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某局是本市最大的局,局長鄭三裡,是劉明竹的學生。也是劉明竹在高中當班主任時遇到的最搗蛋的學生。
高三那年,鄭三裡旁邊坐着王二妮。兩個人經常吵架,爲啥吵架呢,就爲鄭三裡經常把鞋子脫了放在課桌下面,臭烘烘的。王二妮說過她好幾次,鄭三裡賭氣似的,就是不改。前後左右的同學都受不了鄭三裡,膽大的劉二敦,人稱劉山炮,身高一米八,彪悍魁梧。他把鄭三裡的鞋子像踢足球一樣踢出了門外。鄭三裡找他評理,他乾脆臨門一腳,踢進了門外的水溝裡。鄭三裡找他打架,還沒出手就被劉山炮製服了,躺在地下求饒也不讓起來。偏在這個時候,劉明竹來了,才把劉山炮拉開,問清原委,班裡的同學都說打得好、打得妙、打得山裡如鬼嚎。
高中時代的鄭三裡,不修邊幅,頭髮亂蓬蓬的,從來不梳洗,頭皮屑白花花一層蓋住了紛亂的頭髮,褲管一隻卷着,一隻籠在腳背上,常常鼻涕糊糊的,同學們還給他取了個外號,叫“鄭邋遢”,所以同學們都不待見他,沒人願意跟他坐。
王二妮也是農村孩子,喜歡乾淨整潔,對鄭三裡的行爲已經是忍無可忍。從那以後,王二妮要求離鄭三裡遠點、再遠點兒。
劉明竹爲了緩和矛盾,只有把鄭三裡一個人放在最後排靠大門的獨角座位上,這樣,相安無事。學生對鄭三裡的歧視似乎好多了,漸漸地,鄭三裡與同學們的距離也越來越遠,他在班上,似乎就是一個多餘的人。
對鄭三裡的不文明習慣,劉明竹說:“以後不許脫鞋子,再脫鞋子,就光着腳丫子走路。還有以後必須每天洗澡、每週至少洗兩次頭髮,我每週都要檢查,如果不按我的要求做,那就屎殼郎推車——滾蛋!”劉明竹發話了,鄭三裡不敢頂嘴也不敢狡辯,只有默默地接受。此後,鄭三裡再也不敢在教室裡脫鞋子了,從此開始每天洗澡、每週洗頭,把自己打扮得乾乾淨淨的,完全顛覆了同學們的認知,這個邋遢蛋居然學會講衛生、講整潔了。
無巧不成書,就是這樣一個邋遢物種,竟然考上了某警官學院,專科畢業後,鄭三裡當了一名警察,劉明竹考公務員進了警察系統,當上了他的大隊長。這種關係,鄭三裡無疑成了劉明竹的鐵桿心腹。劉明竹每升一格,鄭三裡就跟着爬一步,劉明竹當了A市副市長之後,鄭三裡就當了A市公安局長。鄭三裡對劉明竹的話那是言聽計從,人前人後稱呼劉明竹都是老師老師的。
局裡的後勤發包給大鵬物業後,鄭三裡同樣有一幫人需要大鵬物業養着。大鵬物業不能白養,企業是要出效益的,一個釘子一個眼兒,一個蘿蔔一個坑,誰也別想偷懶。在培訓時,局裡留下來的關係戶就出了問題。外號黃鼠狼的黃二貴,是鄭三裡的小舅子,這小子讀了兩個一年級,兩個二年級,兩個三年級,勉強混到了小學畢業,輟學了。輟學後,鄭三裡就把黃鼠狼安排在後勤裡頭打雜跑腿。他上班是沒有時間概念的,啥時候睡醒了啥時候來,曾有同事提意見,提意見也沒用,這小子就是一塊灰豆腐,吹不得也拍不得,反正是癱子掉井裡了——撈起來也是坐。
培訓時,一個周遲到四次、早退三次。在廚房抽菸,被主管抓了,拿他沒辦法,一聽說是鄭三裡的小舅子,誰敢惹。這事兒直接捅到李凰芹那裡了,李凰芹也覺得很棘手。不管吧,放任自流,那以後誰還遵守公司規章啊。這事兒一定得管。李凰芹說:“在A市公司內部出處分通知,如果還是一如既往,就開除走人。”爲這等小事,李凰芹直接找劉明竹幫忙,拔掉這根釘子。
李凰芹爲了得到劉明竹的幫助,不惜出賣自己的肉體。潘小婉對李凰芹的影響可大了,原來的李凰芹,雖大膽奔放,但在利益和誘惑面前還是能守住底線的,自從潘小婉一夜暴富之後,李凰芹認爲潘小婉值得膜拜和學習,內心的慾望之火被潘小婉點燃了。
男女之事,一個有情一個有義。自此後,只要李凰芹有事相求,劉明竹就要當自己的事情去過問、去落實。有時候,還得親自出馬,找這個找那個,盡心盡力。
劉明竹找到鄭三裡,告訴他:“大鵬物業要開出你的黃鼠狼小舅子,你看怎麼辦?”
