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話

大雨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林藝辭回到了原本和葉小天一起居住的房間,熟悉的沙發,可是兩人的杯子已經碎裂一地。

熟悉的房間仍舊殘留着葉小天的味道,林藝辭一個人坐在葉小天的牀上,回想着曾經自己也睡過這一張牀,而葉小天就在她的旁邊。

她找不到葉小天了,翻開手機,林藝辭無數次的撥打着葉小天的電話,卻發現,對方一直是關機。

她沒有去任何的地方,只是留在那個房間,他彷彿將自己封閉起來一樣,畫地爲牢在這個不見天日的房間。

她在想,如果所有時光都倒轉,是否能夠回到那天,葉小天拉着林藝辭,一起走過每一條街?

會的,她堅信一定會的,可是,只是她在騙自己罷了,感情經不起試探,其實他們二人之間,已經隔絕很遠了。

林藝辭,葉小天,以及夢語三人的合照,被葉小天放在電腦桌上,卻已經沾滿了灰塵。

大雨不絕,狂風暴雨席捲着整個北京市。

她想要知道,葉小天究竟去了那裡。

……

大雨淅淅瀝瀝的下了幾天,而這幾天,葉小天彷彿已經撐到了極限,但是仍舊有一股意志在固定着他的靈魂。

後海公墓,那裡有着整齊的墓碑,橫豎成隊列。

葉小天好不容易纔找到了夢語的墓碑,他“撲通”一聲跪在了夢語的墓碑前,開始磕頭。

他咬着牙齒,眼淚止不住的流着,他跪在夢語的墓碑前,瘋狂的用腦門撞擊着地面。

葉小天的腦門已經被磕破了,流着鮮血,他無法釋懷,他恨自己乾的那些蠢事。

葉小天身軀微微顫抖着,在夢語的墓碑前放聲大哭。

冷風刺骨,讓葉小天不知道幾次快要昏迷過去,但是心中的恨意和慚愧支撐着他,緊緊的禁錮着他的靈魂,不讓他昏死過去。

“起來吧,她從頭到尾都沒有恨過你!”

一道藍色眼眸的姑娘將外套披在了葉小天的身上,爲他撐傘。

“錦惜,我對不起夢語老師,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她也不會變成這樣!”

葉小天不斷的用手砸着大地,尖銳的石子將他的拳頭蹭破,鮮血直流。

葉小天終於想起了曾經的往事,然而卻變成了這樣,陰陽相隔。

葉小天小時候的夢想,就是成爲夢語這樣的傑出作家,然而葉小天的倔強和一意孤行,他親手害死了自己的偶像和老師。

如今,葉小天終於找到了夢語,然而夢語卻變成了一攤黃土。

葉小天不願意原諒自己的,他的良心無法讓自己釋懷,他想去贖罪,可是夢語的家人,卻沒有給他贖罪的機會。

葉小天就那樣跪在那裡,而旁邊的錦惜,一直爲他撐傘,葉小天紅着眼眸,心中無比痛苦。

錦惜同樣紅着眼眸,心如刀絞。

……

時間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葉小天彷彿已經看透了這個時間,人善變,但是人心叵測的社會之中,也有善良的人存在。

可是善良的人,又能有幾個?

人都是會變得,每個人的變化都會很大。

小學最放蕩不羈的男生,靜靜的開着一家咖啡館。

初中時最文靜的女生,畫着濃妝,老練的吸着煙。

高中時期,最有野心的男生手忙腳亂的給自己的孩子洗着尿布。

曾經最叛逆的人,用最保守的方式教育着孩子。

曾經吐槽官僚主義的人,西裝革履的宣讀着**公文。

曾經宣揚改革制度的人,懶散的坐在公務員辦公室潦草一生。

曾經高呼高分是個屁的人,因爲孩子不及格而暴打着孩子。

從初中就在一起的情侶已經分手,天各一方。

有一天,我們都變成了與想象中,截然不同的人。

班上最痞的同學做了老師。

最老實的人,卻變成了混混。

最花心的學姐變成了全職媽媽。

最羞怯的女生在酒吧坐檯。

最摳門的窮小子當上了酒店打老闆。

最慷慨的兄弟如今在工地搬磚。

曾經最好的兄弟坐在一起聚餐,他巍巍顫顫的敬酒,前面還加了一個“您”!

