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9、狼煙戰火,塗炭景色

但是擡眼看看這周邊的一切,從建築到思想,就是三四十年前的國內區縣感受,特別是那些前自治邦的地區,據說就是按照那種革命思想來加強控制的。

彷彿這裡落後了時代幾十年,一直成長在這裡的邱澤東就彷彿當年一直在足球圈的白浩南。

他很難看見外面的局勢,很難有跳出去的視野。

最後把三位光頭送上越野車的時候,白浩南已經徹底放棄了勸說自己這個滿腦子革命思想的助手,甚至連提醒他莊小姐已經注意到他的事情都不方便說,萬一說了徹底激化怎麼辦?

有些事情就是自己的選擇,白浩南再次認可了這句話。

阿威和宋娜他們都不太爲難,只要知道白浩南的去向,似乎就不愁再見面,思路和眼界打開的結果就是這樣,外面的世界還很寬廣,不用拘泥在這一點一滴上,相比以前的金三角,現在是最好的局面,他們在這裡宣揚了兩年的佛法,深有感觸。

其實因爲阿威的身份,莊沉香也肯定不會對溙國朋友做什麼,白浩南還是叮囑他們直接回溙國吧,未來再珍重,來得及順便幫他給老六面館的老人說一聲,也拜託納猜以後照顧下他們。

阿依還很高興的給狗子告別,因爲白浩南要回中國了,要遠離戰亂了,真心實意的爲他高興,宋娜雙手合十什麼都不說,但嘴角也有笑意。

阿威坐進駕駛座才小聲:“我們來也是想提醒你,納猜叔叔說他得到消息,這邊有不少軍方調動,特區新城實際上也有了好幾方的博弈,我一直也在觀察,現在全靠那位於小姐掌控了翡翠大渠道,沒人能替代她這兩年營造出來的渠道,誰都受不了這麼巨大的翡翠稅突然斷流變故,所以莊小姐才能壓住各方,納猜分析你手裡的兵力對她也至關重要,好……回頭安排好了,我就去中國找你,我都迫不及待了!”

那小眼神就差來個吻別,白浩南趕緊站在學校門口揮手告別,其實他現在的心裡也迫不及待。

李海舟一直無奈的搖頭,跟着站在白浩南後面看他把人送走:“我們……從這邊走?”

白浩南笑着點頭:“我倆都沒有正常經過邊境口岸的記錄,我甚至連護照都沒有,你說我倆能從那邊還得橫穿一個國家走不,而且明明這國境線就在這幾公里外,這裡纔是距離中國最近的地方,你知道路吧?”

李海舟嘿嘿嘿笑,他跟邱澤東沒少去邊境線市場轉悠:“那……現在就走着?”

白浩南心細:“不差這一會兒,等他們到了溙國邊境線打來電話,我們再出發,三四個小時而已。”

李海舟也有點憧憬:“兩年多沒回國,真不知道變成什麼樣,我還能幹什麼。”

白浩南看他心情好,先把醜話說在前面:“我跟莊小姐談得不是很順利,所以她沒給我錢,先欠着回去我想辦法給你湊點,保證讓你回家不落面子。”

李海舟瞧不起他的客氣:“老闆,多了不說,於老闆多有錢我還是從勤務兵那裡聽說了,再說莊小姐這樣的人物都願意把米兒小姐嫁給你,你這不是拿着金飯碗討口麼,分分鐘發達,我擔心個什麼,只怕回去不打仗的話,我就沒什麼用咯,你不會讓我去你那以後當個保安看大門吧?”

慢慢走過哨兵把守的學校大門口,白浩南還有習慣性的回禮:“你想做什麼,打了兩年仗,你有什麼感受改變沒?”

李海舟承認:“一開始我也是圖刺激,但真的打了這麼久的仗,還是覺得過太平日子好,你不在,我跟老宋也聊過,如果我不是走錯了路,準保也是跟他一夥兒的,沒有你罩着,你說這兩年多,多半隻能衝在前面當大頭兵扔炸彈,沒準兒我早就不知道死在哪片山坡上了,所以這口新鮮嘗過以後,可能我也不會再想打仗了……不過也說不一定,如果我癮兒犯了老闆你能幫我再聯絡下莊小姐過來打工吧?”

白浩南沒想過如果,但這麼一說,人生還真是奇妙,這是不是就是佛經裡面說的因果呢?

不過李海舟提到於老闆,白浩南也準備給於嘉理說一聲,畢竟自從自己來了這新兵培訓營,或者更準確的說是於嘉理自從回了國就沒見過,只是時不時打電話來了解他的狀況,她做生意從來都不是事必躬親的風格,那麼能指揮人的當然也不會讓自己處在危險中,所以現在自己有了變化,於嘉理畢竟還有那麼大的產業呢,雖然自己可能無足輕重不會影響到什麼,但於情於理都該說一聲,想着剛摸出來手機,這時候卻突然從灰色的教學樓那邊傳來聲清脆的槍響!

