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茲爾抱住香寧的身軀哭罷多時,忽然擡起頭,鋒利的目光直射向玉龍的臉,牙縫中崩出幾個字:“我一定要殺了你,那怕變成厲鬼也不放過你!”
玉龍聽着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強笑着說道:“我現在就要了你的命,看你如何來殺我?”說着舉劍在手,就欲刺過去,忽然旁邊一個士兵伸手攔住:“將軍,元帥有令,和聖女有關係的人都要留活口,他剛纔自稱克茲爾,應該是聖女的弟弟,你殺了他怎麼向元帥交待?”
玉龍劍在手中舉了半天,臉色陰沉,許久才放下劍,喝斥了一聲:“我們走!”說完帶着幾個離去,只留下克茲爾在身後發出狼嚎般的哭叫聲,久久地在曠野之中迴盪。
逃難的人羣被匈奴兵一阻截,如同流水一樣又重新涌回城中,驚慌失措,四處逃竄。此時托木爾已經離去,聖女和金蘭正在府門前站立,忽然看見人流重新涌了回來,來不及躲閃,兩人就被擠入人羣之中。
她們隨波逐流般被涌過廣場,一直來到了聖德橋,由於橋窄,就更加擁擠了,不時傳來女人的尖叫聲,孩童的哭叫聲,其間還伴着人們無奈的怒罵聲。聖女和金蘭被面對面地擠壓着,距離從來沒有這樣近過,可以感覺到彼此的呼吸聲。
金蘭抓緊了聖女,拼命地大喊道:“聖女在此,你們還不退下!”聲音如同泥牛入海,瞬時被嘈雜聲所淹沒了。人們彷彿都瘋了,使出全身的力氣向前擠着,其實他們並不知道前面是怎樣的路。
有人趁着亂勁,開始搶奪食物和財物,一時間,尖叫聲、哭喊聲和怒罵聲更盛了。聖德橋從來沒有經受如此的重量,開始搖搖晃晃,只聽“喀嚓”一聲,橋邊的護攔被擠斷了,隨着幾個倒黴的人一起落入水中,在水中拼命地掙扎着……
一直捱過了聖德橋,人羣才漸漸稀疏了,聖女和金蘭提着衣裙,奔到橋頭一顆大柳樹的下面站穩,發現身上的衣服被撕破了好幾處,頭髮也蓬亂的不成樣子,聖女背靠着柳樹,長出了一口氣,望着橋上烏煙瘴氣的場面,搖頭嘆氣也無可奈何。
平民百姓雖然恐懼忙亂,但樓蘭城中的軍隊倒還井然有序,分兵在城內紮營,分別守住各個要塞,準備和敵人決一死戰。到了下午,樓蘭在全城張貼《安民告示》,表示要堅守城池,讓老百姓不要恐慌。告示一出,城內果然平靜了很多,人們紛紛回到家中,關門閉戶,不敢出門,在街上所能聽到的只是匆忙的馬蹄聲和士兵的腳步聲。
聖女此時也回到了府中,見府中凌亂不堪,東西到處扔的都是,好象剛剛被搶劫了一樣,府中的僕人、丫環十之七八也都各自逃命去,府中顯得格外的冷清。葉爾羌老爺一人獨自坐在臥房內的木椅上,神情疲憊不堪,目光呆滯,見聖女進來,眼光閃爍了幾下,又重新垂下眼瞼,輕輕說道:“女兒你回來了,回來了就好,一家人能死在一塊,也了無遺憾!”
“阿爹,有阿弟和香寧的消息嗎?”聖女問道。
“唉!”葉爾羌嘆了口氣,說道:“剛纔你阿弟回來,神色癡呆,魂不附體,問他香寧的下落,他也閉口不語,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在房中,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難道,難道香寧遇到什麼不測?”聖女驚問道。
葉爾羌聞聽一震,嘴角抽動了幾下,才說道:“我不敢往那兒想,可是如今看來真是凶多吉少啊!剛纔我從門縫中望去,見你阿弟坐在牀邊,兩手緊握着弩箭,目光中殺氣騰騰,我真怕他做出什麼傻事來!”見聖女低頭不語接着說道:“我雖有家財萬貫,但卻不知到城破之時能否保你們平安離去,我真是沒用,要你早點離開就好了!”
聖女見他神色頹廢,悲傷不已,心中不忍,於是說道:“阿爹請放心,王子哥哥是匈奴的元帥,他不會爲難我們的。”
葉爾羌一聽吃了一驚,說道:“他真的投靠了匈奴人,於父王爲敵,這難道是天意?”略一沉吟,忽然站起身,對聖女說道:“他對你垂涎已久,你快點逃吧!若被他抓住,豈不更糟?”
“阿爹不必擔心,如果我嫁於王子哥哥可以平息這場戰亂,我寧願犧牲自己救人民於水火……”
不等她說完,葉爾羌擺手制止道:“不行,這絕對不行!”
