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結束已經有十天了,在五天前,考試院貼出了殿試通知名單,通知三千名考生參加殿試,如果沒有機會參加殿試,那就意味着進士科落榜了,只能指望太學和國子學的錄取名單。
昨天上午。明法科、明算科和明字科已經放榜了,薛清高中明法科第二名,着實讓郭錦城羨慕,同時也爲自己擔心。
剛開始,郭錦城並不是很在意能不能考中,他也只想是試一試,可當薛清考中了,他的心態也發生了變化,開始變得患得患失,渴盼着自己考上,又唯恐自己考不上。
他幾次想去詢問父親,但最終還是剋制住了,父親明確給他說過,他不會干涉,也不會過問,能不能考上都是他自己的本事。
天還沒有亮,郭錦城便早早起來了,他剛洗漱完,白居易便探頭笑問:“收拾好了嗎?”
“差不多了,但也不用這麼急吧,據說要到中午才發榜呢!”
“不可能中午才發榜,應該是上午,我們吃點東西就走。”
“兩位,早飯來了!”
薛清拎着食盒笑眯眯走了進來,他考中了明法科,心情很好,這兩天甘願做跑腿,和白居易的關係也好了起來。
“豆漿和酥油餅,它家酥油餅不錯,裡面有一層肉醬,非常美味。”
豆漿是裝在葫蘆中,上面用木塞塞緊,只要不傾翻,一般也不會漏,葫蘆底部有各店的標識ꓹ 一般押五文錢,還回去就能取回錢ꓹ 當然,這只是街頭小店的做法,高端大店就是用細頸瓷瓶ꓹ 然後同樣用木塞子塞住。
薛清見兩人比較緊張,便笑眯眯勸道:“你們兩個不要擔心了ꓹ 都參加過殿試了,還怕自己考不上?”
白居易嘴裡吃着餅ꓹ 含糊不清說道:“有三千人蔘加殿試呢!三十人才能錄一人ꓹ 一樣難考中。”
薛清咂咂嘴又道:“其實我覺得朝廷沒有必要再考殿試吧!既然省試已經通過了,就按照省試的成績排名不就行了?還多此一舉。”
“錯誤!”
郭錦城毫不客氣地糾正他,“在考試院進行考試只能叫做禮部試,然後把禮部試和殿試合在一起,才能叫省試,再說,光憑一次考試還看不出考生水平ꓹ 必須考兩次,既防止了作弊ꓹ 又能看到考生的真實水平ꓹ 這才比較合理。”
薛清見時間不早ꓹ 便不耐煩道:“快吃吧!我就說一句ꓹ 你卻囉嗦半天!”
三人很快吃完早飯,收拾一下便出發了。
今天是發榜的日子ꓹ 從去年開始ꓹ 發榜制度就進行了改革ꓹ 不再派人去長安各家客棧報喜,改成由進奏院通知家庭所在地官府ꓹ 由地方官府派人去給各家報喜,京城的考生則統一去看榜。
榜單就在考試院廣場上發佈,天還不亮,這裡已經聚集了數千人,每個士子都心中忐忑,不知道自己能否考中?
當然,如果連參加殿試的機會都沒有,那就不要指望還能考上進士,不過今天同時也是太學和國子學發錄取榜單時間。
太學將錄取兩千五百人,國子學將錄取了五百人,這種榜大家戲稱爲銅鐵榜,排在進士科的金榜和明經明法科的銀榜之下。
此時,在大明宮政事堂,郭宋和衆相國再進行最後的審覈,主要是對前十名進行審覈,然後由晉王確定前三名。
其實前十名的水平都差不多,確定前三名大多是從政治上考慮,畢竟天下人都在矚目,有的時候是爲了平衡世家,有的時候是爲了平衡地區。
郭宋望着名單有點發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兒子竟然能考進前五名,之前,他兒子也參加了殿試,可能是比較緊張的緣故,發揮不太理想,只獲得殿試第十一名,但他在禮部試中發揮極爲出色,奪得禮部試第二名,綜合下來,最後排名第五。
郭宋要把他定爲前三,其實也完全可以,只是這樣太明顯了,郭宋心中暗暗嘆了口氣,對衆人道:“第一名定爲蘇州沈鎧,大家沒有意見吧!”
沈鎧是吳興沈氏,江南著名的大族,這次沈鎧考中禮部試第一名,殿試也不太理想,只得第五名,綜合排名第二。
衆人明白殿下的意圖,還是要進一步籠絡江南士族,衆人便沒有反對,一致表示贊成。
“第二名定爲簡州士子江堯,大家有不同的看法嗎?”
