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工夫,我到東盛房地產兼職已經兩個月了。
在兩個月時間裡,我做了兩件事。第一件事是在公司收支上找問題,細查收支分流資金的蛛絲馬跡,查漏洞找問題,第二件事是在資金投資去向上細查帳目,目的是篩查無效投資、追蹤有效投資的效益分紅與截留、盤查投資損耗。除開在帳目管理上花時間調研分析外,我最熱衷的還是到基層和一線工人在一起拉家常,談困難,講看法。
東盛房地產的一線工人分爲後勤組、設計組、木工生產隊、瓦工生產隊、機械組、維修組、水電工人組。木工生產隊有60多人,最高峰達到100多人,瓦工生產隊有200多人,最高峰有400多人。其實,這些工人,無論是技術工還是靠賣力氣吃飯的體力工,都不是長期固定用工,半年、一年、有的幹個把月覺得不划算就拍屁股走人的大有人在。在東盛打工時間最長的是木工生產隊長司寇門和瓦工生產隊長博斯皮,他們在東盛房地產都有五年時間了,各有一隊人馬。據說他們來東盛之前都是各鄉鎮企業的包工頭,鄉鎮企業垮了,他們就帶着自己的隊伍進城務工,開始是站在街上拉散活兒,有人來找就有活兒幹,沒人找的話,一天到晚三五成羣在街頭打撲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呀,司寇門和博斯皮就到人才市場登記找活兒幹,正好碰上王寶進也在人才市場找臨時用工,三個人簡單交流了幾句,上百號人就進了東盛房地產公司。
東盛的住宿條件很差,上百號人只能擠在一百平米的地下室搭地鋪,沒有沖涼房、沒有衛生間。上衛生間方便還要過馬路到對面,沖涼就用洗臉盆去接水泵抽上來的地下水,這百十來號人,還有大東和小東的新媳婦兒、周老四和周老五的婆姨。男人可以把上衣脫了光着膀子在街上衝涼,那女人怎麼辦?沒辦法,只有在地下室拉上鐵絲穿幾塊布簾,女人們把水燒熱了,用盆和捅裝着洗澡。每次洗澡的時候,他們自己的男人要在外面站崗,要不讓這些長年不見葷的男人撞見了,這些公牛一般的男人個個都是餓漢子,指不定鬧出啥出格的齷齪事兒來。
大東告訴我:他們村有一個叫劉黑蛋的單身漢,四十出頭了,因爲家窮,母親癱瘓在牀,父親又死得早,貧病交加的家庭導致劉黑蛋一直沒能娶上媳婦,去年他母親走了,熬成了光棍的劉黑蛋就跟着大東和小東南下廣州了。開始五個人擠在一起,他發現劉黑蛋一看見大東和小東的老婆,兩眼死死地盯着隆起的兩座山峰,眼珠子一動不動,賊溜溜雙眼泛着貪婪的綠光,喉結突起青筋蠕動着,哈喇子順着腮幫子流着。有時候也盯着兩個女人的臀部和胯部出神,當大東和小東喊他時,他竟然說什麼:我這輩子要是也有個女人就爽了。於是,大東和小東就把他趕走了,趕到男人堆裡頭去了。他去了男人堆裡,晚上歇下來的時候也不合羣,靜靜的坐在黑夜的角落裡,點燃一支香菸,用力的吸一口,用煙霧遮擋視線,煙燻着眼睛,一堆的酒瓶,喝的是寂寞與孤獨啊!
