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場的人員越聚越多,來源和成分也越來越複雜。發展到一定程度,龍一泡已經無法控制。
人的慾望總是在失落中滋生,在無聊中萌發,在亢奮中點燃瘋狂的激情。一夜暴富、一朝暴富、一時暴富的想法大有人在。賭博的人,就幻想一賭暴富。很多人輸了錢,輸紅了眼,借錢去賭。最後的結果是輸得乾乾淨淨,赤條條一個光人。
湯圓兒就是這麼個人,本不叫湯圓兒。湯圓兒是同事們給他取的綽號,他來自北方,某名牌大學研究生,畢業後,來到花城某高校教書。
湯圓兒中等身材,國字臉,沉厚的男中音,淡淡的淺淺的一笑,左右兩邊的臉蛋呈現出窩狀的酒窩,其實,他並不會喝酒。就因爲臉上的這個特殊標識,同事們稱他爲湯圓兒。
初到學校,除開上課,無所事事。喜歡逛街聊天。一天,逛街逛到了緊挨周村的地鐵出口,沒走幾步,被一個打扮時髦的“四露”(露臍、露肩、露背、露胸口)小姐攔着,問:“小哥哥,想賭一把嗎?”湯圓兒沒有理會,仍舊如閒庭信步,“四露”小姐跟着湯圓兒,不停地介紹賭博場所。
湯圓兒問:“賭贏了,我能走嗎?”
“四露”小姐回答:“能啊,絕對能。”
湯圓兒心想:反正身上沒帶多少錢,賭兩把就走,輸了就當是買東西了。湯圓兒就跟在“四露”小姐的屁股後頭,來到了地下賭場。
賭場並不是想象中的擺滿賭桌的一個大廳,而是一座設計精巧的酒店,裡面餐廳、劇院、賓館、名牌店一應俱全,天花板上裝滿了西式的吊燈,內部的其它裝飾也金碧輝煌,異常豪華。
湯圓兒第一次來到這種場所,感覺十分新奇。他無心欣賞這裡的風光,只是用心瞟着每一張賭桌上不同面目、不同表情的臉。有沮喪的、興奮的,也有麻木者,各種表情不一而足。
在賭場裡賭錢,需要使用標有金額數的塑料小圓牌,也就是籌碼。湯圓兒在“四露”小姐的帶領下,到櫃檯去換籌碼。最小的籌碼面值從幾十元到兩百元不等,最大的面值可以達到驚人的數字,據說有200萬到500萬的面值。
櫃檯小姐問湯圓兒:“第一次來吧?”
湯圓兒不敢擡頭,低着頭應了句:“是的,第一次。”
櫃檯小姐衝他一笑,說:“是個處男啊?還第一次?”
湯圓兒頓時羞紅了臉,說:“小姐姐你開車開遠了,我說我第一次到這種場合來。”
“知道啦,逗你玩兒,你打算買多大的籌碼?”櫃檯小姐說。
“多大的?”湯圓兒愣在那兒,一動不動。停頓了片刻,終於覺得自己太過木訥,於是問:“您這兒有多大的?”
