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烏雲壓城，青戈城裡飄滿了白柳絮。那柳絮隨着風一圈一圈旋轉起舞，朝着黑壓壓的遠方而去。
夜很深，雲很低，白柳絮飄飄蕩蕩，夾着銀色的光點在夜空裡閃閃爍爍，越來越遠，飄向了山頭，飄向了河堤。
戰敗的消息最後一次傳到了閻羅殿裡。
閻羅站在窗前，屋裡光影暗淡。對面老槐樹上的黑緣鳥也沒了叫聲，好像潛伏在這黑夜中，蓄勢待發。
羅音的聲音從他的身後傳來，鏗鏘有力：“孟起將軍，戰敗身亡。”
閻羅伸出手猛的砸在窗框上，青筋暴突，閉着眼，說不出話來。
只聽門突然被撞開，秦樂跌撞着走進來，道了句：“那可有看見雲芮姑娘？”
“雲芮姑娘，和將軍一起，消散了。”
孟起沒了，雲芮死了。這一切都來得很快。
羅音趕到時，孟起躺在地上，已奄奄一息，雲芮蹲在他的身邊，一隻手劃過他的臉頰，粉色的衣襬破爛不開，她淤泥滿身，淚如雨下。
最後，她用妖力撐破了全身的經脈，抱着孟起一起化作了銀光，隨着風和柳絮，飄到天邊去了。
秦樂拖着沉重的身體走出了閻羅殿，一直走到了血河池，雲端坐在血河池旁的大石頭上，面朝着忘川河，一言不發。
秦樂慢慢走過去，走到他身後才停下來輕輕喚他：“雲端……”
沒有迴應。
他又向前走了幾步，在雲端的身側站定，偏過頭去看他，眼前這人清冷的側臉毫無血色。
“你在想什麼？”秦樂問。
雲端依舊沒有動，也沒有言語，只呆呆看着河水，似乎在回想着很遙遠的故事。
在雲芮還是隻幼狐的時候，雲端剛剛化出了人形，從那時起他們就無父無母，相依爲命。
雲芮打小就是個享受別人關愛的人。孟起俊郎主動，又幽默有趣，雲芮自然會喜歡他。
“只是她不該將這一生都禁錮在這陰暗之地，陰間是很冷的，連陽光都沒有，她年紀尚小，妖力尚淺，她的精力將被這黑暗慢慢瓦解，她將無法永遠待在她愛的人身邊。”
“雲端，在你看來，愛是什麼樣子的？”秦樂問到，雲端卻沒有回答，他又開始呆呆地看着河面。
秦樂便隨口問到：“雲芮沒了，你可恨我？”
得不到迴應，秦樂看了看河面，又看了看雲端，慢慢站起身來想要離開。剛轉過身去，雲端卻擡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秦樂有些不解，剛要問個清楚，誰知一轉身，就有一股蠻力將他揉入懷中。他的脣瓣映在了他的脣瓣上，毫無預兆的親吻，輕輕的，熱熱的，軟軟的，又甜甜的。
秦樂只感覺到天旋地轉，身體軟軟的沒了力氣，只得幹瞪着眼睛，手足無措。
好一會，雲端才慢慢放開秦樂，卻還是離他很近，那張臉近在咫尺，說不出的曖昧。
他的鼻息就輕輕地噴在秦樂的臉上，惹出了一陣紅暈：“無憂你說，偷襲鬼神該當何罪？”
秦樂眨了眨眼睛，長睫毛像蝴蝶蝶翼般閃爍，可愛的緊。雲端不禁又將他攬入懷中，在他耳邊說道：“監禁一世可夠？”那聲音好聽的出奇，讓人不自覺就墮入他的溫柔鄉里。
秦樂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被這隻薄情的笨狐狸圈在懷裡，說着酸掉大牙的情話。這種感覺確又如此愉悅。
“雲芮沒了，我恨的是我自己，我剝奪了她的自由，又差一點失去了你。”
他曾經以爲自己離開了秦樂，雲芮就能離開孟起。只是後來，他知道了，雲芮離不開孟起，他也離不開秦樂。
雲端鬆開摟住秦樂的手，從白色的衣袖中掏出一枚玉來，放在秦樂的手裡。
那玉血融其中，像那翩翩少年，像那赤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