鄭三裡把黃鼠狼喊來,訓斥道:“你以爲還像從前吃大鍋飯那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也沒人管你。現在是私營公司了,人家是要賺錢的,你還得過且過、悠哉遊哉的不知天高地厚。這回呀到街頭要飯去吧。閻王老子也幫不了你。”
黃二貴與黃鼠狼本沒有聯繫,這是同事們給王二貴取的不雅綽號,有貶損的意思。其實這個人除了懶惰、自由散漫也沒有其它毛病,整天像抽了鴉片一樣的無精打采,上班沒精神,下班比兔子跑得還快。這樣的人,還是缺乏管束和教育。
黃鼠狼聽說鄭三裡不管他了,就鼻涕眼淚一拖拉的哭着,表示下決心改掉渙散的毛病,要鄭三裡幫忙給公司領導說說好話。
畢竟是他的小舅子,他不管也不行啊。於是就對劉明竹說:“老師,你也看見了,我訓也訓了、罵也罵了。他也知道錯了。就給一個機會唄,下次如果還是這鳥樣,任憑公司處置,我絕不替他求情了。”
劉明竹說:“那好吧,我說說。你管管你小舅子,下次我也沒臉再說了,我們的協議就寫明瞭不能干預公司的內部管理,這你是親歷者,協議是你親手籤的,我們不能出爾反爾,違背合約。”
“那是那是,再給這小子一次機會,如果還是不上進,我也算是仁至義盡了,給他姐姐也有個交待。”鄭三裡說。
就這樣,通過劉明竹,黃鼠狼暫時留下了。可不到一個月,這小子又犯渾了,連續遲到兩次,上班時間睡覺又被主管抓住了。這一次,公司沒有半點兒猶豫,一紙公文,解除了勞務合同。黃鼠狼成了沒地方混飯吃的無業遊民了。
這件事,在公司的影響很大,反響強烈。留下來的員工個個謹言慎行、謹小慎微的。處處留神,事事小心,生怕落得個被開除的下場。
廚房裡的麪點師傅,叫苟三強。大家都叫他苟師傅,是局某領導的幺丈人。幺丈人也許南方人不懂,實際就是某領導的老婆的叔叔,北方人叫幺丈人,我們南方人一律跟着老婆叫小叔的。
這傢伙一直有個壞習慣,喜歡佔小便宜。廚房裡的包子饅頭、甚至一袋一袋小面,一壺一壺油,趁沒人時放進自己的摩托車裡順走了。原來順東西也被人看見過,那時候廚房裡的人都有順東西的習慣,所以沒人管。米麪油、甚至一般調味品,譬如醬油陳醋、味精辣椒、生薑大蒜、甚至一包鹽,家裡沒有了,就在食堂裡拿,已經成了風氣。那時,大家心照不宣,你拿你的,我拿我的。久而久之,廚房裡的師傅、小工都習以爲常了,認爲拿點東西回家,沒什麼不妥。
大鵬公司接管之後,廚房分爲中廚和西廚了,原來炒菜的都是家屬工,苟師傅因爲會做包子饅頭被西廚留用了。
一天晚上,苟師傅瞅瞅西廚無人,就把一壺香油放進了自己的摩托車,被監控拍得清清楚楚,食品管理處帶着保安在大門口截住了苟師傅,人贓俱獲。這樣的事情,在大鵬物業的過去也出現過,按照公司章程,一律清除。
這事兒直接上報到局裡某領導那兒,某領導覺得太丟面子了。提出了無理要求,說:“我小叔就拿了一壺油,也小題大做。不就是個物業公司嘛,在我的地界兒上,還這麼橫,要不給我滾蛋。”
