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十四章

鍾瑞自殺了,在醫院的大草坪上,全身赤裸,溫熱而具有繁殖力的風攪動着,除了頭上戴的一朵花,沒有一點飄動的跡象。

阿肯在遠處呆呆地看着屍體,毫無血色的慘白,純潔得夢幻,沒有肉慾要求,伴着陽光閃着光芒。

這天,他第二次在醫院看到錢邶:他是一個人穿着上一次看見他時的黑色襯衫來的。

錢邶把鍾瑞慢慢地從樹上“摘”下來,像摘一顆聖果一樣,虔誠而又悲哀。他從包裡拿出一件白襯衫和西裝褲給鍾瑞穿上,摘下了鍾瑞頭上的花放進文件袋裡,然後抱起屍體帶進了車裡。整個過程,錢邶面無表情,像另一具屍體。

阿肯冷冷地望着這些行爲,他對錢邶簡直厭惡到了極點,倘若阿肯有錢,一定第一個把他告上法院。但他阿肯又有些好奇,故伎重演:跑回病房拿出抽屜裡的安眠藥吃下去,躺在牀上不斷地想着那輛車的牌號和樣子。

很快阿肯就出現在了錢邶黑色路虎車的後備箱裡,他的耳邊瀰漫着抑制不住的哭嚎。

“小瑞啊,真的是對不起你啊,和我相遇,讓你受苦了。你在天堂好好安息吧,可以永遠休息了。”錢邶懷着悲痛欲絕的心情支支吾吾地說出這些話。

現在正是最美好的天氣,燦爛的晨曦伴着晴朗的白日,過後會是寧靜的黃昏和星光滿天的柔和的夜,但是錢邶無法感受到一點幸福,到處的芬芳愉快氣息讓他幾近窒息。

“你知道嗎?我從來沒有這樣愛過一個人,從來沒有!我這種花花腸子,喜歡過很多人,也玩過很多人,可你是第一個我真正愛的。每當你問我到底愛不愛你,是不是想玩你的時候,我都感到痛苦與無奈,我很肯定我愛你,真的,可我沒有氣力和資格去證明。我不想給你戒指,第一次不想給一個人貴重的東西,我覺得這些東西對你而言簡直是莫大的侮辱。我怕別人說你是圖我的錢,更怕你誤會我我是用錢來和你玩玩而已。”錢邶說到這裡哽咽了,他臉色發黑,眼睛緊閉,撫摸鐘瑞棱次分明的臉龐,把他緊緊摟在懷裡,從車窗外吹來一陣甜蜜的香氣,錢邶幻想自己和鍾瑞沉醉在無人的極樂境界裡。

他突然對它的司機說:“我們這些人和他比起來一無是處。我玩過的女孩,以及我老婆,七七八八都因爲我有錢而跟着我,這些女的出賣肉體來和我交易,只不過我老婆運氣好一點,第一個和我做生意。這麼多年以來啊,我就覺得愛這東西是不存在的,它不過是生物行爲的雅號罷了。有錢

的人享受更多污穢的獸性,更多肆無忌憚的縱慾。”

錢邶的司機沒聽明白也沒有回答,他感到有些慍怒,冷冷地哂笑,捋了捋鍾瑞的頭髮,溫柔地說道:“直到遇見了你啊,小瑞,毫無目的地想我聊聊想法,沒想到卻驚人的相似咯。我小時候喜歡畫畫,想成爲一個大畫家,超現實主義的那種奇葩畫家。但是不行啊,我們家有幾十億的家產,不能沒有人繼承。將來我爸爸退休了,我得頂上,不管是爲了我自己,還是我旗下千萬個員工和千萬個家庭,我也就忘了我這個發自內心喜歡的夢想。直到遇見了你啊,你一心一意追求的藝術理念震撼了我,茫茫人世間,居然有人和我心意相通耶。我的畫畫水平很差的,不過很慶幸遇見了你,我告訴你我的每一次想法,你都願意幫我表達出來,不求回報地一次又一次更改,可實際上在我心裡你畫的就是我心裡想的了。”錢邶抽抽搭搭地啜泣了很久,像個失落的小姑娘一樣。他的心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絕望過,也從沒有像今天這樣幸福過,一股從未有過的感情在他的心頭激盪。