爲了改變這種狀況,我提議搭建活動板房,解決用工住房擁擠不堪的難題。不到一個月,工人們利用休息時間在院內搭起了一個“回”字型的活動板房,住宿條件得到了基本改善,單身漢三五個人住在二三十平米的活動板房裡,有衛生間和沖涼房,成家的男人們以家庭爲單位,住一間板房。幾個組長和隊長還住進了樓房。
東盛房地產公司的帳目,尤其是工資支出帳目,每月都要交到我的手上,首先發現的第一個問題是所有的工資支出只發到組長或隊長手裡,導致剋扣工人工資的現象十分嚴重。例如,大東近兩月的總工資報表是10000.00元,小東近兩月的總工資報表是8000.00元,周老四和周老五都是10000.00元,可我瞭解到,大東和周老四、周老五都只領了5000塊,小東領了4000塊,基本上剋扣過半。我要潘小婉把近一年的工資支出調出來與工友覈對時發現,幾百號工友至少一年要少拿四萬到六萬不等。面對這種情況,潘小婉去請示住院的王寶進,王寶進說:“其實這種情況我原來也知道一些,就是沒下決心整這幾個周扒皮。現在東盛你說了算,你如果想有所作爲,就大膽幹吧,一切由你做主。”
潘小婉回來後,把王寶進的意思告訴我。我說:“既然這樣,你就一步到位,先把這幾個工頭長期剋扣工人工資的行爲搞一個大調查,能查出多少是多少,摸底再將材料交給公安機關,依法懲處。自己不用動手,依法治人、依法治理公司。第二步,工資支出改革,一律提供個人銀行卡,每月直接打進個人賬戶,這樣就可以避免剋扣工資的行爲。”
“這樣又有一個問題,哪些人請假了,曠工了,工資還是照發了,沒有獎懲,積極性也就沒有了。”潘小婉說。
“這個很簡單,專門僱請一個考勤值班員負責考勤,每天考勤三次,上午下午晚班,按考勤和任務的完成定量發工資,這樣就比較合理了。”我建議說。
“好,就按你說的辦。”潘小婉說。
啥事兒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連續幾天我都到東盛加夜班,有時候還要麻煩草兒送我。加班的主要任務就是查賬,計算這些年這幾個包工頭究竟在東盛領走了多少人的工資,再暗地裡把每個人喊來覈實。這個工作量很大,有的工友每月發了多少錢,自己也是一個糊塗賬,也有特別認真的工友,每月都有記賬,這樣的情況,一查便知。沒有記賬的工友,要他一點一點回憶,兩個月時間,查出司寇門貪污工友工資接近兩千萬元,博斯皮佔有工友工資接近三千萬元,其它小包工頭最少的也貪污工友工資達到200萬元。這些材料一併交給了公安機關,公安機關只審覈了一天時間就把大小工頭八個人抓走了。
八個人一抓走,趁勢搞人事改革。八個生產部門合編成四個部門,公司宣佈,從今後,工資發到每個人的賬戶上,按照勞動法,簽訂用工合同,購買三險一金。用工合同一式兩份,人手一份,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如此一來,用工比較穩定了,去去來來進進出出的少了,爲用工發愁的事情也少了。工友們都開心了,他們給司寇門和博斯皮兩個大貪污犯取了個綽號,分別叫“死摳門”和“剝死皮,”紛紛起訴要求討回被這八個人侵佔他們的血汗錢。
起訴書送到法院,遲遲沒有消息。一個月後,法院把司寇門和博斯皮的房子拍賣了,還找兩人追回了一千多萬,爲工友追回工錢接近兩千萬,剩下的部分由公司兜底。這樣贏得了工友們的普遍歡迎和肯定,潘小婉在東盛房地產的領導地位和影響力越來越強。
在清查投資去向的時候,也有重大發現。好幾筆投資帳上有項目,可到具體工地一看,啥也沒有,存在帳和物不實的問題,還有就是有的投資項目打水漂了,也沒有一個說話、甚至無人問起。這裡頭的水有多深,我和潘小婉都是霧中看花,不明不白的。潘小婉把這些問題報給王寶進,看看他的反應如何。
有關投資與實際項目不實的問題,王寶進說有兩種可能,做投資假賬可以規避稅收,這是一種可能,還有一種可能下面的項目經理串通監理矇騙王寶進,騙走了項目投資資金,啥事也沒做。如果是後者,潘小婉建議順藤摸瓜查一查,說不定還能追回不少資金,挽回不少損失。王寶進同意了,囑咐說,如果是第一種情況,可以不用匯報,如果是第二種情況,一查到底,不能心慈手軟。
潘小婉得到王寶進的許可後,指示我組成一個項目清查小組,負責追查死賬壞賬。不到一個月,我們發現至少有兩個億屬於虛構項目套取資金的詐騙案件。潘小婉感慨說:“這一次把事情做實了,王寶進獎勵給你的錢,一定是一筆大數字,你打算怎麼用?”
