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是洛亞的看護醫生,享有洛亞恢復期間的調配。不知道爲什麼,她明明已經痊癒了,卻對阿肯的話依舊言聽計從。在阿肯的指揮下,他們暗地裡進行了一場真假難分的治療模式。
林花濫用私權,僞造了一張發車條例調出了一臺救護車;羅雅雯和麗芳扮演了兩個隨診護士,阿肯佯裝做司機。他們把洛亞的臉蒙上,謊稱是要送去太平間的屍體,反鎖了洛亞病房的門,鬼鬼祟祟地離開了醫院。
半夜的街道昏暗不堪,絲毫沒有回春的徵兆。在寧靜的高速路上,風波不息;黑魆魆的雲塊從車頂簌簌地飛過,一片接着一片,每片都讓人膽戰心驚。
一小時後,救護車停在了荒郊野嶺的一座墳場。墳場的四周栽種着成排的行道樹,沒有經過修建,顯得張牙舞爪的凌亂。
他們把洛亞擡下了車,小心翼翼地推進墳地裡。阿肯讓他們在門口稍等,自己走進了墳場。他仔細地看着每一個墳墓,找到了一個綠色字跡的墓碑,對着門口大聲喊叫,示意他們可以進來了。
“阿肯要幹嘛?”羅雅雯一頭霧水。
麗芳不解的搖搖頭,林花也無奈地笑了笑:“誰知道啊?阿肯這個人從來不按常理出牌,可你偏偏還總是會相信他。”
所有人都被林花的話逗笑了,這世界上確實存在一種人,他們行爲詭異甚至讓人大跌眼鏡,可大家都會說不出所以然地相信他。
他們把洛亞擡下了車,放倒在碑前;阿肯爲他理了理那件白色大衣,發現那張照片依舊在那個口袋裡,他拿出來看了看,觸動很大,趕緊放了回去;羅雅雯跪在他面前擦了擦他的臉,手上的戒指在月光下閃閃發亮。
“這個戒指是?”麗芳看到那枚耀眼的戒指好奇地問道。
羅雅雯的臉在黑夜裡暗暗地通紅,扭扭捏捏地說道:“好幾年前洛亞給我帶上的。”
阿肯一聽,示意她摘下來戴到洛亞的手上,說道:“能還原我們就儘量還原。”
一切準備就緒後,阿肯把右手從袖子抽了出來,釦子不對應地扣好,佝僂着坐在碑前,低着頭,背對着洛亞和其他人,命令其他人躲到樹叢,無論什麼情況都不要出來。隨後,他便坐下來,一動不動地凝望着那塊墓碑。
月亮已經閃爍着高高掛在穹頂之上,像貓咪晶瑩剔透的狐媚的眼珠,洞視着天地間的一切;樹葉在月光下映出稀稀疏疏的影子,陰風作索下便晃動不止;夜的黑越來越深刻,一切的景物都漸漸消失在黑暗之中。
墓碑的綠色字跡在黑暗中看不清楚,是剩下朦朦朧朧中的一塊灰色的方石。一些遙遠的念頭漸漸纏繞在阿肯身上,他在荒無人煙的村落裡的童年,在燈紅酒綠裡的浪蕩,在千萬故事裡的來去,在皈依真實裡的坦白。
他的腦海漸
漸褪去了顏色,和這墳場的黑暗融爲一體,生命中的人一個個在他的腦海裡走過,輪廓或高大或矮小,或圓潤或乾癟,或挺拔或彎曲,或完美或殘缺,每一個背影都只有輪廓沒有色彩,可是每一個背影阿肯都能字正腔圓地說名道姓,講述他們的故事。此刻,這個世界彷彿脫下了它所有外衣,只剩下扣人心絃的軀殼。他的眼角漸漸滑出淚水,眼神變得越來越模糊,意識進入了徹底的迷茫。
洛亞環顧一片漆黑的四周,看到一個駝背的斷臂老人坐在墳墓前面,心裡一怔。
他走到他的背後,毫無生氣地看了許久,像是確定了什麼似的,慢慢伸出雙手,漸漸逼近老人的脖頸,拼進全力地掐緊。手臂貼觸皮膚的那一剎那,阿肯猛地一驚,伸出雙臂猛烈地嚎叫,“救命救命救命。”
其他三人看着在地上翻來覆去地掙扎的阿肯,嚇得眼睛都要掉出來了。羅雅雯的手緊緊地抓住麗芳,麗芳看着痛不欲生的阿肯,想哭又不敢哭,張開嘴巴,扯着嗓子,“啊啊啊”地無聲喘息,彷彿痛苦在自己身上。
“簡直禽獸不如!禽獸不如!我殺了你!”洛亞瘋狂地嘶喊,指甲越來越深刻地嵌入阿肯的脖頸,鮮豔的血漿順着洛亞的手流了出來。
阿肯始終背對着的眼球開始突出,他吃力地從洛亞的兩腿抽出自己的雙手,死死地抵住他的心臟,像被雷擊般使出全力大吼道:“面對現實吧,面對真實存在的生老病死吧,面對自己的罪惡滔天吧,人們不會釋放你的,只有你,只有你!”