江堯是禮部試第三,殿試第一,綜合排名第一,按道理他應該是狀元,但郭宋把他向後挪了一位,其實已經不錯了,把他定爲榜眼倒不是因爲他是巴蜀士子的緣故,而是因爲他出身貧寒,郭宋需要樹立一個寒門子弟的榜樣,以顯示科舉的公平。
大家都沒有反對,這時,獨孤立秋笑道:“第三名探花就給薛錦吧!他畢竟是禮部試第二,又才十五歲,殿試稍微緊張一點很正常,難得有這麼優秀的神童。”
相國中只有獨孤立秋知道薛錦就是郭錦城,其他人都被瞞住了。
這時,郭宋嘆了口氣道:“實不相瞞各位,這個薛錦就是世子錦城,我很難辦啊!”
政事堂頓時一片譁然,誰都沒想到前兩天因一篇安西對策文引發很大爭議的少年神童,竟然就是世子。
他之所以發揮不理想,就是因爲在寫到安西軍鎮時,遺漏了碎葉軍鎮,後來想起來纔在後面補充,不料補充的時候,把碎葉城靠熱海,寫成了碎葉城北靠夷播海,一個遺漏補充,一個常識錯誤,導致他最後沒有進入殿試前十,但他的思路清晰卻令衆人大爲讚賞,尤其他提出建立五十里驛站制度,令人拍案叫絕。
潘遼笑道:“舉嫌不避親,微臣覺得讓世子爲探花倒是一樁美事,畢竟實力擺在這裡,讓人無話可說。”
杜佑也對郭宋道:“殿下,世子能有如此成就,這也是他師父李閣老的悉心培養的結果,我們就算不考慮世子,也要給李閣老一個交代。”
張歉逸也勸道:“請殿下相信政事堂各位相國的眼光,大家都有理智的判斷,知道何事可爲,何事不可爲,絕不會迎合殿下,既然大家都一致認爲世子可以高排,那就說明世子受之無愧。相反,因爲他是世子而剝奪他應得的地位,那是對世子不公,也是對科舉制度公平原則的踐踏,請殿下三思?”
郭宋還是覺得不妥,畢竟他殿試沒有考好,這是事實。
但衆人卻一心想讓世子排名上位,他們見晉王遲遲下不定決定,便一起躬身,“請殿下三思!”
.........
天色已經大亮,考試院前的廣場上已經聚集了一兩萬人,人山人海,密密麻麻的士子,雖然人多,卻不顯得擁擠,主要是有十個發榜處,正北榜發佈進士榜,其他九個榜則是發佈太學和國子學的銅鐵榜,這樣便有效地將人羣分流,進士榜下面只有五六千人。
這次和去年一樣,也是錄取一百二十人,其中百人是按照成績排下來,而後面二十人則多少有點照顧成份,這也是慣例。
其中前三名叫進士及第,第四到第二十名叫做賜進士出身,然後第二十一到後面則叫同進士出身。
當然,大家都叫進士,沒必要分得那麼清楚,但事實上,在吏部考慮授官時,就不一樣了。
第一名授從七品官上階,第二和第三名授正八品官上階,第四到第二十名是授從八品官上階,然後第二十一到最後是授正九品官上階。
別看都只差半級,但半級就意味着一屆任期,還必須考覈上等,如果是考覈中下等,那升官那就別想,這一耽誤就是十年的差距,到了中年以後,他們纔會明白,在官場上競爭,最怕的就是年齡差距。
士子們引頸相望,這時,考試院內傳來一陣鼓聲,人羣開始騷動起來,這時,考試院的大門緩緩開啓,走出十支隊伍,每支隊伍都是十人,前面兩名士兵開道,後面五名士兵跟隨,中間是三名官員,一人扛梯子拎漿糊,一人手執金榜,另一名則是協助。
十支隊伍向十個發榜點走去,人羣紛紛閃開,其中一支隊伍來到正北方向的發榜點前,這裡發佈進士榜,人數最多,士子們也最爲急切。
官員們架好梯子,爲首官員爬上去,在木板上刷上漿糊,另一名官員將一卷榜單遞給他,第一張進士榜單是第八十五名到一百二十名,也就是後三十五名,榜單貼上了木牌,紅底黑字,墨中還調了金粉,每個名字都金光閃閃,這就叫金榜題名,名字是州名加上縣名再加姓名,這樣,基本上就不會出現同名同姓的士子,
人羣開始激動起來,拼命向上涌動,七名士兵手執白蠟棍,攔住了上前涌動的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