幾乎是本能,阿達立刻朝着地上趴了想刨沙蓋住頭!

白浩南和李海舟卻飛快對視一眼:“老邱!”

對於這片已經好久沒有聽見槍響的地帶,實在是想不出還有什麼別的動靜,操場盡頭那邊的車輛保鏢們也衝出來,遠遠看見這邊白浩南還揮手,用手勢指示大概方位,正是莊沉香之前待過的會議室!

所以白浩南跟李海舟職業性的拔出手槍衝過去的時候,還是暗自祈禱千萬不要是邱澤東,千萬不要讓他倆面對弟兄之間拔槍相向的場面。

普通操場的距離,穿過去,一組警衛連的士兵已經搶先趕到,表情神色各異的站在門口,特別是面對這邊衝過來的白浩南和李海舟那表情,更讓人着急!

午休的官員們有人站在門口了,白浩南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不需要他伸手,門口的保鏢、侍從、助理、官員立刻給他閃出道兒來,比之前祈禱的還要無情,邱澤東已經躺在血泊中了!

身上依然還是他們在戰場上穿回來舊得發白的軍裝,空着雙手,一條胳膊還吊在繃帶夾板中,直接倒在地上,濃稠的鮮血已經浸泡住了後腦勺,眼睛都還睜着的!

見識了那麼多戰士的犧牲,白浩南已經儘量輕描淡寫的處理這種感傷,但眼前是自己這兩年多以來最爲倚重的朋友啊,要說這會兒腦海中沒閃過點後悔,後悔沒有直接把這個書呆子拖走,那是騙人的,可真的能拖走麼?

槍響的那支手槍就放在桌上,銀色的手槍無比熟悉,這讓白浩南更痛苦的閉了閉眼,所謂手心手背都是肉,可能就是這種感覺吧,莊沉香站在桌面邊,抱着手臂冷冷的掃視白浩南,眼神已經可以用凌厲來形容,長長的會議桌那頭粟米兒則是愣愣的看着,她肯定親眼看見了槍殺。

對,這個時候可以用槍殺這個詞了,在戰場上習以爲常的開槍射擊,在這裡就應該是槍殺了吧。

白浩南只能慢慢的半跪下去,伸手抹過邱澤東的眼睛,那還帶着溫度的僵硬,讓他都沒法念出經文來!

幾乎從來不後悔的他這時候還是後悔,可不到這種地步,誰知道會這麼慘烈呢?

不愛跟人爭論什麼大道理的白浩南其實有點想不通,這特麼一個狠,一個倔,特麼爲什麼就不能讓一步呢?

莊沉香的聲音也是冷冷的:“怎麼?你要來給你的弟兄報仇麼?”

看着血泊裡的同伴,白浩南有些徒勞的慢慢搖頭,把勇士插進腋下槍套裡回看一眼,那邊李海舟就無奈的也搖頭從外面關上了門。

脫下身上的夾克,把邱澤東的遺體從血泊裡面扶起來,包裹住上半身平放在旁邊,聲音都有點悲涼了:“我知道你很難,壓力很大,我也知道跟你說什麼佛家佛經是廢話,可哪怕是看在我面子上把他趕走不行麼?非得這樣!”說到這裡忍不住都哀嚎的吼了嗓子:“非要這麼狠幹什麼!”

莊沉香的聲音比他尖利更有力:“改革!我這就是在改革,你懂不懂!改革者從來都難以善終!更不要說得善名了!我知道他不是壞人,可死了這麼多人,好不容易纔讓局面朝着正確的方向前進,他卻要跳出來爭論方法不對,你作戰的時候有人這樣跟你瞎廢話,你該怎麼辦?”

白浩南痛苦得牙都咬緊了,莊沉香乾脆指着他一起罵:“改革從來都不是過家家,我動了幾大自治區的利益,我老子都要殺我!何況他?你說他串通下級軍官想跟我掰手腕,製造眼前局面的動亂因素,我要不要先下手爲強?這是不是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你教的!改革必須強勢,手腕強硬,改革肯定有陣痛,嘴上喊人人都喜歡,但事到臨頭,七嘴八舌的亂七八糟主意要不要統一思想?你打球的時候隊員們各打各的行不行?這也是你教的!還有,你打比賽敢說絕對包贏?這麼大的改革,誰敢說百分百正確,你那個於胖子都給我說方案沒有盡善盡美的,風險有多大你不知道,我坐在這裡隨時可能被反攻清算,你倒好,拍拍屁股走人!還留下這個書呆子來跟我談判,武則天說過,欲成大事者,至親亦可殺!要不要我跟米兒都死在你面前,你都不會回一下頭?”

