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倆就像是一個模子倒出來的,對那看似幾千萬的培訓機構資產視若無物,師母都滿臉鄙夷了:“當個教練賠得傾家蕩產你還沒汲取教訓?”
老陳不理老伴:“沒問題吧?我還是有人脈關係的,絕對不會干擾你,我只是想把我所有當主教練的東西都教給你,我只是想幫你,幫着……我還是想把藍風隊搞上去!”說完還有些咬牙切齒的悔恨:“是我們兩個,把藍風隊搞降級的,我們有責任把藍風隊弄回去,有責任重新讓江州球迷擁有一支頂級聯賽球隊。”
開車的白浩南想想笑了:“臥槽……”剛說,李琳就趕緊拿裝平板電腦的皮絨包打他的手:“規定了不能當着孩子說髒話的!”
老陳的眼神和白浩南一樣無奈,只是白浩南撓撓頭重新調整話語:“老陳,你這純屬給我加碼,對於爛掉的東西,我覺得捏着鼻子吃爛蘋果,不如我們重新種棵樹,所以我建議你最好還是利用好你的人脈和關係,操作好未來價值幾個億的青訓系統,特別是桂西那個大本營,你要傳授給我的東西,隨時都可以教,我也需要從頭開始錘鍊自己帶隊打比賽的能力,你說呢?”
曾經隨時把髒話掛在嘴邊訓斥徒兒的老陳,靠在鬆軟的真皮座椅裡面,還下意識的回頭看看後面被阿依輕聲細語交流的外孫,終於感覺到這個徒兒變了,或者說自己真的是老了,新陳代謝這種無法違背的自然規律擺在了面前,有點沉默。
師母卻探頭扶白浩南的手臂:“幾個億?你怕是別上了其他人的當,隨口跟你吹牛皮,蓉都這邊的人都喜歡吹!”
白浩南笑笑拍下手臂上的手,感覺師母這幾年皮膚保養得還不錯,吩咐秘書:“給素芬打個電話,問問她到哪裡了。”
說着車已經拐上城區環線,很快,當李琳彙報陳素芬她們已經順着有些溼滑薄冰的山路安全抵達市裡,準備登上高速公路的時候,那片綠白兩色的顯眼建築已經出現在環線快速道旁邊,在監獄裡面隔離了足球四年半的老陳立刻全身都趴在了車窗上,出神的看着那片越來越清晰的場地,和綠茵草坪上生龍活虎的孩子。
一一他們也七嘴八舌的趴在車窗邊討論踢球,老陳聞言又朝後面看了看,看擠在一起的外孫,終於點點頭:“好,但是所有權關係不能給我,都給素芬吧,我是被禁止參與任何跟足球有關的事業的。”
白浩南點點頭,反手到後面拍拍師父的膝蓋,算是安慰那有點淒涼的口吻。
對一個熱愛足球一輩子的人來說,這種行政命令實在是有些殘酷,當然,擺在宗明的生命面前,那就什麼都不是了。
好在中國人總是習慣於繞開規則行事。
外籍教練雖然不認得這個老頭,但是能看見他身上帶着訓練營徽標的運動大衣,所以有客氣的致意,老陳居然能蹦出來幾句哈囉,三克油,讓白浩南吃驚不已,雖然那發音也跟自己差不多的摳摳搜搜,但明顯是練過!
老陳沒理徒弟的誇張反應,直勾勾的穿過教練,走到場地邊緣,雙眼貪婪的看着眼前所有的孩子,呆呆的站在那不動了。
相比自己更熟悉的那個隨時都在怒罵的老陳,白浩南現在能明白白髮老人心裡的情緒,遠遠的伸手擋住了趕過來的白連軍靠近,自己也不過去,就讓老陳站在場地邊,讓他盡情的沉浸到自己鍾愛的足球中間去。
曾經犯過的錯無法抹去,但只有摯愛才會促使人煥發新生,這對老陳,和白浩南自己,都是一樣的道理。
忽然,天空就開始飄飄揚揚的灑下白色絮片來,遠近到處都能聽見孩子們在驚喜的歡呼:“下雪了!”中間甚至還夾雜着溙語的軟綿綿口音!
白浩南一回頭,果然是天台上的宋娜和阿依正欣喜不已的雙手捧着想去接住雪花!
老陳卻只是手臂擡了擡,好像準備叫喊什麼,最後忍住了,轉身對白浩南露出些笑意:“還記得麼?你十二歲的時候,江州也下雪了,你偷偷翻牆頭跟女生看風景,被我狠狠的打了一頓!”