葉小天總覺得這個世界莫名其妙。

他也不知道,自己下一秒,究竟會變成怎樣的人?

葉小天重新回到了北京大學,自己的宿舍。

空無一人的宿舍,甚至有着落灰,葉小天打開了電腦,從胖子那邊借了一點錢,他又重新開始了自己的寫作之路。

借的那些錢,那變做稿費,與一家雜誌公司聯繫好,將《夢憶初夏》出版成實體書。

葉小天在電腦前一坐就是幾天,他這些天只是喝了一些水而已,整個人萎靡不振。

黑眼圈格外濃重,但是葉小天絲毫沒有睏意,天空終於放晴了。

燦爛的陽光灑落在大地上,烏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格外乾淨的白雲。

一道道彩虹掛在天邊,萬物復甦,大地生機勃勃。

葉小天再次見到了錦惜,她也在學校之中,只是簡單的談了一句,錦惜詢問了幾聲他的身體,二人便擦肩而過。

葉小天去了馬寒凡的辦公室,他彷彿已經大徹大悟了。

經歷了人情冷暖,世俗滄桑,他也明白了,他想要更加珍惜身邊的人,然而,他卻已經失去了。

“馬主任,我想要您告訴我,夢語老師,在臨走之前,究竟留下了什麼東西?”

葉小天站在馬寒凡的對面,那雙明眸之中的寒光竟然讓馬寒凡感到了一絲恐懼。

葉小天變了,變得陌生,彷彿不再是大家所認識的那個,處處爲別人着想的葉小天了。

“既然你都已經想起來了,我也不瞞着你了,這個東西,就交給你吧!”

馬寒凡從辦公室的桌子裡,拿出一盒木盒子。

木盒子是三角形,上着鎖,但是卻沒有鑰匙。

葉小天將木盒收起來,跟馬寒凡道了別,隨後走向了馬寒凡的墓碑前。

“撲通!”

葉小天再次跪在了那裡,他明眸望着漆黑冰冷的墓碑,心中充滿了絕望。

“夢語老師,這是您的遺物,我給您帶來了,希望您在那邊,能好過一些,同時,我也希望,您的家人,包括您,都要竭盡全力的恨我,我是個罪人!”

葉小天伸出手,撫摸着冰冷刺骨的墓碑,心開始疼起來,左眼閃着淚花。

葉小天再去去爬山了,又回到了當初的那個古廟之中。

仍舊是那一棵深紅色的參天大樹,樹枝上掛滿了枝幹。

葉小天在枝幹之中瘋狂尋找,卻不見當初自己和林藝辭一起許下的諾言。

那段時光,就如同夢一般。

他一個人望向古廟外的世界,眼裡充滿了淚珠。

那個女孩子彷彿再也回不來了。

他徹底的失去了那個女孩,喜歡是紅着臉,愛是紅着眼,喜歡會笑,愛會哭,如果可以,葉小天會有一千種想要見林藝辭的理由,但是唯獨,少了一種見林藝辭的身份。

葉小天坐上了電車,他要去找吳凡,仍舊是空無一人的電車,沿着隧道一直往前,就可以來到山巔,那裡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暖的地方。

“哈嘍,有沒有好一點啊?”

錦惜坐在了葉小天的旁邊,一雙晶藍色的美眸直勾勾的望着葉小天,雖然此刻的葉小天有些頹廢,下顎的鬍渣很多,但是錦惜仍舊滿眼都是他。

“記得小時候姑姑跟我說過,一定要珍惜眼前人,不能夠等錯過了才知道珍惜,因爲到了那個時候,一切都回不來了,一定不要讓你喜歡的人失望哦!”