洛亞被阿肯的話徹底激怒了,他像在撕扯什麼似的毆打阿肯,一拳兩拳,一擊兩擊,阿肯的身體在漸漸變形,癱成爛泥,洛亞潔白的雙手和長袍浸滿了心臟一樣鮮紅的血,口袋裡的照片被彎折得不成樣子,戒指沾滿了黑乎乎的泥土。
阿肯軟趴趴地爛在了地上,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死去了。
洛亞倚靠在墓碑邊,神色黯淡地看着皎潔的月亮,月光溫柔地灑在他的臉上,灑在所有人的臉上。每個人的臉上都閃閃發亮,不知道是眼淚讓月光透亮,還是月光讓眼淚晶瑩。
“我不是王興東。”
“阿肯?”
“我不是王興東,你也不是林楓。你僅僅憑藉背影就殺了我,你恨的不是王興東,是心裡陰暗的角落,那裡藏着逃避與畏縮。”
“你是阿肯嗎?”
“我是你自己。”
突然,洛亞像沒有鋼筋的房子似的,從墓碑邊滑落,躺倒在最初的地方。
一切都歸於平靜,洛亞一身雪白地躺着,阿肯衣衫襤褸地蜷着,其他人直勾勾地盯着。冷風慢慢地吹,矮草斜斜地傾,光悄悄地閃爍,四周一片漆黑,沒有人有勇氣確認剛剛發生的是否真實,裡面的沒有出現阿肯,可是洛亞卻聽到了聲音。
早上,洛亞被推回了病房,所有參與了行動的人都保持緘默,這一天和以往的每一天都沒有差別。
第二天,暖洋洋的晨曦還是如時地出現,最早的那隻鳥兒也守約地啼叫,最年邁的樹木依舊是最久遠的。
“還是沒有醒啊,這傢伙真讓人費勁。”羅雅雯一邊拿着溼毛巾擦他的手,一邊發牢騷。
“病人有沒有什麼特殊反應?”林花黑着眼圈走了進來,仔細地記錄一起上的內容。
“沒有啊醫生,一點反應也沒有。”
“家屬還沒來嗎?”
“嗯,到現在也聯繫不上他媽媽。”
“怎麼樣?怎麼樣?有沒有新的發展?”阿肯滿懷期待地衝進房間。
“有什麼有啊,一點發展都沒有。”羅雅雯埋怨道,把髒兮兮的毛巾往阿肯身上丟。
“嘿,你這小妮子,我好心幫你丈夫,你還……”
“先別說幫人家,一會做了CT,保不準你還添亂了呢。”林花白了他一眼。
就在他們說的時候,麗芳從門口悄悄地走了進來,她下半夜一直沒合過眼,心事重重。
“你在那裡傻站着幹嘛?”阿肯對着麗芳嚷道,“進來啊。”
麗芳依舊呆呆地站着,一動不動。
“你怎麼了?”林花問道。
“我……我……我昨天好像看見他的戒指動了。”林花支支吾吾地說,嘴脣上下打戰。
“什麼?”其他人異口同聲地問。
“真的,在月光下看得特別明顯,黑漆漆中有一個閃光點。”
“什麼時候?你怎麼不早說?”阿肯有些着急了。
“就是你們兩個躺在那裡的時候,我不確定是不是,而且你不是讓我們千萬不要出聲的嗎?”
所有人都陷入了安靜,記憶就像陷入了飄渺,不記得存在過,也不承認不存在。
“哎呀,你怎麼回事啊?”阿肯又開始瞎嚷嚷了。
“閉嘴行嗎,你很吵啊。”
短短几秒之間,房間再一次陷入更加恐怖的安靜。
“哎呀,你們怎麼回事,一驚一乍的?”
“閉嘴行嗎,你也很吵。”
這次陷入安靜的時間更短了。
“剛剛誰罵的我?”羅雅雯問道,所有人都搖搖頭。
“剛剛誰罵的我?”阿肯問道,所有人也搖搖頭。
“這房間還有一個人嗎?”麗芳的表情比先前還要難看。
“洛亞不是人嗎?”羅雅雯對別人這樣忽視自己的男朋友感到有些不爽。
他們步調一致地把頭轉向病牀,洛亞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盯着天花板,帥氣的側臉在靜默的日頭下顯得格外迷人,所有人都感到心曠神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