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還有一件事也讓洪濤有點頭疼,在他的記憶中,某輩子時自己的工作就是因爲這個邪教沒的。當時自己也在這家公司的衛星站上值班,結果突然有一天站上轉發的電視信號突然中斷了,還不光是中斷,而是出現了一段很奇怪的畫面,上面有個人還喊着邪教的口號。
當時正好是自己和一位新來的值班員值班,也正是吃晚飯的時間,恰好自己沒跑出去蹭飯。發現這個情況之後只楞了幾秒鐘,就立刻加大了上行信號的發射功率,雖然沒能恢復正常信號的轉播,但也算是抵消掉了入侵的未知信號,屏幕上一片藍屏。
當時自己真沒多想,只是覺得這玩意播出來肯定不太合適,搞不好是電視臺哪位編導切換錯了信號。雖然自己和電視臺的人沒什麼關係,但能幫人家遮掩一下也沒壞處,都是上班掙工資的,誰還能不出點紕漏呢。
可幫忙歸幫忙,責任自己一點都不能背。信號可以幫你干擾掉,但這件事兒不能裝沒看見,必須上報,怎麼處理就是領導的考量了,和自己屁點關係都沒有。
一通電話打到了郭總家裡,當時郭總也拿不準到底該怎麼辦。高功放的功率不能調太高,那樣對真空管的損傷很大,換一根就是好幾萬美元。可是總不能老藍屏啊,現在是新聞聯播時間,轉發的信號又是村村通節目,讓幾億人看藍屏這個責任他也負不起。
結果還沒等他問到解決措施,中央臺的電話就追了過來。那位主管信號監測的負責人政治覺悟一聽就比郭總高,分析的頭頭是道。他建議洪濤趕緊加大功率恢復信號播出,原話怎麼說的洪濤早忘了,大概意思還記得:經濟損失是小事兒,****不能犯!
洪濤覺得人家說的對啊,經濟上損失點算個屁,幾位老總少換幾輛車不就不挽救回來了。就算最終這個黑鍋扣到自己腦袋上了,頂多也就是辭退,不幹就不幹了唄。
但****真不能沾,這玩意粘上就沒好了,處罰其實是上不封頂,萬一哪位大腦袋想甩鍋,不用全扣自己腦袋上,只要是捎上點邊,自己這個小體格也吃不消。既然兩口鍋總要選一個背,那不如去選比較輕的那一口。
當時他也不四處找人彙報了,直接就把高功放的功率升了上去,差不多到一千八百瓦的時候衛星下行信號才恢復了正常。按照後來的有關部門統計,出現未知信號的時間差不多六秒鐘,藍屏時間十一分鐘。這就是洪濤的第一反應時間和四處打電話請示彙報的時間。
大概十多分鐘之後,也就是信號恢復正常之後,值班站上的兩部電話就開始響個不停了,從此之後很久都沒停。各種知道的、不知道的、聽說過的、沒聽說過的單位輪番開始了電話轟炸,有些口氣嚴厲、有些模棱兩可、有些詢問的非常仔細。
一個半小時候之後,一大串車隊就來了,規模比今天這個可大多了,幾十輛都不止,領頭的就是這個610辦公室。來了之後人家也沒說什麼,只是聽自己向集團公司的兩位負責人把事件的全部始末都說了一遍,然後就下達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價,哪怕把高功放過載燒掉,也得全力壓制對方的信號!能恢復正常信號播出就維持,維持不了也不能讓對方信號播放出來!
從這一天開始,集團公司、集團公安處、公司的領導就開始輪番上站盯班了,最多的時候能有六七個人同時在場。而且第二天凌晨就有兩部直播電話放到了桌上,只要發現任何異常,第一時間就得拿起紅色的電話上報,然後再打白色的,氣氛非常緊張。
這件事兒一直鬧騰到年底纔算撤銷了緊急狀態,然後集團公司那邊就下達了指令,讓洪濤的公司撤銷轉播業務!不掙這一年幾百萬了,太危險!萬一出點事兒誰也扛不住。
洪濤這個小公司主要業務和主要收入就是轉播中央臺的電視信號,其它業務都是衍生品。主業沒了,那公司的存在也就沒必要了,於是這個公司第二年夏天就撤銷了,所有人員重新回集團公司安排。
別人能回去,只有洪濤和辦公室趙經理回不去。他們倆都是外聘人員,不算航天科技集團的正式員工,剩餘的合同用錢來補償。然後就沒然後了,每人拿幾萬塊錢回家吧。
當時洪濤倒是有機會去集團公司上班,郭總還真給他爭取了一個正式員工名額。這可不是他犯好心眼,而是洪濤在這件事兒上幫他頂了一個大災禍。
610辦公室當天晚上就讓洪濤和另外一位值班員分開寫事發經過,所有細節都寫,哪怕是放了一個屁也得把聲音大小描述清楚。
當時洪濤就意識到郭總恐怕沒好果子吃,如果自己實話實說,他最少也得落個應急處理不當的罪名。明知道是非法信號,不立即下令提高功率頂上去,還盤算着自己單位的經濟損失。這叫啥?這就叫不顧全大局、政治覺悟不高!
