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走下一個身材高挑、相貌出衆的中年男人,棕褐色的皮膚堅實而充滿男性力量,聲音有些沙啞地在和朋友聊天,高大的背影在太陽光下染得充滿魅力。
一個留着齊耳短髮的女人帶着一股濃郁而奇特的芬芳走上前去,伸出纖細嫩滑的雙手向男人握手問好,並表示將擔任此次旅遊開發項目的疏導員之一。
接下來的日子,每天,他們都呆在一起。清晨,男人開着深藍色的超跑在女人的引導下去村民的聚集地圍成一個個圓圈載歌載舞;中午,男人打着豔陽傘和女人漫步在層層展開的金黃色田野裡;到了傍晚,男人滿眼疼愛地和女人一杯杯陶醉地喝下玫紅色的葡萄酒。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甜蜜而一致地度過,他們的愛情越來越熱烈,時常相擁眺望蒼茫沒有結果的未來,沉醉流連。
阿肯站在遠處帶着懷念而愧疚的神情看着他們,他的夢已經一次比一次遙遠了,眼前的這對戀人便是初次見面的阿肯和他的情婦伊伊。不過那是阿肯還沒被叫做阿肯,他叫王真。
在這個村莊盡頭依山傍水的地方,有一座淡白色的典雅的度假山莊,阿肯和伊伊就住在這裡面。一個星期以來,他們形同連體嬰兒,日日相見與纏綿。
伊伊正在梳妝檯邊打粉底,她天生嬰兒般嫩白的肌膚在粉紅的粉底作用下更讓人垂涎欲滴。王真躺在牀上撩撥着紅色的蕾絲棉被,沉浸在昨夜的溫柔鄉里,甜膩的傻笑。阿肯走到牀上想認真看看幾年前氣宇不凡的自己,撲到牀上躺了下來,像王真一樣斜視着伊伊。
伊伊烏黑的齊耳短髮在微風中柔柔地飄動,幾根髮絲落在她圓潤雪白的香肩上,順勢滑到纖細粉嫩的腰肢,這樣如畫的女人讓長得一模一樣的阿肯和王真都看得出神。
阿肯的脖子有些不舒服,他用手肘推了推牀墊使自己半坐着,調整一番後再一次看向了伊伊。他的心顫了一顫,聯想到了另一個背影:洛亞的媽媽。
阿肯有些不敢相信,他拼了命地回憶並再三比對;他站起來把手搭在伊伊的肩上丈量寬度,張開臂膀模擬出伊伊長髮的樣子,蹲下來從側面認真地看她的五官。她和那個金髮女人長得一模一樣,就像阿肯和王真。阿肯仔仔細細地回放洛亞媽媽那天的反應,慌張而小心,在阿肯面前有些鬼祟,尤其是伸手扶起阿肯的那一剎那。
平靜的山林彷彿變得嘈雜起來,悉窣作響的蟲鳴和四處亂竄的動物奔跑聲毫無節奏地播放在了一起,樹木被暖和的陽光曬得發出嗶嗶啵啵的鼓動聲。發現秘密的阿肯感到六神無主,他身體發軟,牙齒打顫,不願承認這個事實。
“真真啊,迪奧出新品了,你買一個給我好嗎?”伊伊穿着緊身睡衣湊近王真,在他旁邊柔膩地耳語,就像洛亞媽媽對羅雅雯說話那樣誇張的熱情。伊伊是典型的崇洋媚外的女人,在她的眼裡,外國的塑料袋都是香甜可口的。
除了伊伊傾城的容貌和曼妙的身材以外,王真抵抗不住的便是她那若隱若現的朦朧的聲音。他毫不猶豫地指了指沙發上的錢包,示意伊伊想要什麼儘管拿去刷。
阿肯站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這兩人,就想看一對素不相識的戀人一樣無動於衷。
半個月後,投資項目
完畢了,王真和伊伊到了分別的時刻。前來送行的領導隊伍裡,伊伊和王真雙手緊扣旁若無人地擁吻起來,在最後的幸福之境裡遨遊。良久,王真豪爽地把自己的藍色超跑贈送給了伊伊,坐着朋友的車離開了。
阿肯坐上了自己的那輛藍色超跑,跟着伊伊去到了一個從未到過的地方。
長形的高速公路蜿蜒曲折,穿過深綠的灌木林,越過荒野的壕溝,跌宕起伏地延伸到了在一座未知的城市入口。阿肯呆坐在窗外聽急速前進的車子發出的隆隆馬達聲,耳邊的聲音越來越響亮,心的存在感卻越發遙遠。
伊伊在一懂棕色別墅前停了下來,下了車開始撥打電話。
阿肯站在她身後等待,呆看着眼前:別墅的外觀除了磚瓦的顏色更加鮮豔透徹意外,和阿肯的祖屋十分相似。門上的手把一樣地安在了左手邊,窗戶垂着深黑色的幕布緊緊地遮掩着,院子裡也樸素地一樣,除了兩棵火紅的石榴樹以外什麼也沒有。
不一會兒,一個穿着深紅色長裙的老婦人走了出來,衝着伊伊笑了笑,打開門示意她進去。正當阿肯緊隨其後準備跟進去的時候,恍恍惚惚間卻看見一個黑色的人影在後牆那裡“嗖”地一聲消失了。阿肯認爲是自己眼花的原因也就沒有去看個明白了。
別墅內部極其奢華:透過對面牆的落地窗戶是一個密閉的後花園,裡面鋪着嫩綠色的草皮,栽植着高大的榆樹,中心是一個正方形泳池,兩邊擺放着纏滿玫瑰的躺椅。另兩面牆被鏤空,鋪着金色的隔板,上面擺放着許多名貴的藏品,諸如沉香木雕、鳴鷹葡萄酒,以及大塊晶瑩剔透的和田玉等等。樓梯用透明的綠色堆疊而成,扶手內部有特殊設計的流水,遠遠望去恍若一道通往仙界的林梯。
“東爺在嗎?”伊伊習慣性地走到一張沙發坐下,從茶几下面拿出一個墨綠色水杯斟滿水喝了起來。
“纔出去不久,恐怕沒那麼快回來。”老婦人也隨意地坐下。
“東爺的心真大,現在正是風口浪尖上,他還敢這樣明目張膽地出去。”伊伊說的時候看了看老婦人,又恭敬地說道:“不過也沒什麼好怕的,梅姐這麼有能耐的人,什麼事情是擺不平的。”
老婦人笑了笑,雙手合十,唸了幾聲“阿彌陀佛”,對着不遠處的佛像一拜再拜。
“梅姐還真是菩薩心腸啊。”伊伊又恭維道,臉上卻堆着說不出的尷尬。
“你今天來有什麼事情嗎?”老婦人的語氣顯得有些嫌惡。
伊伊聽到這句話,正中下懷,掏出王真給的超跑鑰匙,諂媚地笑了笑,央求道:“我這兒有輛跑車,聽說配置全是改裝過的最頂級的,我一個婦道人家也不怎麼用得上,加上林志強那個廢物看我看得很嚴,我想您和東爺能不能幫我把這車變現了。”
老婦人接過車鑰匙,認真看了看,狐疑地問:“這麼好的車又是哪個男人給的?”