白浩南哈哈哈:“多謝當年不殺之恩。”
師母臉色都變了下,老陳卻笑着點頭:“對!我會一直記得這個教訓,青訓不光是教孩子踢球,還得叫他們做人成長……這確實是我最應該呆的地方,謝謝你!”
白浩南還是那嘴臉:“那我也要謝謝你了?從哪裡開始說起呢?”
老陳哈哈笑的對遠處老朋友揮手:“老白……我們還是成親家了!”
白親家過來的時候眼神簡直偷偷摸摸,愧對老朋友的表情讓他經過兒子的時候還踹了一腳,白浩南沒躲,怕父親老胳膊老腿閃着腰。
等到白家五子換上球衣出來在雪花中跟夥伴們開始踢球,老陳整個人都變得敞亮起來!
接着從下午開始,絡繹不絕得到消息的足球界人士開始來訓練營拜訪老陳。
一個帶過二十年青訓梯隊,做了十年職業一線教練的老前輩,弟子遍佈全國各地的老江湖,不是白浩南那點影響力可以比擬的,甚至連馬兒這樣的國內頂級球星都得過來客客氣氣的稱呼聲陳指導。
這就是江湖地位。
不過各方邀約的晚宴,卻沒能讓老陳點頭答應,他主動要求白浩南聯絡老於吃頓飯,他來請客都行,從李琳的整個解說中他已經反覆聽到於總和嘉正集團的字眼,知道這是白浩南異軍突起的最大幕後支撐,既然都還在蓉都那必然是要見一面的。
於德水這樣面面俱到的老狐狸怎麼可能在老江湖面前弱了名頭,甚至都沒在溫泉酒店主場宴請,帶了女兒就非常客氣的安排好地方還先行到達待客。
老陳身上的草莽氣還重些,見過大世面的他比小心翼翼,滿臉只想痛罵兒子的白連軍豪爽多了,走進包房廳堂就熱情的跟老於握手寒暄。
不約而同的都沒帶着孩子夫人來,白連軍對兒子這種時候還敢帶着那個高挑笑臉秘書簡直恨鐵不成鋼,老於主動跟他握手時差點把腰都彎下去了,還是於嘉理趕緊扶起來。
老陳不在乎這種局面,還問素芬什麼時候到,於嘉理比白浩南都清楚,說已經在羣裡留言到了外環,半小時左右直接抵達餐廳,也就是這會兒的市內交通有點堵塞而已。
老於就邀請坐下來先喝幾杯茶聊聊,白浩南沒有怎麼在他面前提到過自己這位啓蒙師父,但江湖地位和頭銜還有經歷就值得坐下來聊聊,更不用說白浩南從未跟他提到過自己會把股份轉讓的打算,開門見山的把這番言論擺出來以後,略知一二的於嘉理都吃驚了,老於更是有點沉默。
商業運作很忌諱這樣的合夥人變動,如果把所有權交給一個從未熟識並瞭解的人,而且還是很有分量的第一大股東,這對投資那麼大的於家來說確實有點意外,而且是剛剛作出這麼大決定的時候。
之前還說不要的老陳這個時候也閉口不提,端着茶杯觀察老於父女的反應。
老於不說話,靜靜的看白浩南解釋:“這個打算是一直都有的,我說過我的目的不是搞青訓,青訓只是爲了給我儲備力量,我要去做職業教練,帶隊衝鋒陷陣的教練,而不是商業運作,於兒知道我從一開始就對賺錢上市之類的東西不感冒,我們當初搞健身中心的時候就不感冒,現在還是。”
於嘉理說話:“在商言商,這是投資數億元的全新產業,對我們來說是全新領域,這一切投資決定都是建立在對你的信任之上的,你有夢想,要當教練我不反對,難道這兩者不能共存?”