錦惜嘻嘻的笑着,就那樣靜靜的坐在葉小天的旁邊,時不時跟他開幾句玩笑,十分有意思的打趣着葉小天。

錦惜能夠看出葉小天的不開心,她在極力的逗葉小天開心,然而葉小天卻只是假笑着,他在短時間內,經歷的太多了,雖然他笑的很多,但是他根本就不開心啊。

下了電車,錦惜仍舊跟在葉小天的旁邊,葉小天也沒有在意,走到了吳凡的酒店,吳凡最近的生活過得不錯,好在不像以前那樣累了。

因爲他的身旁,多了一位女子。

那女子輕輕笑着,格外甜蜜,帶着鴨舌帽,青絲宛如瀑布一般。

“夏柔主編?”

葉小天心中不免震驚,驚歎一聲,夏柔和吳凡有說有笑,格外甜蜜,二人就如同情侶一般,根本不像是普通朋友。

“小天來了?小凡,走吧,我們一起去坐坐!”

夏柔露着微笑,一旁的錦惜美眸輕閃,她彷彿被孤立了。

葉小天轉過身,對着錦惜說道:“走吧,你跟我一起去吃些東西吧!”

錦惜也沒有拒絕,她想多一些和葉小天相處的機會。

三人一同去到了眼鏡所在的飯店,眼鏡最近混的也不錯,飯店生意很好,而且眼鏡也成爲了這個飯店的老闆,不再是小員工了。

胖子也來了,背後跟着一羣清一色服裝的人,他們一身紅色的衣服,背後繡着鳳凰,無比絢爛。

“胖子,你帶着你的戰隊來了?”

葉小天一聲驚歎,胖子整個人滿面春風,他身後的戰隊是第一次來北京,胖子也沒有留着他們,那些人戰隊隊員都跑出去玩了。

只有一位孩子留在了胖子的身邊。

“小九,你怎麼不去玩啊?”

胖子轉過身,柔聲問道。

他身旁的那個孩子沒有理會胖子,一雙天真的眼眸直勾勾的望着葉小天。

“你是《夢憶初夏》作者?”

小九眼眸之中露着驚喜,急忙問道。

“嗯,你怎麼知道?”

葉小天驚歎一聲,不知爲何,自己竟然這麼出名。

胖子和眼鏡在一旁笑着:“你還不知道嗎?你的小說已經大火了,現在,基本人手都有一本你出版後的《夢憶初夏》,你可要儘快完本了啊!”

葉小天笑而不語,小九悄悄的在葉小天耳邊說道:“小天哥哥,你和藝辭姐姐還能在一起嗎?我不想看你們分開!”

小九嚎啕大哭,一個人趴在椅子上,不停的哭着,這也讓葉小天有些心疼。

距離小說結局,只剩下兩章了,這兩章,他卻無從下手了,因爲這兩章,一章是關於夢語的故事,另一章,是他和林藝辭的結局。

他根本就不知道,這一切他該如何面對,或許林藝辭已經找到了自己心目中的王子了吧,這一切都回不去了。

葉小天苦笑着,心如刀絞,看着小九這孩子,葉小天心中也不免有些悲涼。

“小天哥哥,你別忘了,你已經火了,一個小時之後,就是作家見面會了,到時候,北京作家協會有頭有臉的作家都會來,爲你這個新人助威,還有啊,無數的讀者會親自問你一些問題,快吃飯吧,不然要遲到了!”

錦惜在一旁督促道。

胖子笑着調侃一聲:“咦?新面孔?難不成小天你又換了一個對象?”

錦惜有些羞怯的低着頭,不好意思的說道:“我……”

“不可能的,小天哥哥心裡只有藝辭姐姐,凱哥你別胡說!”

小九站在椅子上,握緊雙拳,反駁道。

“嗯,小九說的對,哥哥心裡只有藝辭姐姐,不會變的!”

葉小天急忙安慰道身旁想要哭泣的小九。

“好,小天哥哥,你要是想要追回藝辭姐姐,我來幫你,就算是上刀山,下…下…下火海,小九都在所不辭!”

小九稚嫩的臉上閃着可愛和堅定。

“喂,胖子,這小傢伙是什麼人啊?”

葉小天似乎看出了小九的神秘,急忙問道旁邊的胖子。

“他?他是個普通人,但是他父親,可是北京有名的黑社會,就是警察,也不敢輕易招惹!”