伊伊的臉紅得誇張,羞羞答答地說道:“王真給的。”
老婦人的臉色瞬間變得青黑,她下垂髮黃的肉彆扭地繃緊,一種說不出的恐懼纏繞在眼角。良久,她怒氣衝衝地把鑰匙摔在桌子上,呵斥道:“你想死嗎?你拿王真的東西讓我們幫你解決
?目光短淺的小女人,出了事誰負責!”
阿肯在旁邊被老婦人突如其來的暴怒驚得目瞪口呆:王真有幾斤幾兩阿肯是最清楚不過的了,從這個別墅堪稱宮殿級別的內部裝飾來看,伊伊嘴裡說的梅姐和東爺的財力一定遠勝王真。何況這輛跑車王真既然已經作爲禮物相贈,伊伊想要變現又有什麼不妥當的呢?
伊伊臉紅到髮根,羞澀地囁嚅道:“不會……不會有事的,梅姐。求……求你了。”
老婦人始終橫着臉盯住她的眼睛看,嚴厲地呵斥道:“王真既然願意送你超跑,就說明他還會和你在一起。他要是問起這輛車的去向你怎麼辦?他要是深究起來這就要出大亂了。”
“不會的,梅姐,王真這個人我很熟悉了,他爲人大方,出手的東西不會再過問的。”伊伊低着頭摸動手上的鑽戒,又抽出夾在胸間的項鍊,甜蜜地笑了笑。
老婦人看她這樣滿足的作態,感到不屑一顧,她轉了轉手上的墨綠翡翠手鐲,輕蔑地說道:“王真既然那麼大方又那麼喜歡你,你爲什麼不直接找他拿錢呢?這樣變賣別人的禮物,不是很多此一舉嗎?”
伊伊不做聲,面對自身財力雄厚的老婦人,她想把臉藏到地上。至於爲什麼她不直接要錢,阿肯心裡比誰都清楚:收人禮物代表受寵尊貴,收人錢財顯得賣身卑賤,結果都一樣,但是前者還能滿足一個人無限膨脹的虛榮心和強行黏貼的面子。
這個行爲舉止都十分世故的老婦人對伊伊這種毫無自尊還妄自尊大的行爲及其不理解,她極其鄙視伊伊那時常因爲一件奢侈品而興奮得手舞足蹈的舉止,看起來是多麼滑稽可笑,就像一個塑料杯子上貼着“萬年古董”的字樣。
她突然問道:“你老公現在怎麼樣?”
伊伊顯出嘔吐的神色,冷漠地說:“能怎麼樣?這個男人破產以後就跟個廢人似的,有點錢就是死死地抱住,掉一塊都哭爹罵孃的,有什麼出息。”
“還不打算離婚嗎?”
“離婚?我怎麼離?上次出走一個星期,氣得把我媽的家都砸了。我要是離了,他不把我全家滅口才怪哩?”伊伊說的時候就像在說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臉上除了嘲諷和不屑,就是一種巴不得人死的冰冷。
“林楓呢?那孩子怎麼樣了?”
“別提了,他奶奶過世後他真個人就像跟着去了一樣,什麼也不吃,面黃枯瘦的。”
“到底是親孫子啊!”老婦人詭異地看了看伊伊,上下打量着,嘴角的笑說不出的陰暗。
伊伊突然感到緊張,眼神飄忽不定地看着後院;腿不自覺地併攏,連續不斷地顫慄;雙臂環抱住胸部,瑟瑟發抖。她又完全躺倒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彷彿老婦人的話擊穿了她的內心。
牆上的指針一圈圈地繞動,但周遭的氣氛卻彷彿靜止了。她終於又開口說話了,但聲音完全變了,是一種顫抖不止的含着淚的聲音。“這件事請務必務必、千萬千萬不要讓林楓知道!我也並不是……”
老婦人點點頭,聳聳肩,淡定地說道:“沒事的,人生或長或短總有一死,不要太慌張了。”
阿肯坐在另一張沙發上,聽得一頭霧水,呆立不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