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我材必有用,其實每個人都有天賦。
就好像種子的天賦,仙人掌種子和水稻種子的成長培育方法肯定不同,絕大多數人的天賦可能究其一生都沒遇見合適的土壤被開發出來。
貧困國家得先求溫飽,戰火紛飛中只要能活下來就是萬幸,哪裡有機會去尋找自己的天賦所在。
所以發達國家往往會宣揚釋放個性,開放性的去感受世界,找尋自己最感興趣也最擅長的天賦在哪裡,中國距離這個標準還很遠,確實是個發展中國家,起碼很多人一輩子都只能沿着那條既定的軌道前進,包括他們的子女。
但白浩南今天的說法顯然就是粒種子,種到好多人心裡去了。
伊莎都把目光從夜空中扯到白浩南身上,停留了好一會兒。
而蓉都的業餘足球圈,肯定把所有話題都停留在這家足球訓練營上,包括這個後半程一直嗶嗶的前退役球員身上。
退役球員轉行當教練和評球嘉賓的都不少,但白浩南這樣輕而易舉就能把話題提高到人生層面的球員很難見到,而且他在評論場上比賽過程中體現出來的細節化,是最讓看過人津津樂道的。
伴隨大量拍得支離破碎的視頻和照片,連夜網上就形成了熱點話題,主要都是蓉都本地足球愛好者在傳遞:“囂張還是有資本的,早就聽說什麼叫打得整體,打得有章法,今天算是見着了!”
“說不上碾壓,但確實是穩紮穩打,然後用局部的幾個年輕教練破壞均衡,學到了!”
“對白浩南的看法有點顛覆啊,之前不是說他就是個萬年替補,場外更是花天酒地的典型國內球員麼,今天看起來很成熟很有想法啊,起碼思路是很清晰的……”
“同感……”
當然更多是懷疑,沒去現場看的都有點懷疑:“演的吧,兩個隊都是演的,炒作而已,哪有吹得這麼神的,這些人都是收了錢吧……”
但是關於那些巴西教練的特寫照片倒是很能夠證明整個隊伍的真實性,真是外籍教練居多的一家訓練營,白浩南最後那番話更是被反覆傳遞,有視頻錄音嘛。
少了一週前義憤填膺的轟動,但更多了幾分好奇和探究的心態,好多人都在約下週繼續去看看,每天晚上八點到十點的挑戰賽也很合適,那快速路邊也不堵車,隨便騎個小電單也能過去看個熱鬧,看看這個已經儼然成爲蓉都足球圈熱烈討論的話題。
所以第二天不光是來報名擂臺挑戰賽的其他球隊,確實有很多家長帶着孩子來報名了,人家這教練踢球水平已經是證明了的,不要錢來學一個寒假,何樂而不爲呢?
還能有效管理孩子寒假別到處跑呢。
反正巴西籍外教們是沒有春節這個說法的,有些心急的家長甚至這幾天就開始在帶着孩子來踢踢球讓教練看天賦了。
如果說江州的訓練營是因爲羅馬裡奧和小羅的名聲讓家長們趨之若鶩的集中過來,蓉都這回就是靠着擂臺賽。
冷冷清清的球場立刻就熱鬧起來。
之前還有點掛着神秘面紗的訓練營教練隊伍也通過這場比賽完全展示在所有人面前了,他們比賽中的視頻肯定被反覆研究過,反正第二週報名的球隊普遍年輕化!
稍微有點足球常識的人都會清楚面對這種半數以上都是中年人的專業退役球隊,最好的破解辦法就是用生猛快速的年輕球員衝擊,反覆衝,哪怕不是帶着身體接觸的惡性衝撞,只要在那麼大的足球場上能讓這些中年人疲於奔命,多跑幾回就能累得不行。
特別是有些專業底子的年輕球員,也就類似吉敏那樣處於專業隊二三線的年輕人相互組隊來報名。
不過這第二週出現了個搞笑的事情,第一天晚上居然沒有球隊來比賽!
哪怕報名已經滿了七支球隊,好像都已經意識到故意留到最後一天來比賽更有各種優勢好處,所以都沒想自己拋磚引玉。
結果週一晚上坐滿了各種觀戰球迷愛好者,竟然沒人比賽!