“最小的五十,最大的兩百萬。您要最小的還是最大的?”櫃檯小姐問道。
“第一次來,換最小的吧,50的來10個。”湯圓兒怯怯的從衣衫裡掏出皺巴巴的5張百元大鈔,換了10個籌碼,走到一張賭桌邊,怯生生的看起熱鬧來。
不同的賭檯有不同的遊戲內容。每張賭檯前站着一兩位統一着裝,穿着黑馬甲的賭場工作人員,被稱爲“荷官”。在每張賭檯上都有幾位手握籌碼,聚精會神望着賭桌的玩家;當然每個賭桌旁圍觀打醬油的也不在少數,湯圓兒現在就是其中之一。
湯圓兒第一次看見“押大押小”賭場遊戲,玩骰子。在湯圓兒的想象中,賭桌上的荷官都有手上絕技,比如把幾個骰子放到盅裡面,狂搖幾下,打開蓋子一看,五顆骰子筆直地疊在了一起。可是見到的荷官卻完全不需要這樣的絕技,每次他只需要按一下開關按鈕,盅裡面的三個骰子就自動震動起來了,震完之後骰子的數字是多少,也不需要荷官去數,盅裡面的感應器有自動識別功能,最後在賭桌的電子顯示屏上直接可以看到三個骰子的數字加到一起的結果,荷官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收籌碼和發籌碼了。
如果三個骰子的點數加到一起小於等於 10,就算小;如果點數大於等於 11,就算大。每次玩家可以把一定金額的籌碼放到賭桌上寫着大和小的圓圈裡。如果押對了,押了一個籌碼,就可以拿回兩個籌碼;如果押錯了,押的籌碼就歸賭場了。按照這樣的規則,無論押大還是押小,玩家和賭場各有百分之五十的勝率,看起來很公平。
湯圓兒在賭場裡見到了一個年紀偏大的玩家,看起來並不像是腰纏萬貫的富豪,手裡拿着兩三個籌碼站在骰子游戲的賭桌前,眼睛望着賭桌的電子顯示屏上前幾次的點數,心裡在仔細盤算着是押大還是押小好。最後,他小心地把這幾個籌碼都放到了“大”的圓圈裡。接着,荷官觸動了骰子盅的開關,幾陣叮叮聲過後,電子屏上顯示了“14,大”,荷官把籌碼加倍奉還給這位老漢。之後每一次下籌碼時,這位老漢在下之前都要深思熟慮,打量打量顯示屏上前幾次點數的記錄,似乎“深諳賭之道”。後來他又贏了兩次,手裡的籌碼數也從兩三個變成了一大把,看起來的確有一點“神機妙算”的功力。在經歷了“三連勝”之後,這位老漢想“乘勝追擊”,“來一把大的”。望着顯示屏上前幾次都是“大”,該如何是好呢?老漢心中舉棋不定,他左手的拇指在食指和中指之間挪來挪去。或許他心裡在想,既然已經連續出現了這麼多次大,也應該出一次小了吧;不,也不對,有大師說過,這種情況下,說明“有一股衝勁”,下一次還會是大。電子屏上的時間倒計時快要結束時,老漢才把籌碼全押到“大”上。隨後結果出來了,是 7,“小”。所有的籌碼被荷官用小鏟子輕輕扒進了賭場的籃子裡,這位老漢垂頭喪氣地拂袖而去。
湯圓兒心想:有前車之鑑,我就按着這個套路的教訓押寶,他斗膽地舉着籌碼,高聲對荷官喊道:我試試!
湯圓兒連押三個大,贏了。第四個押小,也贏了。他一把奪過荷官的小鏟子,把一大堆籌碼使勁薅過來。然後連押三個小,贏了。第四個押大,又贏了,再把一大堆籌碼使勁薅過來。贏了兩大把籌碼,不賭了,到櫃檯換錢,足足換了五千塊。然後旁若無人地吹着口哨,走了。“四露”小姐想攔住他,被史一爬攔着,史一爬望着湯圓兒的背影,說:“放心,他已經是躺在案板上的魚,跑不了。”
果然,三天後,湯圓兒來了。
這次來,背了一大個揹包,來後直接往櫃檯上一放,說:“這裡頭是三十萬,五萬一個籌碼,我買6個籌碼。”
湯圓兒拿過籌碼,迫不及待地奔過去,來到三天前的那張賭桌上,舉起手中的籌碼,喊道:“荷官,我來了。”
荷官不露聲色,朝邱一隔使了一個眼色,邱一隔對湯圓兒說:“你這窮小子,買這麼大的籌碼,輸了可別後悔呀?”
湯圓兒把脖子一挺,兩根青筋凸出,紅着臉說:“誰是窮小子啊,賭博嘛,願賭服輸。”
“那行,等會兒別鬼哭狼嚎的。”邱一隔說。荷官觸動了骰子盅的開關,幾陣叮叮聲過後,湯圓把籌碼啪的一聲押在大上,電子屏上顯示的是“7”,湯圓兒5萬塊的籌碼就化爲烏有了。
湯圓兒心想,我這次從小開始,心裡默唸着:“上帝保佑、上帝保佑”,然後拿出兩個籌碼說:開始!
