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柚渾渾噩噩,心緒不定。
搖搖晃晃走出了雙生崖,手撫着胸口,壓不住的驚嚇令她臉色有些難看,方纔竟是撼的連閻王的面目都未成望清。
總之閻羅那地獄修羅般的身形直在她心裡揮之不去。她是被嚇破了膽,估摸着往後若是不幸再見閻羅,自己也得抖三抖了。
也不敢歇腳,蘇青柚恨不得馬上離開這森然之地。
走過了南絆坡,想着原路返回,到了柳樹林時,孤苦的蘇青柚實在不知該去何處,便哀嘆一身在柳樹下的一塊大石頭前坐了下來,折來一根柳條,隨手把玩着,腦子裡一片空白,毫無打算。
雖說這陰間並無晝夜之分,有光就永久有光。這陰間的光也不似陽間那般暖和,就如同陽間風雨大驟的前夕,有些陰冷。
這也就不必考慮到了晚上要就寢,然而蘇青柚走了很久,也有些勞累,卻未曾找到落腳之處,心裡甚是悽苦,瑟瑟的一動不動。
“咳咳!”
蘇青柚聽見莫名的咳嗽,愣愣的擡頭,看着那黑衣明眸的少年站在她的面前,手裡提着一罈酒,香氣撲鼻,未嘗一口便醉的蘇青柚酥了骨頭。好一罈佳釀。
“白鷺已去,姑娘可願與鴉痛飲。”鴉不着痕跡地勾了勾嘴角,這笑意卻還是落在了蘇青柚的眼裡。好一個郎朗少年。
蘇青柚也不說話也不起身,就是一笑,擡手奪過那沁人的酒,打開蓋來仰頭便是一飲。
鴉走過來在她身旁坐下,撿起落在地上的柳葉喃喃自語:“柳,柳,柳…………”
“方纔你說白鷺,白鷺是何人?”
“白鷺走了,他與我同爲忘川擺渡人,我們本是輪班渡船的。”鴉把玩着手裡的柳葉,也不看蘇青柚,自顧自的說着:“我在這地府也有上百年了,七十年前,白鷺來到了忘川河,和我結爲兄弟,也做了這陰冷之地的擺渡者。我爲的是逃離俗事,他爲的是等他的妻子來尋他,然後一同轉世。”
蘇青柚猛的喝了好幾口酒。這酒從柳下酒館取來,是雲端釀的,名爲“醉望舒”,這酒在月下釀成,望舒即爲月亮之意。當然,陰間沒有月亮,所以這酒乃是凡間來的。一般人不過半壇便倒,蘇青柚倒是個酒鬼,猛喝了半壇,還只是有些微醺。
“逃離俗事?如今怕是也深陷俗事了吧。”
久居人世,蘇青柚怎會讀不懂這少年眼中的情意。那白鷺怕是在這極陰之地呆的久了,竟連這樣的情意也辨識不出。少年怕是不願與相識之人聊起,卻又心中苦悶,便來找她這個新鬼陪醉了。
鴉卻也不反駁,只道:“近日白鷺得了無常爺的消息,他那內人已八十又五,死期已至。”
“白鷺在哪?”
“去奈何橋上等候了。”
“多久離去?”
“約莫還有兩個時辰。”鴉回着蘇青柚的話,也不說別的,只是手裡把玩着柳葉,眼瞼垂下來,看不見神色。
“哎!”蘇青柚一嘆,將手中酒罈放下:“柳枝可曾送與故人了?”
“未…………”
“至此以後,便真是陰冷之地,不足逗留了。”蘇青柚回了句之前鴉說給她的話,站起身來,折了柳條在手裡,輕言道:“少年可願將這柳條贈與故人。長路漫漫,暫時青柚願與君相伴。”
鴉低着頭久久才站起,接過蘇青柚手中的柳條,給了個堅定的眼神,便朝着奈何橋的方向狂奔而去。
那一日鴉在奈何橋上將柳枝贈與心儀之人,只道一句:“兄長此去,弟將在此永候。”
那白衣的少年站在橋頭上笑靨如花、風度翩翩,如六月徐風:“此情,入骨不忘。”
而後一位滿頭華髮的老婦人珊珊走來,那便是白鷺的妻子——秋桐。
秋日之桐,依舊看得出昔日的風華。
那一日的陽間,青城白府喜獲一子,肩上有柳葉狀的胎記,便得一乳名爲“柳兒”。
那一日,鴉站在忘川河畔,久久不願離去。得一句“入骨不忘”,足矣!
蘇青柚悄悄走過來,懶聲道:“以後我便跟着你撐船,也算是有了正經工作了。”
鴉回頭看她,她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狡黠,終不再是初來時的膽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