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送一千六百萬貫鹽稅進京可不是一件容易之事,江淮轉運司動用了八百艘大型槽船,每艘槽船可運載貨物千石以上,加上還有兩百艘槽船的糧食也一併跟隨進京,一共千艘大船,延綿二十餘里,揚州地方軍傾兵而出,兩千士兵全部上船,負責押送船隊北上。
光纖夫就徵召了七百餘人,儘管規模龐大,但這在漕運異常發達的隋唐時代還只能算一般,唐朝在安史之亂後還能維持了一百多年,關鍵就得益於漕運,江淮、江南地區的各種物資財富源源不斷輸送去長安。
事實上,歷史上著名的開元盛世也是因爲漕運發展,使江南、江淮物資能運送到北方,龐大的物資財富在揚州中轉,成就了揚州這個天下第一商業大城。
隋煬帝楊廣開鑿的大運河至今還發揮着巨大的作用。
郭宋接受劉晏的委託,成爲這次鹽稅北上的實際護衛者,與此同時,藏劍閣派出了四十餘名武士南下保護鹽稅進京,魚朝恩也派出上百名武士,在楊萬花的率領下企圖渾水摸魚。
聞風而動的還有李忠臣和田神玉,不過兩人都不敢公開明搶朝廷鹽稅,而是派出得力手下,暗中攔截部分鹽稅。
一時間,圍繞着這批鹽稅,各方勢力蠢蠢欲動,都想從中分一杯羹。
大型槽船有點像今天的水泥船,船很高,上面有一層木蓋,後面還有一座竹棚,作爲隨船人員的遮風擋雨之地,而裝稅錢的大木箱則放在木蓋下面的底艙內,因爲木箱很沉重,想偷錢是不可能的,只能將整艘船偷走,爲此,轉運司又用粗鐵鏈將船和船之間都鎖死。
郭宋也坐在船上,他攜帶了十壺箭,不僅是他,郭宋還要求每個士兵都攜帶弓弩,一旦有人故意靠近漕運船隻,立刻放箭射殺。
一千艘槽船在運河上浩浩蕩蕩航行,每艘船上都插着一面紅色的三角官旗,運河上所有的船隻看見官旗都必須避讓,這不僅是規矩,也是一種警告,如果不服從警告,想故意靠近官船,被射殺也是白死了。
這是無數船伕付出生命代價才建立起來的血的規矩。
白天大家都很警惕,視線也很好,一般白天不會出事,關鍵是夜裡,各種危險都是在夜裡出沒。
這天清晨,船隻開始進入淮河,經過一夜的警惕,士兵都有點疲憊不堪,很多人都鑽進竹棚裡睡覺了。
郭宋位於船隊中間,他讓孫小榛帶着十幾名武士守在船尾,劉晏則在船頭,在兩岸還有數十名藏劍閣的武士在警戒。
“郭公子!”
郭宋聽見有人叫自己,他一回頭,只見都尉羅紫玉就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
“原來是羅將軍,這要是去船尾嗎?”
羅紫玉點點頭,“我去巡視一圈,看看昨晚的情況。”
“羅將軍不妨坐一坐!”
羅紫玉在郭宋身邊坐下,笑問道:“我聽劉使君說,這次公子回京城,就不再來揚州了?”
郭宋點點頭,“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後續的事情就得依靠劉使君和羅將軍了。”
羅紫玉沉默一下問道:“聽說可能會組建鹽軍?”
“或許吧!但近期應該不會,如果羅將軍有興趣,我可以幫你給天子提一提!”
“多謝郭公子!”
郭宋笑了笑,又漫不經心問道:“聽說羅將軍原來是跟隨陳玄禮大將軍?”
“是啊!一場天王寺之變,多少人被牽連。”
“竇仙來是怎麼回事?”
郭宋索性直入主題,包括公孫大娘在內,對這個人都有點遮遮掩掩,郭宋倒不是好奇,他回京後很可能會面對此人,他必須要把前因後果弄清楚,這個羅紫玉也參加了天王寺之變,他應該也知道內情。
羅紫玉一時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天王寺之變失敗的原因很多,那時天子皇位不穩,各衛大將軍都採取中立態度,魚朝恩的權勢正是如日中天之時,簡單來說,就是推翻魚朝恩實力還不夠,但天王寺之變失敗的直接原因卻是竇仙來背叛了天子,可他爲什麼會背叛天子?”
“這也是我想知道的!”郭宋淡淡道。
“這裡面可能涉及到關隴貴族之間的內鬥,我也只能簡單說一說。”
“羅將軍請說!”
羅紫玉想了想道:“簡單說來,其實就是竇家、元家和獨孤家族之間的矛盾,這三家的矛盾從開國至今一直就很深,在太上皇的奪門之變中,元家和獨孤家都採取了中立態度,唯獨右衛大將軍竇儀在奪門之變發揮重要作用,可竇儀卻是肅宗皇帝一手提拔起來,他背叛了肅宗皇帝,這就導致當今天子對竇家有些不滿,所以元家得了相國之位,而獨孤貴妃成爲事實上的皇后,竇家卻一無所得,竇儀還因爲醉酒失態,被免去了大將軍之職。”
郭宋點點頭,“所以竇仙來的背叛實際上是竇家的背叛,是這個意思嗎?”