“現在我再也不會遇見這樣的人了。上帝真的很夠意思了,我這麼人渣卻還賜下一位天使。傻子錢邶,還不知道好好珍惜。我這種賤人只配擁有肉體的愛情,靈魂的愛情實在太昂貴了。”錢邶沒有氣力說下去了,他用最後的氣力死命地搖晃鍾瑞希望得到迴應來滿足心境平衡的需要。可是,他再也聽不到那陣陣溫柔而睿智的回覆了。

“那天我知道我老婆叫媒體真的要氣瘋了,但是那時候我正在美國開會。我想飛回來可是不行也不可以,對不起,我真的沒有勇氣賠上我自己,對不起,真的。”錢邶開始嚎啕大哭,他輕吻着鍾瑞的屍體,大肆地鬼嚎,痛苦不已,“小瑞,你的父母就由我來照顧了,我一定會好好照顧的。”

他細細地端詳着鍾瑞,好像從來不曾見過似的,他感受到一種渴望從上到下流到身體裡。“你真的做出了這朵“妖姬紅花”啊,真的一模一樣,就是我想要的,好美,真的。來我給你鄭重地帶上,我的新娘子,來,我正式給你帶上。哦,對了,我還帶了一顆戒指,上次我說給我老婆的那顆,我是騙你的。我專門叫人從南非帶過來的,叫“淨愛之神”,我看你臉色很不好,輿論那麼大,怕你多想誤會我把你當一般玩物,就拿了回來。其實是給你的,真的,我只願意給你一個人,真的,嗚嗚嗚……“

錢邶再也沒有說話了,只是嚎啕大哭。

汽車行駛了很

久很久,終於在一個地方停了下來,錢邶止住了哭泣,抱起鍾瑞淡然的走出了車門,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

阿肯偷偷爬到車座上望着窗外:他把鍾瑞放進一個造型獨特的棺材裡,那個棺材是純白色的,上面畫着一個人,帶着花環,坐在冰地上畫畫,天上畫了一顆碩大的太陽,背景是一片鮮豔的血紅色。地上伸出一隻手,抓着畫師的腳,畫師的嘴巴顯得很痛苦,但是眼睛卻笑成了一條縫。鍾瑞安靜地躺在了裡面,帶着一朵假紅花,和一顆大鑽戒。

錢邶面無表情地看着圍在門口的媒體,命令屬下動用所有的警衛打也要把這些人打出去。

“我們不是愛人,我們是朋友。”這句話伴着淚珠,這是錢邶第一次在公衆面前還是忍不住淚水,一箇中年的濫情男人的淚水。

阿肯被這一切震懾住了,他哭了出來,情緒過激的他醒了過來。

“愛是什麼?你是對的,鍾瑞。愛無關性別,無關生育,愛是兩顆靈魂的交流。我們纔是傻子,赤裸裸的火熱的愛偏要給它戴上避孕套,戴上戒指,戴上自作聰明的原則,蓋掉了它該有的雪白肌膚,還沾沾自喜以爲美麗好看,甚至以此爲時尚爭相打扮如此。”

阿肯的心裡一片空白,只是翻騰着這段話。

他坐到鍾瑞坐過的那張椅子上,看着大草坪,和那棵樹,曾經結出過聖果的樹。

第二天的報紙頭條:錢邶摯友不堪壓力自殺身亡。

錢邶是可憐的:他可以擁抱金山銀山,輕吻美人嬌娘,可以買到價值連城的鑽戒和數不清的甜蜜情話。當真愛出現的時候呢?他只能扛着笨重的攝像機和話筒,說不出一句我愛你,一扛一沉默,卻是一輩子了。閱女無數終歸是要敗給萬千寵愛在一人的。一輩子永遠不知道怎麼表達真愛,想想也是悲哀。不過也許人都是這樣的了,都知道愛是什麼,都不敢相信那樣的愛,又或者說,都畏懼真愛,可拿而不敢拿,別人不相信你能拿更不允許你能拿。

“我們看愛喜歡先看生殖和錢,然後才慢慢分析。可實際上我們從一開始就走錯了,從一開始就不是去看愛的,反倒是像去做一場交易,拿着器官和別的廉價東西,妄圖拍賣成功。”這件事阿肯沒辦法昧着良心逃避了,因爲他自己也是錯的那個。他時常在談論中鼓吹這個故事,聽衆也最喜歡阿肯講這個故事。這大概就和鍾瑞特別在意別人歧視一個道理吧,阿肯在心裡承認自己是個不會愛的人,聽衆也是,我們都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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