在我的訓練場麼?現在還是上午時間,肯定還在河灘訓練場,我讓他們直接過來不就行了?”
莊沉香有點驚喜:“對啊!”馬上疑慮:“他們穿過街頭會不會被注意到?鎮上肯定也有老頭子的探子。”
白浩南嘿嘿嘿的嗤笑:“別忘了我那羣足球少年全都是街頭小混混的出身,走的都是背街陰暗角落,等着吧……”說着給阿瑟打電話吩咐。
果然不到半小時,全都穿着短褲的年輕士兵和足球少年們分列兩隊,光着上半身穿着最普通的帆布足球鞋跑過街頭巷尾,出現在鎮子北頭的公路上,帶隊的當然就是那日本年輕教練小野和副隊長昂吞,然後昂溫又帶着一幫做飯搞後勤的少年用手推車拖拽着青菜、衣服之類亂七八糟的東西跟在後面,只有阿瑟一個人遠遠的跟在整個隊伍的最後方,機敏的看着周圍,像個斷後的牧羊犬,一條胳膊不起眼的揣在衣兜裡肯定抓着隻手槍!
兩隊球員看見白浩南站在路邊都有齊刷刷的列隊,白浩南揮手撒謊:“今天搞個長途體能測試,順着公路跑,二十公里完成後,每人都有獎勵!請小野教練帶隊……”
年輕的日本人莫名其妙的看白浩南做了個往前繼續跑步的手勢,一疊聲的嗨咦,真的帶着幹勁十足的足球隊員們跑了,只有昂吞被白浩南的眼神留下來,低聲叮囑他:“老李和阿哩已經到那二十公里處,那裡死了很多人,是被我們打死的,你注意控制局面,讓年輕士兵們待會兒換上軍裝拿上槍沿路站崗,你帶着其他人到山上散開警戒,讓老李給你們槍,但所有人的槍裡都沒有子彈,做樣子給馬上來視察的國際組織看!”
足球隊副隊長沒有詫異自己怎麼變得要搞這些事情了,服從性非常高的仔細複述遍,看阿瑟跟上來幫昂溫他們偷偷的把手推車裡的士兵們軍裝、步槍搬上白色越野車,使勁點頭轉身追着跑步隊伍去了。
白浩南肯定認爲站在一大堆槍口面前去慷慨陳詞的那種人是HMP!
太不靠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