我不假思索地說:“買房子和草兒結婚。”
“那你老婆和孩子呢。”潘小婉問。
“給一筆錢他們,讓他們吃喝不愁就行了。”我說。
潘小婉說:“就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嗎?”我說:“沒有,至少我沒有想出更好的辦法來。”
……
沒想到八年前以某某項目爲名,騙走王寶進整整一個億的人是王寶進小時候的玩伴趙財迷。他騙走王寶進的錢後在B市買了一塊地,三通一平全弄好了,就是在報建過程中卡殼兒了。我一聽這事兒,就覺得有戲,因爲我在B市整整待了兩個月,在B市和猴山裡建立了相互信任的合作基礎,相信這事兒要把土地盤過來,也不是難題。於是,我告訴潘小婉說:“東盛的錢雖然被趙財迷騙走了,但有一塊地在B市,如果通過法院把地拿過來,穩賺不賠。到時候,王寶進一定很高興很滿意的。”
“這個難度很大,我都沒有把握。如果這地是在廣州,也許還有希望。偏偏是在B市,我的胳膊哪有這麼長啊?”潘小婉說。
“這個你別擔心,你只負責法院這一塊兒,等法院的判決書下來了,我到B市去周旋活動,負責把這事兒替你擺平。”我說。
“你要是把這事兒搞定了,我直接找王寶進要三成過來獎勵你。”潘小婉說。
“先別說獎勵的事情,我們這一段時間完全打破了公司的用人機制,改進了管理手段,時不時還要下到基層去走走,不能和王寶進一樣,當甩手掌櫃,聽憑下面的人忽悠。”我說。
“好的,王寶進是年紀大了,懶得邁開步,我們勤快一些。我也找了一個心腹,天天在下面檢查呢。”潘小婉說。
“你也不要完全相信心腹,人都是可變的動物。”我說。
……
事情如我所願,法院判決:B市土地是挪用或者騙取東盛房地產公司的錢買下的,當然歸屬東盛房地產。我拿着法院判決書,去找猴山裡,猴山裡說:“報建與城市規劃不符,所以就停下來沒批。”
我問:“城市規劃是啥?”
“一個集貿市場。”猴山裡說。
“那還不好說,我們重新設計重新報建,把下面一二樓都規劃成集貿市場,上面規劃成商業住宅樓,不行嗎?”我問。
“那應該沒問題。”猴山裡說。
“那有你這句話就行了,我回去後組織人馬替東盛規劃。”我回到廣州後,就此事向潘小婉做了彙報。潘小婉很高興,說:“重新規劃的事麻煩大哥操勞啊!”
我說:“我一個人也做不了這麼大的事情,我需要大鵬公司策劃人員的支持,最好是老搭檔。不過這件事你自己向李凰芹求援,我是不能直接開口要人的。”
“這個我懂,你放心,我一定快速辦理。”潘小婉說。果然,第二天董小宛和李小丫也來了,我們還到設計院僱請了兩個專家一起趕往B市,苦戰一週後,重新報建的規劃和設計草案就弄出來了。當我向猴山裡彙報時,猴山裡說:“你們的速度像坐火箭似的,這個專業性太強了,我也不懂,不能馬上答覆你,不過你相信,我們應該很快,不會拖得太久。你把這個規劃和設計草案交給城建局吧,我打電話過去。”
我們把材料交給B市城建局就回來了,第三天猴山裡就打電話過來,要我們正式報建,馬上可批。潘小婉聽說後,異常興奮,忍不住伏在我的肩頭一陣狂吻。一股子香氣直接逼進我的喉嚨,我推開她說:“你可以把結果告訴王寶進了,我要弄一部分錢去B市謝謝領導們的關照。”
“大哥,這個自然,我馬上辦。”潘小婉說。
晚上,潘小婉問我:“帶一千萬夠不?”我說:“五百萬足夠了。”
到了B市後,我把錢轉入猴山裡的卡上,然後給他發了一條短信,告訴他:“感謝在申報過程中鼎力相助,特支付五百萬的活動經費。”猴山裡回覆了兩個字:“謝謝!”這正是——
臨淵而漁,不如退而結網,
臨廟而望,不如進而燒香。
臨時抱佛腳,諸事不順暢。
社會關係學,不學一抹黑。
如果學會了,如魚把水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