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黑衣人看着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的小十七,語氣中帶着惋惜,好像並不是他下的手一樣,“如果不是對手,你很適合做我的徒弟。”
小十七十分勉強地轉過頭去,看着他的眼神中透出狠烈,似乎在說:“誰特麼要做你的徒弟。”可是,她已經說不出話來了,黑衣人折斷了她的手腳,還有一刀劃在了她的喉口,切斷了她的聲帶,讓她無力動彈,也無法開口。
看着這樣的小十七,蘇婕妤淚如雨下。
這樣的小十七,還是當初那個時時刻刻都會把她護在身後的人麼?
可是憑什麼,總是她要把自己的護在身後呢?
蘇婕妤的腦子裡捲起風暴,在她二十年不到的人生裡,似乎曾經決意守護過許多人,可是一個都沒有守護住。
秦錚?他已經依靠自己開拓出一片天地。
小十七?她正靜靜地躺在面前,渾身浴血。
母親……那是蘇婕妤曾立意守護的第一個人,但是青山幾許,哪裡才埋着她那香消玉殞後的悽惶身軀呢?
難道,老天就真的那麼恨我?就真的要毀滅我一切守護的希望?就真的要我永遠縮在烏龜殼裡,看着別人受盡磨難,自己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蘇婕妤看看小十七,又看看眼前的黑衣人,終於閉上了眼睛。
好吧!既然你要破滅我所有的心願,不如就連我一起毀滅好了!
蘇婕妤雙眼忽然睜開,灼灼光彩竟然耀動了黑衣人的心神,將他驚得退出一步,有些詫異地看着這個柔弱的女孩。
這和資料裡顯示的不一樣啊?不是說蘇婕妤不通武藝麼?不是說她體弱多病,嬌弱得要死麼?可是這樣一個人,怎麼可能爆發出如此駭人的威勢?怎麼可能連他都感覺到一時的心悸?
“我改主意了,”黑衣人說,“你比她更適合做我的徒弟,可惜,爲什麼不讓我在接到任務前就認識你。”
蘇婕妤冷冷一笑,代替小十七說出了那句話:“誰要做你的徒弟!”她彎下腰,就要從小十七手中取過那柄短劍。
天知道,小十七爲了守護蘇婕妤究竟耗費了多麼大的力氣,傾注了多麼大的願力?蘇婕妤費盡力氣才掰開她緊握的手指,從她手中取出了短劍。
然後,她從脖頸上取下自己的絲巾,一圈圈纏繞在手上,將劍柄牢牢固定住,讓這柄短劍和自己融爲一體。
“你要和我動手?”黑衣人有些意外,“你不怕死?”
蘇婕妤問道:“我不動手,你會放過我麼?”
“……”黑袍人覺得自己沒有什麼話好說了。
但是,蘇婕妤有話要說。
“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人,卻能猜到你背後都有什麼人。或許他們是陰險毒辣的小人,可我佩服他,因爲他願意爲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壞事做盡,這同樣是一種令人神往的信仰。可是你,你只是他豢養的狗而已,你怎麼配做我的師父?怎麼配做她的師父?”她指指小十七,臉上波瀾不驚。
黑衣人笑了,他說:“她也是你豢養的狗。”
“你錯了!”蘇婕妤聲音一揚,“不管她承不承認,她是我蘇家子弟,是我蘇婕妤的姑姑,是我蘇婕妤的血親。或許她看不起蘇家的血脈傳承,或許她不在乎蘇家的盛世基業,可她同樣在保護着我,在保護着蘇家生生不絕的希望。她有自己的信仰,有自己的堅持,你有麼?”
你有麼?這三個字狠狠抽在黑衣人的臉上,即便隱藏在斗篷下,依然可以感受到他惱羞成怒的顫抖。
黑衣人點點頭,陰測測地說:“謹受教,無論是你,是這個女孩,還是我身後的人,都在爲了堅守一些東西,爲了傳承一些東西,這種感覺我沒有享受過,但只是聽一聽,就讓我感覺很振奮。可是我的人生是爲活着而戰鬥的人生,是爲了別人而活,爲了殺戮而活的人生,這就是你我的不同。”
他解開了頭上斗篷,露出了一張慘白卻依然能看出俊朗的臉,說:“我尊重你,允許你看到我的樣子,如果有來世,你可以找我復仇。我已經說了這麼多話了,卻依然沒有人來救你,今天……就到這兒吧!”說着,他長刀一挺,鬼魅般衝蘇婕妤撲去!
蘇婕妤全神貫注地觀察着黑衣人的身影,就在長刀降臨的瞬間,她猛然向前一撲,雙手緊握劍柄,竟然在刀鋒加身前撲進了黑衣人懷裡,決意要將對方刺個洞穿!
她不知道高手究竟是什麼樣的,她只希望在死前給這個人留下永遠難以抹去的記號!
哪怕只是給他留下一道舊創,哪怕只是幫助秦錚消磨對方一點點力量,她也在所不惜!