這話傳到了李凰芹的耳朵裡,覺得處理不好,在A市無法立足。於是又將此事告訴了劉明竹。
劉明竹通過鄭三裡,找到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某領導。訓斥道:“局裡和大鵬物業的協議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不干涉公司的內部管理,你這不是帶頭違規嗎?糊塗啊!再說,你小叔確實順走了一壺油出去了,人贓俱獲,你還怎麼樣?耍橫是吧。那我們還有什麼信譽可言?我們還有領導的形象嗎?我們不是地痞流氓,動不動就以地頭蛇自居。這件事如果你繼續鬧,我會把你送到紀檢部門去。”
一聽說紀檢部門,某領導頭皮發麻,沒話可說了。一個勁兒賠不是說好話,這事兒就以苟師傅走人而告終。
這兩個人,以前走路都是橫着走的,還是照樣清除了。大鵬物業在人事管理上,照章執行,公司自上而下,人人打卡。再也沒有遲到早退溜號的現象了,每個崗位的每一個人都兢兢業業、踏踏實實的工作。可以說,在A市的第一站,在公司管理方面已經步入正規。
接下來是節能降耗,統一調配物資。大鵬物業調配的物資,有的是公司大宗購買來的,有的是公司自己出產的,比如豬肉和蔬菜,淡水魚之類的,都是公司自己生產出來的。所以,比市場上倒去倒來便宜多了,漸漸地,局裡的就餐人數越來越多,局裡的人經常把親戚朋友帶到食堂來就餐。
第一是食堂經過重新翻新裝修,環境舒適多了。第二是在就餐大廳裡的電子屏幕上,能夠清晰地看見食堂內部的操作過程。擇菜洗菜切菜、炒菜的所有過程,食客可以通過電子屏全程監督。第三是菜品比原來翻了幾番,品種多了,花樣多了,小吃也多了。原來在食堂吃飯空蕩蕩的,現在如果到就餐高峰,就要站隊排隊。
李凰芹對大鵬公司在A市的運作業績十分滿意,劉明竹聽見人們的評價後,無不得意地說:“凡事要改革創新,不能固步自封,因循守舊,機關食堂外包就是一個例證。”
一個局機關的食堂外包出去之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對市機關食堂也是一個衝擊。他們派人來考察後,覺得無論怎麼做,就是價格無法像大鵬公司這樣降下來。他們問清了大鵬公司的物流源頭和運輸成本後,搖搖頭說:“我們都是和餐館的採購一樣,每天天不亮就到批發市場去買菜,這市場價格在不斷上漲,價格怎麼降得下來呀?”
市機關與局機關只隔一條馬路,自從大鵬物業接手後,市機關的一些小年輕們,爲了節約用錢,也跑到局機關用餐,這樣一來,市機關的食堂日漸冷清,市領導們覺得,後勤外包是必由之路。這正是——
忽如一夜春風來,
千樹萬樹梨花開。
請君莫聽前朝曲,
聽唱新翻楊柳枝。
只看舊枝落葉時,
新芽即從舊枝起。
年年枝頭換新葉,
華樹枯葉自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