“竇家當然不會承認,一口咬定這是竇仙來自己的問題,雖然竇仙來的性格是有些孤僻陰冷,但天子待他不薄,他卻在關鍵時刻背叛了天子,這裡面肯定有竇家的影響。”
“他是怎麼背叛天子?”郭宋又問道。
羅紫玉冷笑一聲,“魚朝恩要去天王寺陪同天子上香,天王寺內已佈下重兵,結果魚朝恩快到天王寺時,竇仙來忽然跳出來刺殺,還失手被擒,一下子就暴露了天王寺內擒殺魚朝恩的計劃,當時我親眼看見竇仙來刺殺魚朝恩,非常拙劣,哪有半點高手的樣子。”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傳來的叫喊聲,郭宋站起身望去了,只見後面數裡外,一艘至少兩千石大船已經靠近了船隊,大船桅杆上掛着一面黑豹旗。
羅紫玉臉色一變,“是水賊張燕!”
郭宋搖搖頭,“未必是水賊!”
他果斷對羅紫玉道:“羅將軍速去船頭,防止對方聲東擊西,船尾這邊我來處理!”
羅紫玉點點頭,轉身向船頭奔去,郭宋則背上兩壺箭,手執強弓向船尾疾奔而去。
對方是兩艘大船,顯然是埋伏在淮河入口附近,當船隊進入淮河後,兩艘船便殺上來了。
兩艘船上都是黑衣人,約有百人左右,個個體格彪悍,相貌猙獰,他們的目標很明確,砍斷船尾第四十艘船的鐵鏈,將最後四十艘槽船劫走,事實上,後面兩百艘槽船運輸的都是糧食,並不是銀錢。
黑衣人顯得很有章法,他們兵分三路,一隊衝到前面,阻擋護船士兵過來支援,另一隊衝到後面,阻擋船尾的官兵,中間一隊則跳上了目標槽船,船上的兩名士兵被他們砍翻落水。
一名身材十分魁梧的大漢手執利斧狠狠向鐵鏈砍去,“當!”一聲重響,火光四濺,鐵鏈和斧刃同時被崩了一個豁口。
大漢高高舉起了利斧,就在這時,一支箭嗖地射來,力量強勁,正中大漢額頭,‘噗!’箭射穿了大漢的頭顱,大漢當即斃命,翻身墜河。
另一名大漢衝過來拾起斧頭,繼續砍向鐵鏈,但不等他斧頭舉起,又是一箭射穿了大漢的額頭,大漢栽落水中。
衆人這才注意到,在相隔兩艘船外,一名年輕男子手執弓箭站在竹棚上,引弓之處,箭無虛發,必有一人中箭。
竹棚上之人正是郭宋,他及時殺到,在關鍵時刻,一箭射倒了執斧大漢,緊接着他又連發五箭,射殺了五名十分厲害的水賊,使兩頭激戰形勢開始逆轉。
“你們這羣蠢豬,用盾牌頂住,給我砍斷鐵索!”
郭宋目光一轉,看到了喊話之人,是一名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他剛從船艙裡出來,指揮士兵奪船,這應該就是對方的主將了。
郭宋當即立斷,抽出一支箭,搭弓上弦,拉了一個滿弓,一箭射出,這一箭略略左偏一點,他料定對方會立刻鑽進船艙。
果然,對方主將在喊完話後,正要鑽進鑽進船艙,這一箭瞬間射到,對方主將毫無防備,被一箭射穿後頸,箭尖從咽喉透出,對方主將扼住脖子,一頭栽進了船艙。
這時,數十名唐軍士兵趕到,他們一起舉弩放箭,對方大船上的黑衣水賊紛紛栽倒。
幾名水賊用盾牌掩護,企圖繼續砍斷鐵鏈,但這種防護意義並不大,郭宋連發兩箭,第一箭射中了執盾者的腳踝,執盾者慘叫着摔倒,失去了盾牌的護衛,舉斧大漢被一箭射穿頭顱,連人帶斧一起墜入淮河。
增援的士兵越來越多,黑衣人不斷被殺死,加上主將已死,剩下的三十幾名黑衣人無心再奪鹽稅,他們張開船帆企圖逃走,卻被郭宋一箭射斷繩索,幾名士兵射出火箭,點燃了船帆,大火燃燒着船隻,向岸邊漂去。
這場偷襲不到一個時辰便結束了,護船士兵傷亡七人,對方卻陣亡七十餘人,
郭宋將兩名活捉的黑衣人扔到劉晏面前,冷冷道:“不是什麼水賊張燕,就是李忠臣,冒充水賊來搶我們稅錢,率軍之人是他侄子李元絳,已被我一箭射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