一聲開始,荷官又輕輕觸動了骰子盅的開關,幾陣叮叮聲過後,湯圓把籌碼啪的一聲押在小上,可電子屏上顯示的是“12”,湯圓兒十萬塊的籌碼就易主了。連賭幾把,直到把6個籌碼全部輸光,湯圓兒仍然意猶未盡,於是到櫃檯問,能借我幾個籌碼嗎?
櫃檯小姐說:“可以呀,要把身份證押在這裡,還要寫個借條,最多可以借100萬,你打算借多少?”
湯圓兒毫不猶豫地:“借我一百萬的籌碼,行嗎?”
“行,請打借條。”櫃檯小姐說。
湯圓兒打了借條,拿出身份證,櫃檯小姐又問要多大的籌碼牌。湯圓兒說:“十萬的籌碼來十個。”
一百萬,十個籌碼牌,不到一個小時就從湯圓兒手中全部丟失。湯圓兒感到六神無主,謊稱回來拿錢,卻被安保拉住了,說:“打電話把錢送來了,才能放你走。”
湯圓兒說:“你這兒不是來去自由嗎,怎麼還限制人的自由來了?”
“來的的時候是自由,走的時候,只要不欠帳,也是自由的。你看你,整整欠了一百萬的債務,你能自由嗎?”湯圓兒像泄了氣的皮球,癱坐在地上,六神無主。
半小時後,史一爬、邱一隔、朱一跳、毛一撮都來了,史一爬問坐在地上的湯圓兒:“這一百多萬欠賬,你打算怎麼還?”
“怎麼還?我找玉皇大帝去,看玉皇怎麼說。”湯圓兒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漫不經心地說。史一爬朝邱一隔一努嘴,邱一隔抽出皮鞭啪啪兩下打在湯圓兒的臉上,頓時兩條皮帶痕呈潮紅狀出現在臉蛋上,湯圓兒感覺一陣火辣辣的疼痛,站在那裡,意識到落入了黑幫的圈套。
史一爬等人把湯圓兒關進一間小屋裡,派了兩個馬仔看守着。關了一天之後,第二天下午把湯圓兒放出來問話。負責問話的是朱一跳和毛一撮。朱一跳有點結巴,指着湯圓兒的鼻子問:“什……什麼……時、時……時候有錢啊?”
“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要殺要剮隨你便。”湯圓兒咬緊牙關說。
“嘴巴倒還挺硬啊,漢子!是不是真漢子,我得檢驗檢驗。”這個毛一撮臉上的肌肉一動一動的,彷彿抽搐了幾下,然後拿出一把老虎鉗子,夾住湯圓兒左手的大拇指,輕輕一扭,湯圓兒疼得無法忍受,發出“哎喲哎喲”的淒厲慘叫聲。
四個人輪番折磨着湯圓兒,想從湯圓兒身上榨出錢來,一個多小時後,湯圓兒昏厥過去,不省人事。
湯圓兒醒來時,躺在馬路邊的草叢中。他一睜眼,發現馬路兩邊的路燈不太明亮,夜行的貨車像一條爬行的蛇,慢悠悠地行進着,貨車屁股後頭噴出的濃煙把他嗆得實在不行。他下意識本能地拼力吼出聲來:救命啊——救命——!
有個騎着摩托車的年輕人停下了,湯圓兒再吼出一聲救命,年輕人倒吸一口涼氣,問道:“是人嗎還是鬼。”
湯圓兒說:“是人,我是人,不是鬼,救我!”年輕人奔過來,看見湯圓兒,用手電一照,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出現在眼前,年輕人打了一個寒顫,馬上鎮定下來,拿出手機,撥通了“120”急救電話。不一會兒,救護車來了,湯圓兒到閻羅殿走了一遭,一條小命保住了。這正是——
不進魔窟不受罪,
不下地獄不見鬼。
閻羅殿裡走一遭,
留得青山有柴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