最後是兩支沒報名的球隊自己來踢着玩,訓練營也沒收場地費,從這個小細節也能看得出來訓練營是真的言出必行。
另外兩塊場地上,巴西籍教練帶着助教給十多個孩子做指導的場面也是圍觀重點,只要是喜歡踢球的,多看一會兒就能發現人家這教練帶孩子是真專業,不同年齡段有不同的側重點,起碼層出不窮的遊戲設置就看得不亦樂乎,但具體作爲什麼要這樣訓練,計劃是什麼樣的,對不起,那就無可奉告了,連參加訓練的孩子家長都問不到任何東西,免費的就這樣嗎,只負責細心認真的教,沒有長篇累牘講解的義務。
白浩南他們這邊倒是經常坐在天台上開會討論,巴西籍教練們只是暫時集中在蓉都,很快就會編組分開到三家訓練營裡,現在對中國孩子的身體素質、性格特點已經大概有了些瞭解,所以這種不同於歐美國家,也跟日韓孩子不一樣的情況需要做出什麼調整,運動醫學那位青年學者帶着筆記本坐在白浩南旁邊,訓練營設到蓉都來,獲益最大就是他,起碼他有兩個研究生可以在這邊進行現場實習研究,相對應的宗明訓練營也可以掛上蓉都醫科大學運動醫學專業實驗合作伙伴機構的牌子。
陳素芬更全程熱切的坐在旁邊參與做記錄,可惜絕大部分的英語會話她都聽不懂,再次仰望白浩南用大量專業術語跟巴西教練們溝通。
大多有在不同地區教授青少年足球訓練的外籍教練們給了白浩南很多專業性的啓發,應該說白浩南以前很少全面思考青少兒足球培訓的細節,基本上都是他這幾年在東南亞自己摔打出來的心得體會,外籍教練給他打開了另一扇門,南美教練是如何看待青少兒訓練的,最爲強勢的美國教練又是怎麼看,歐洲和日韓教練的看法又怎麼樣,這些差異是白浩南以前在職業隊時候絕對不可能接觸到的,哪怕職業隊裡面的外籍教練,都不可能傳遞這些信息,因爲職業隊的主教練都帶着巨大的成績壓力,一切都是怎麼立竿見影怎麼來,誰有閒心絮絮叨叨關於青訓幾年、十幾年的培養之路有什麼不同的思路?
運動醫學的青年學者年紀比白浩南還是大點,據說他們這種青年學者的定義是在45歲以下,也聽得津津有味,偶爾還能給茫然又可憐的陳素芬翻譯解釋幾句,實在是能主要說的就是白浩南,他的專業詞彙量太特麼充足了:“老白可以啊,這幾年真是沒有白費,但我覺得他最大的優點還是在於吸收,他並不固執,只要是朝着他前進的大方向,別人提出來的建議都能很認真的吸收,然後完善他自己的理論,並不完全是書本上那些教條的東西。”
陳素芬只能說:“聰明,他從小就聰明!”
青年學者笑着搖頭:“聰明的人多了,但能做到沒接受過多少普通教育,卻自成體系的少,他要是從小能接受系統的學習開發,可能更有高度,不過現在也不晚,標準的大器晚成……”
陳素芬撇嘴,大器是大器了,晚成還沒看出來,實在是她這個大學畢業生在白浩南面前還是有不少挫敗感,一直以來對於學歷方面她還是挺自豪的。
等這堂討論會開完,青年學者開始回收體能檢測器,教自己的研究生給設備充電、採集數據,陳素芬也收起手寫記錄本準備跟白浩南離場,這兩天都是白浩南送她回學校,沒想到剛出門,那個年輕的23號吉敏就等在會議室外面:“南哥!我已經跟着把訓練課完成了,能找你說幾句不?”
白浩南把車鑰匙給陳素芬,意思是外面站着冷,陳素芬卻搖搖頭要站在旁邊聽,她看得出來不是什麼尋花問柳的話題。
果然吉敏沒什麼遮掩:“南哥,那天聽你點評了對方球員,也說了我們幾個人,但我回頭想了兩天,你給我有什麼評價不,不怕難聽,你有什麼說什麼。”
白浩南笑了,雙手揣加厚運動棉衣裡的他都抽一隻手出來拍拍吉敏的肩膀:“你都放棄了專業隊,重新去讀大學,現在又有想法了?”