胖子一臉嚴肅的說道。

任誰都沒有想到,一個看起來極爲平凡的小孩子,竟然有如此可怕的背景。

……

作家見面會,舉辦在北京的體育場之中,人潮洶涌,都是葉小天忠實的粉絲,他們早已經聚集在體育場外,就等待着葉小天上臺。

主持人便是錦惜,但是現在還不到時間,作家協會的那些人,都還沒有來。

錦惜是想把葉小天也拉進作家協會的,若是葉小天能夠進入作家協會,那就是國家人員了,地位超乎於普通的作家。

曾經的夢語便是作家協會的成員,月薪過百萬,爲了自己熱愛的事業,才選擇去西南中學當語文老師。

可是這一切,都毀在了葉小天的手中,若不是他,現在的夢語說不定已經成爲一名爆紅的作者了。

很快,作家見面會開始了,那些作家協會的人都在臺上坐着,爲葉小天助威。

但是卻空着一個位子,位子前的介紹上寫着: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夢語!

那個位子是葉小天留給夢語的,他想要讓夢語看到,自己真正成爲一名合格作家的一天。

隨着錦惜的精彩主持落下,人潮開始擁擠,他們爆發出了燦爛的掌聲,格外熱烈。

葉小天出場了,雖然是出場了,但是葉小天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沒有笑容,望着身後空空的位置,他心中滿是遺憾,看着臺下的讀者,葉小天心中竟然高興不起來。

“笑一笑,哪怕你不開心!”

錦惜在葉小天的耳邊輕輕說道。

葉小天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衆讀者如沐春風一般,再次爆發出了熱烈的掌聲。

身後的作家協會成員開始發話了:“自古英雄出少年,葉作家是真正的詮釋了這句話,我覺得,葉作家有資格成爲中國作家協會的成員!”

“我同意!”

“我也同意!”

……

葉小天身後的那些作家協會成員紛紛表示贊同,臺下歡呼雀躍,葉小天掛着勉強的笑容,但還他卻不是真正的開心。

就算自己成名了又怎樣?實現了夢想又能怎樣?還不是失去了那個她?

葉小天露着失望的神色,就算自己能夠加入作家協會,能夠賺到很多的錢,但是葉小天卻沒有了動力,他的初心變了,那個值得他爲之努力的女孩,也已經遠去人海了。

“葉作家,我有話問你,《夢憶初夏》最後的結局會是好的嗎?您什麼時候才能跟藝辭小姐和好?”

臺下的讀者大聲喊着。

“葉作家,您爲什麼會失憶?夢語作家的結局會是什麼樣子的?”

讀者們問道。

“抱歉,各位讀者朋友們,這些事情,我現在還不能夠回答各位,下週的時候,你們會看到離完本的倒數第二章,在那裡,我會提到夢語作家的結局!”

葉小天拿着話筒回答道。

場下的觀衆炸開了鍋,紛紛開始歡呼雀躍了起來。

“葉作家,聽說您會唱歌,您能在現場表演一下嗎?”

讀者渴望道。

葉小天微微笑着點頭,他站在那裡,抱起了吉他。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只好將自己想要說的話,全都唱出來。

“我們曾經的那些回憶,我會一點一滴的回憶。

和你之間的點點滴滴,它不會隨風而去。

時間一定會證明,我有多愛你。

守着兩個人的秘密,我們終究回不去。

整個月的傾盆大雨,碎裂的見面賀禮。

黑白電視機再響起,你究竟在哪裡?

忘記名字吧,我給你一個家,你回家吧,我在等你呢。

……”

葉小天明眸緊閉,唱到最後的時候,竟然開始哽咽了起來。

臺下的觀衆紛紛討論了起來,歡呼雀躍的掌聲響起。

一位穿着碎花長裙的女子走到臺上,遠遠的望着葉小天。

那女子美眸泛紅,芊芊玉手捂着嘴脣。

葉小天將吉他放下,靜靜的站在那裡,望着不遠處的林藝辭。

“把手給我,我們一起回家吧!”

林藝辭奔向了葉小天,撲進了他的懷中,二人不約而同的流下眼淚,兩顆心再次靠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