多少次白浩南面對女人轉身,最爲兇悍的可能就是當初伊莎拔出來威脅的那把刀了,但迄今爲止還是這個著名狠辣的女人最能下手。

所以靠在牆邊,白浩南腦海裡亂作一團,好像不停撥開的迷霧又被遮擋,還真不如重新回到寺廟去出家,好好鑽研下人生的大道理,怎麼感覺什麼道理都是人說出來,明明這倆都沒錯,爲什麼就非得爭個你死我活呢。

偏偏這時候白浩南的手機響了,他有點木木的摸出來接聽,原以爲是阿威,結果是於嘉理:“我剛聽你那溙國尼姑給我打電話來說你決定回國了?”

白浩南唔了聲,於嘉理連珠炮:“好!回來吧,很多事情要跟你談……”

莊沉香還在發飆:“我在跟你說道理!你嫌我心狠手辣,可平庸之輩心裡只有自己只有家,沒有國,我選擇的大業先有國纔有家,成大業者必須正確地取捨,不然成個屁的大業,要成大業的就要有犧牲的準備!軍方警告我,如果不讓你歸化國籍徹底爲我們賣命,就要幹掉你,免得你有了其他心思成大患,你說我該怎麼辦?說話呀!還敢跟哪個狐媚子打電話?”

女人發起飆來真沒男人什麼事兒,怒氣沖天的莊沉香居然抓起桌上的手槍朝着天花板砰的一槍!

門外李海舟也立馬嘭的一下撞開門,和阿達一起衝進來,結果看見是對天開槍有點愣住,白浩南正好聽見手機裡面於嘉理嚇一跳:“呀?你們在吵架?不說了不說了,回頭再說……”

他也索性把那什麼十幾萬的手機朝桌上一丟,順便看見手腕上的什麼名錶也摘下來丟在桌上:“大道理我不會說,來的時候什麼都沒有,現在也什麼都不帶,從今往後,互不相欠,我弟兄我自己帶走。”

說着彎腰抱起邱澤東的遺體來,這事兒憑白浩南真是說不出誰對誰錯,自己給了莊沉香夢想,也給了邱澤東夢想,偏偏這倆會撞一起,還是自己不願摻和的狗屁大業,可又能怎麼辦呢。

李海舟提着手槍站在門口,也有些難受的看白浩南大踏步走出來,搖搖頭跟着抱起阿達走,接着聽見那會議室裡傳來米兒撕心裂肺的哭聲!

白浩南迴不了頭,安撫不了她了。

外面的人看來都已經被李海舟凶神惡煞的攆出去些距離,現在看着白浩南抱遺體走掉,凡是軍隊這邊的難免都跟着跑幾步想問問怎麼了,官員們則擠到門口去慰問行政長官。

是人就會形成團體,這幾乎是必然的走向。

可誰能想到竟然是這麼利落呢?

白浩南什麼都不想說,還是李海舟隨手要了把車鑰匙,開上一輛破皮卡來把白浩南和邱澤東裝上,白浩南沒坐進座位裡,而是在貨廂裡背靠駕駛室搖晃着,看着遠處那個學校大院越來越小,懷裡的遺體卻越來越重,忽然很想哭,記憶中好像就沒有哭過的情緒,從來都沒心沒肺的白浩南怎麼可能爲別人哭,喉頭一陣陣的翻滾,可就是哭不出來,甚至都不敢揭開那件夾克,看見那黑瘦的臉龐。

李海舟比他調整得快,接連換了好幾個路口,發現都有人把守,乾脆繞遠些,需要翻山過去的一條路,正好可以把邱澤東安葬了,從皮卡車上拆下擋板當鏟子,在土坡上砸開一片坑埋了這個共同出生入死的戰友,點上三支菸在土堆上,等白浩南頗有些神不守舍的唸完經,拉了他跟阿達就鑽進密林中。

看得出來白浩南的狀況不好,李海舟還不停的給白浩南說笑話,就是隻字不敢提老邱:“好了,從這裡翻過去下山就是縣城,我們就算是正兒八經的回國了,你還有路費沒?我沒錢!”

白浩南摸摸身上的T恤,他都多久沒有到商店買過東西了,手指剛觸到腰上宋娜當初縫的貼身證件銀行卡包,就聽見阿達急促的狂吠一頭扎進旁邊的草叢。

真的,恍恍惚惚的白浩南完全是下意識跟着狗子紮下去。

他那運動員身體幾乎是本能的有保護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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