白浩南靠在椅背上十指交錯,這個動作其實是最近跟張銳學的,很氣定神閒:“老於決定全面投入搞桂西大本營,這個動作有點快,我肯定是認同並且全力配合的,但那時候都沒想到老陳會在這個大年夜後就出來,本來是想等事情理順了再慢慢商量這件事的,你們老二位都比較快,這都超出了我的預計,所以也不能全怪我沒把這件事說到前面。”
老陳這個時候才點頭:“我可以承擔做事,但不會影響商業,我不懂,也不會伸手搞自己不懂的事情,對於我這個年紀的老傢伙,特別是因爲失手害死了一個很有前途的踢球孩子心裡一直有愧的老傢伙,有足球場讓我繼續做我喜歡做的事情,那就夠了,吃得飽穿得暖以外的所有事情都交給別人處理,我只管帶孩子,這點於先生不用擔心,我相信小南。”
老於客氣的點頭示意笑笑,但還是沒說話,老陳繼續:“我要問小南的也是,起碼在你真正能得到一線球隊,國際超級教練資格證以前,你繼續管理或者充當青訓機構的股東也不是什麼問題吧,爲什麼一定要交給我?或者說交給素芬。”
餐廳是帶着古典中式風格的兩進包廂,牆面都是青磚砌就,周圍盡是雕花窗戶宮燈帷幔之類的裝飾,幾人都坐在休閒廳的羅漢牀和太師椅邊,白浩南在最下首,李琳和於家父女的幾位秘書助理站在門口,偷偷看見白浩南習慣性的摸了下巴,臉上依舊是那帶點雞賊的詭笑:“時代不同了,我要當的教練,和老陳那個時代的教練不一樣,這是一場戲,可能要演個幾十年的戲,我擁有一個自己的青訓體系這種事情,越晚被觀衆知道越好吧?”
這下連老於都忍不住哈了聲:“說來聽聽看?!”
於嘉理反而不做聲了,撐住下巴靜靜的看着那個太師椅上的男子,眼神一如當年那個胖妞坐在球場邊臺階上看着身邊的帥哥。
老陳也聚精會神的充滿了探究,只有老白在東張西望,可能是對兒子這種裝模作樣的憊懶勁兒從小就看得想打吧。
好在白浩南沒怎麼賣關子,更主要是在準備語言:“其實我在溙國帶球隊的時候就決定以後要做教練,緬北的時候基本上都在做這個事情,連上了戰場,那麼艱苦的日子裡面,唯一能讓我熬過來的就是每天鑽研足球戰術,我那可是拿人命去打仗練戰術,整整幾年做夢都在想我要是當了足球教練會怎麼做,如果不是成天想這個,估計當時我能瘋,就像我那兩個最好的夥伴,離開戰場以後精神都是不太正常的,對,我身邊那倆保鏢於兒你是看見過的,所以我對我這幾年熬出來的足球認識有信心,只不過就像打仗一樣,想當個將軍,首先得有一支軍隊能讓我指揮,所以我才搞青訓,原本我以爲老陳還在圈子裡,這些東西本來應該是回來以後順理成章的,這一年其實都是在補這個缺,現在看起來是差不多了。”
在座的人更感興趣了!
白浩南自己都還是想了想:“於兒和老於都教過我,一分價錢一分貨這不是商業,一塊錢的東西賣十塊甚至一百塊纔是做買賣,對吧?我不喜歡上市做大做強之類的商業運作當個老闆,但我不介意做個商業化的教練,我要做的事情就是做一個明星教練,一個徹底商業化,具有很高市場炒作度的教練,把所有光環都集中在我身上的足球教練,我要話題性全都集中在我身上,球迷無論仇恨還是喜歡,都知道我,我所有的球員都得爲我服務,是我帶着他們去打仗,而不是什麼大牌球員來施捨給我,我纔是那個明星!這樣我的影響力纔會超越一切,成爲這個足球市場上的香餑餑,無論是壓得住球員、俱樂部,還是得到官方體系的收編,我都是當仁不讓的那個選擇,明白了麼?”
不愧是枕邊人,於嘉理迅速把握到了白浩南描繪的核心:“當個人無法從內部撼動體制的時候,你就用商業的力量來從外部改變?讓市場哄擡着你去不得不改變?”
白浩南點頭:“體育運動,成績是一切商業價值的基礎,我會竭盡全力的去獲得成績,但市場化的操作,就像造神運動一樣纔是打造這塊金字招牌的核心,老於你告訴過我,噱頭一定要真實,我就是這個噱頭,我的經歷,我的戰績,直到以後會被逐漸暴露挖掘出來各種正面負面的東西,我都不介意成爲市場影響力的一部分,但這一切都要建立在一個完備優秀的青訓系統之上,這是我們最後一張底牌,可以留到最後來翻開,而這之前,不應該打造一個從最底層慢慢爬起來的成功青年教練麼?”
人生如戲,屬於白浩南的戲,這才慢慢的拉開帷幕了。
浪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