黑衣人的刀劈不下去了,他來不及劈斬,只好用刀柄狠狠砸在蘇婕妤背上。
“噗——”蘇婕妤噴出一口血箭,濺溼了黑衣人的衣襟,卻依然沒有停下前撲的去勢!
黑衣人向後一退,腳已經擡起,狠狠踹在蘇婕妤的胸口,把她踹得向後飛出老遠,重重摔在了地上!
他竟然選擇了退避!
他居然畏懼於手無縛雞之力的蘇婕妤一瞬間噴薄而出的殺意!
但他心中的戰意陡然高漲!
蘇婕妤是詫異的,她原以爲自己只能刺出一劍,卻沒想到依然活着!
她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來,又一次綁緊了有些鬆脫的絲巾。
“何必呢?”黑衣人問道,言語中充滿了疑問。
除卻寥寥幾位高手,這是他見過的殺意最強的普通人。
“我還活着,劍還在手,”蘇婕妤擦擦流血的嘴角,“就還能再刺一劍!”可是血液剛剛擦淨,她就忍不住再一次大口嘔出血來。外練筋骨皮,內練一口氣,毫無武術根基的她連皮肉都脆生到極點,那刀柄的一擊已經讓她心肺欲裂。
內傷造成的大出血是不可避免的,隨着鮮血不斷從嘴角涌出,她的體溫正急速下降。
這場對戰就像螞蟻對大象的攻擊,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指望成功,只希望能消耗對方哪怕一丁點的實力!
可是現實,比她想象得更爲殘酷,第二劍尚未刺出,黑衣人忽然消失了蹤影,忽然在她眼前出現,長刀凌厲地劈向面門,着意要把她置於死地!
蘇婕妤短劍橫攔,架住了面前的刀鋒!
不,不是架住,只是稍一遮擋而已。隨着一股大力的奔涌而至,她就向後面飛了出去,貼着地面滑出好遠好遠,似乎沒有停止的時候!
這樣不行!蘇婕妤手掌一翻,短劍狠狠刺進了地面。她的力氣不足,不可能將劍身全部刺進去,只是刺進少許尖端。
隨着劍尖的阻力加大,地上被劃出兩米多長的直線,才堪堪將蘇婕妤的去勢止住!
此時,她原本蒼白的臉已經變成了紫紅色,汗珠伴着血水不斷滴在地上,迅速形成了一灘水窪。她再一次努力地站了起來,然後拼命拔出了地上的短劍,又一次面對向黑衣人。
她的視線已經有些模糊了,腦中都是滿滿的倦意,可是她不願閉眼。
她只想再刺出一劍!
黑衣人沒有繼續攻擊,他現在反而不想迅速殺掉蘇婕妤了。蘇婕妤的堅持已經超出了他所殺過的任何一個人,他很希望能夠將這個女孩徹底擊潰,讓她從殺意滿滿變得和其他人一樣失去抵抗的意志。
他緩緩走上前,說道:“是不是很辛苦?你大可不必這樣,你已經贏得了我的尊重,放棄會讓你舒服很多。”他的語氣已經不像之前那麼冷冰冰了,相比之下,反而有點像是在勸慰蘇婕妤。
起碼在兩人之間的關係上,蘇婕妤已經完成了逆轉。
不再是殺手施與死亡,而是殺手求你死去。
蘇婕妤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她的胸腹中有如烈火般炙熱地燃燒着,除了不斷喘息什麼也做不了。但她用自己的行動表明了意圖,手中短劍直直指向黑衣人,眼神依然流露着不屈的神采。
一劍!
她還有一劍之力!
爲了將最後一絲力氣用到實處,她沒有等待氣息平復,而是迅速向黑衣人撲去!
黑衣人更加佩服了,可佩服不會讓他手軟,黑影一閃,他沒有再次以退爲進,而是揮舞着長刀直直地迎向蘇婕妤!
他這一刀,要把蘇婕妤手中唯一的倚仗——短劍,徹底斬斷!
黑夜中的山路上,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全力前衝,劃出令人炫目的線條,即將碰撞出最絢麗的火花!
“當——”一聲脆響,響徹夜空。
蘇婕妤愣住了,她手中短劍並沒有碰上黑衣人的長刀,整個人反而被一陣清風推出老遠,穩穩地落在了幾米開外。
在山路的中央,一個俏生生的女孩迎風而立,身上的淡紫色長衣隨着山風微微激盪。
而她手中的刀則穩穩架住了黑衣人彷如雷電的刀式,輕描淡寫有如信手塗鴉。
“你的對手,不應該是她。”女孩淡然地說道,聲音輕如囈語,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今天的驚喜,還真是不一般的多!黑衣人訝異地看着這個女孩,仔細觀察了一陣,卻怎麼都看不透對方的深淺。她就像一道幽深的花谷,青煙瀰漫,難以一眼望穿。
“你是誰?你要做我的對手?”黑衣人問道。
一道淡紫色煙影在他眼前浮現,轉眼間,女孩已經回到了蘇婕妤身邊,手中刀卻依然直指黑衣人。
“二天一流,早乙女雛田。”
女孩語氣淡淡地說道。
“我來做你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