老百姓背上這兩個評語屁事兒沒有,因爲老百姓就應該沒大局觀、政治覺悟不太高,否則怎麼會有百姓和幹部之分呢。可幹部一旦背上這兩個罪名,仕途基本就算完蛋了,現職都夠嗆能保住。誰樂意用一個沒覺悟還沒大局觀的幹部呢,這不是對人民極度的不負責嘛。
從自己內心而言,洪濤並不討厭郭總。他有沒有工作能力、有沒有當領導的才能單說,也不管他是不是出於某種目的,他對自己確實不錯是真的。小錯誤他一般都裝看不見,大錯誤自己也不犯,能幫自己爭取的利益他也沒裝孫子縮過頭,這幾年也沒少輸給自己錢。
沒有任何重生記憶的洪濤本身就是個俗人,心裡沒啥大是大非觀念,他信奉的是你對我好我就對你好,********說的就是他這種人。
於是在寫事情經過的時候洪濤就沒說實話,也不算沒說實話,只是採用了春秋筆法,把郭總給他的不能超過標準功率等待通知的命令改成了按照當時情況自行決定功率大小的命令。可別小看這一改,改之前郭總屬於領導責任,改了之後他基本就屁事兒沒有了,再出什麼事兒都是值班員揹着。
洪濤也不是傻仗義,這件事兒的處置方法自己蒙對了他早就看出來了,所以自己不會有什麼錯誤,還有點小功勞。在這種情況下替郭總輕描淡寫的掩飾一些東西,估計也沒人會去追究。假如這件事兒辦錯了,大家正在找背黑鍋的人,那他堅決不會幫任何人背鍋的。
同時他也相信郭總看得清形式,不會在這件事兒上亂寫交待材料的,能模棱兩可的地方肯定一筆帶過,自己的敘述很可能是唯一真實、可靠的第一手資料。
結果也和他判斷的差不多,在這件事兒上誰都不用背黑鍋,因爲黑鍋全扔給邪教了,大家皆大歡喜。而且總公司還發放了一筆獎金,專門用來獎勵有功人員。洪濤作爲當事人,分到了最高獎項五千塊。至於獎金到底有多少,誰知道呢,反正公司裡所有人都拿到一份兒,少的也有一千塊。
但在年終的時候,洪濤在卡里發現又有一筆兩萬塊錢的款項打入。年終獎是有,可每年也就是三五千塊錢,兩萬有點多了。於是他特意私下問過出納,是不是打款填單子的時候多寫了一個零。會計說一點都沒錯,這次的年終獎是郭總親自擬定的數額。
聽到這裡洪濤算是明白了,自己那份敘述材料郭總肯定看見了,至於說他是從什麼渠道看見或者聽說的,那就是他的本事了。這兩萬塊錢就是他的一個表示,告訴自己他知道了,而且很感激。
要說洪濤也沒白仗義,郭總對他的事兒還真上心了,估計沒少託人,真給他弄來一個轉正名額,還打算帶着自己一起去南京那邊發展。聽說他回總公司之後很可能再去南京的一個小公司裡任職,具體幹啥不清楚,估計還是老總唄,幹別的他也不會啊。
說句題外話,人家這才叫命呢,人要是混到這個份兒上就算混到極致了。除了老總別的不會幹,有幾個人敢這麼說?敢這麼做?人家就敢!
但最終洪濤沒選擇跟着郭總去升官發財,甚至連航天部也沒去。因爲當時他的網吧買賣正紅火,真不捨得放棄。另外大部分京城孩子都有一個通病,就是缺乏開拓精神,不樂意離開家到外面闖蕩,只要在家能吃上喝上,哪怕不是太舒服也懶得動彈。
爲了這件事兒郭總很是不高興,他覺得廢了半天力氣結果洪濤還不給面子,很是傷感情。自打哪兒以後,洪濤再也沒見過這位郭總,逢年過節短信羣發什麼的也沒一絲回覆,估計是換了電話,或者乾脆就不想搭理自己這個不識擡舉的二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