吉敏搖搖頭:“你說過了二十就基本定型……”
沒想到白浩南說:“那是騙人的。”
年輕的大學生球員頓時愣住,陳素芬也有點楞,白浩南詭笑:“我說那段話的目的是要告訴衆多足球愛好者,你們已經沒多大可能提高完成足球夢了,趁早把這件事兒給轉移到孩子身上,給孩子個有專業訓練的機會,所以才把話說得狠點,但實際上這話真是騙人的。”
陳素芬都忍不住插嘴了:“你怎麼這樣?!現場那麼多人,當時那麼信你!”
白浩南理所當然:“假如我派人上戰場,明明我們人少是劣勢,我還不是得告訴他們你們很棒,對方都是渣渣,說不定他們興奮起來一鼓作氣就贏了,這種鬼話我經常說。”
陳素芬無語,吉敏還記得自己的主要目的:“我,那南哥對我有什麼說的?”
白浩南又雙手揣兜:“你啊,你就是有天賦的,可是被教練害了,或者說被你自己的天賦害了……”
吉敏就差摸個小本本出來記了:“怎麼說?”
白浩南點頭:“你從小接觸球比較早,身體爆發力和突破變向的能力在同齡人中間也是出彩的,但估計從小你打比賽就被使勁要求用這招,你幾乎所有踢球的幾年、十年到現在,你只要上場就是利用速度和爆發變向來突破,因爲一直在這上面嚐到甜頭,最終你擅長的也只有這一招,可是等你成年,進入到處都是有天賦的專業隊,這一招鮮就很難了,更重要的是你以前習慣了成功,現在基本上全是失敗,加上其他方面還不如那些天賦不如你的普通選手,你的心態就有點崩了,對不對?”
吉敏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聲音變慢:“有……點,然後呢?”
白浩南揣兜把自己裹緊點:“所以你才更習慣在業餘圈子裡面突破找成就感,如果你打算就這樣享受成就感,肯定也放棄了往上走,那就繼續在業餘圈子裡玩,又或者當個助理教練,看自己還有工作發展的可能性不。”
吉敏聽出來了:“我還能往上走?”
白浩南笑:“我這幾年學到最重要的一句,熬就是提升,你總想舒舒服服的突破,只有面對比你差的人才可能舒舒服服,一旦面對高手你就被人打得難受,所以你選擇了舒舒服服,那你就沒得提升,永遠在那個水平甚至還下滑,這也是大多數人的選擇,過不去就找理由逃避,但真正成功的那些傢伙,選的是要麼精練這一招提升再高,把自己的特長髮揮得更加犀利,要麼就把自己其他短板補起來,變得更加全面。”
曾經被小飛那支風暴隊蒐羅到一起,能力技術在業餘球員中都算超羣的吉敏,有些出神的站在那,22歲的大學生生活還沒讓他發福,有些清瘦的面頰下巴咬得很緊。
白浩南不逼迫這個好像就在即將突破心坎的助理教練,拍拍他的肩膀:“我推薦你補短板,你的防守、攔截、拼搶都不夠好,因爲這些環節對你來說,都不如你的天賦用起來舒服,這是人之常情,普通人都會做的容易選擇,要想成爲真正成功的人,必然就要做跟別人不一樣的選擇。”說完自己就聳着肩膀走了。
陳素芬還看了眼站在那若有所思的年輕人,快步跟上白浩南,出來都上車了才奚落:“說別人你倒是容易,你那會兒那麼多短板怎麼不練?”
白浩南轉頭看她:“老陳這樣跟我談過嗎?叫我練很容易,但爲什麼要這樣練,纔是最關鍵的,他就是三句不離上手打!我願意聽纔怪了。”
陳素芬忍不住再回頭看看,燈火通明的訓練場裡面阿瑟他們幾個還在加練:“他們真的就只能當助理教練,沒有職業生涯了?”
白浩南搖頭:“這個不重要,在我這裡,他們未來什麼可能性都有,因爲我跟老陳他們這一代教練最大的區別就是,人第一,比賽第二,我在乎的是這幫人,他們能不能找到自己的價值,無論是繼續踢球還是當助理教練,甚至留在訓練營當勤雜工,重要的是他們自己得清楚自己的價值,想去證明自己,而不是隻爲了比賽,就要誰不要誰。”
陳素芬忽然有種明悟,書本上的教練培訓,和這樣人生錘鍊出來的教練有本質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