兩人正在說話間,金蘭進來稟告說晚飯已經準備好了,兩人這才發現天色已經黑了下來。葉爾羌煩躁地揮揮手說:“什麼時候還有心情吃飯,先給少爺端過去!”金蘭答應一聲走了出去,片刻又匆匆跑了回來,驚慌地說道:“老爺小姐,不好了,少爺不見了蹤影。”
兩人一驚,葉爾羌頓足捶胸說道:“這小畜生要去哪兒啊?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讓我怎麼對得起他死去的娘啊!”這時,忽然從廣場那裡傳來一陣呼喚聲,象一個女人在叫什麼人的名字,在寂靜中嘶啞的聲音傳出老遠,讓人的汗毛都隨之站立起來。
當時陽霞揹着小艾克爾的屍體衝了出去,克里木在後面追趕,剛出廟門,正好遇上如潮水般涌回來的人羣,陽霞一入人羣就彷彿被吞沒了一般,再也看不見蹤影,克里木尋找多時,沒有尋見,只得獨自回到廟中。剛好看見弘法主持迎面急匆匆走了過來,見到克里木急急說道:“如今匈奴大軍已經把樓蘭城團團圍住,這經書根本無法運出,這可如何是好啊?”
克里木一聽心中着急,一時間也束手無策。兩人默然無語,一同來到房中,弘法主持滿面愁容說道:“弘揚佛法是我畢生所願,如果這些經書不能運出,我將死不瞑目。我真是很擔心,匈奴人野蠻無比,從不信佛,他們如果攻進城來,一定會把這些視爲異教的經書全部毀掉的。”
“主持所言極是,這些經書是我心血的結晶,我珍惜它勝過自己的生命。我倒有個辦法,王子殿下對在下恨之入骨,主持可以砍下我的頭,用作運出經書的交換。”克里木說道。
弘法聞言一愣,隨即雙手合什說道:“先生捨生取義讓人敬佩不已,可是此法子萬萬不可行,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犧牲自己的生命換得經書平安,也不願意再給先生帶來傷害。”兩人片刻沉默不語,相對而坐,一直到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忽然外面傳來一陣婦人的呼喚聲,時而清楚,時而模糊,寂靜中如夜梟一般。而克里木一聽卻是十分着急,急忙起身向主持告辭,匆匆走出廟門,迎面清風習習,十分涼爽,雪白的月亮照在寂靜的廣場上如白晝一般,可是卻看不見人影。
他循着聲音的方向尋去,在廣場邊上的佛塔下面找到陽霞,在她的面前擺放着小艾克爾的屍體,只見陽霞坐在屍體旁,輕輕拍着小艾克爾,好象在哄他入睡一般,克里木走過去她渾然不覺,高一聲低一聲地說道:“小艾克爾,有阿孃哄你睡覺,你就放心地睡吧,妖魔鬼怪不敢來。”
克里木走到近前,低聲呼喚了幾聲,陽霞並不理會,依然在輕輕拍撫着小艾克爾。克里木見她如此癡傻,心中難過,默默站立了片刻,狠了狠心,走到陽霞的身後,立掌如刀切向她的脖頸,陽霞的呼喚聲嘎然而止,人也軟軟的倒了下去。
克里木將她的身軀放平,從懷中掏出鍼灸之物,藉着月光,逐一紮入陽霞的人中、百匯、太陽等穴位,一會兒,她人悠悠醒了過來,劇咳了幾聲,吐出一大口濃痰,望着克里木驚問道:“我怎麼會在這兒?我們逃出城了嗎?”
克里木見她清醒過來,十分欣喜,但一看見小艾克爾的屍體,又轉爲悲傷,輕聲說道:“阿孃,你可醒過來了!難道所有的事情你都忘你了嗎?阿弟他已經死了?”陽霞聽到此言十分震驚,彷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一望見僵臥不動的小艾克爾,才知道這一切悲劇已然是事實,不由得悲痛欲絕,放聲痛哭,一直哭得聲音都嘶啞了,克里木在一旁不住地安慰,她這才止住哭聲。兩人在河邊將小艾克爾草草埋葬,克里木這才陪着阿孃回去休息。
天剛矇矇亮,人們就被一陣陣激烈的戰鼓和喊殺之聲驚醒,樓蘭城四面八方都同時受到敵人猛烈的進攻,城中之人彷彿置身於甕中一般,喊殺聲自四周滾滾傳來,使人肝膽俱裂,驚懼難安,人們紛紛躲在家中,足不出戶,更有膽小的,一家人齊齊縮在角落之中,渾身顫抖,不敢挪動半分。
喊殺聲一直持續到中午時分,才慢慢安靜下來,膽大的人們纔敢悄悄地走出房子,相互交頭接耳,打聽和猜測着發生了什麼事。有消息靈通的告訴大家,原來黎明時分匈奴軍發起了一次全面的進攻,雙方激烈交戰,互有死傷,到了中午,敵人才慢慢退去。
大家一聽,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有好事的,還奔走傳揚這一消息,說樓蘭軍打退了匈奴人的大舉進攻,於是街上也能看見零零星星走動的人們,城中緊張的氣氛有了一些生機。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了好幾天,街頭巷尾開始傳揚匈奴人久攻不下,已經開始準備撤兵,於是城中又多了一些輕鬆的氣息,再得人們也漸漸習慣了在這種緊張的環境下生活,一切漸漸歸於平靜,人們也開始了正常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