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九月,施長安拖着行李和一張錄取通知書去了市內的一所重點大學,陸慎行推掉公務開車送他去了學校。

宿舍是四人的,兩張上下鋪的牀擺在進門靠左一邊,對面是四排並列的桌櫃,陽臺放着飲水機,廁所佔據了部分空間,整體來說很不錯。

施長安最終還是沒有選擇音樂學院,陸慎行承認自己的方法有些卑鄙。

他習慣了去看結果,至於過程,只能暫且放到腦後了。

被青春特別關照的滿臉痘痘男生盯着捲起襯衫袖子鋪牀的陸慎行,他湊到正在整理衣櫃的施長安,“喂,那是你哥嗎?好有型。”

施長安扭頭看自己的室友,從對方的臉上觀察到了單純的好奇之色,沒有別的,他的脣角微彎,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話是衝的陸慎行,“爹地。”

那男生瞪圓眼睛啊了一聲,“他是你爸?”

施長安擡擡下巴,“嗯。”

“你爸好年輕啊。”默默瞅了幾眼自己家一臉溝壑的老爹,那男生半天憋出這麼一句。

中年男人聽到背後的羨慕聲,回頭就是一掌,“王石南你個臭小子,敢嫌棄你爹了,狗都不嫌家貧,你還不如咱家的大黑。”

王石南摸着頭翻白眼,“說過不要打我的頭不要打我的頭,還打,我過170的夢還能不能實現了?”

大家看了都哈哈大笑,天南地北的幾個人湊在一起,尷尬的氣氛隨着這對父子有了改變。

施長安送陸慎行回去,關車門的時候他突然頓住,彎||腰鑽了進去。

從車裡下來,施長安嘴||脣||紅||腫,氣息輕喘,他整整凌亂的衣領,壓下被挑起的欲||望轉身離開。

他基本都住家裡,宿舍也就擺擺樣子,一次晚自習那會施長安接到黃括的電話,“長安,我沒媽了。”

那頭壓抑的哽咽讓施長安一愣,他面色憂慮的起身離開座位,背後傳來聲音,是睡在他對頭的男生,“長安,下課如果輔導員點名,我幫你。”

施長安腳步不停,很快消失在教室門口。

王石南拿筆戳戳桌面,“喬晗,我就搞不懂了,你這麼沒皮沒臉的往長安身上貼,不嫌臊嗎?”

喬晗撐着頭一扭,懶的搭理。

被無視的王石南嘴角一抽,“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

“是嗎?”喬晗將頭扭回來,“那你說說?”

“你看上施長安擺在書桌上的那套漫畫書了是不是?”王石南磨磨牙,他也看上了,想借來看看又覺得不好,他們還不是很熟。

“……”喬晗拍拍王石南的肩膀,“你真聰明。”

施長安找到黃括是在他們常去的操場,夏天的夜晚,蟈蟈的叫聲從四面八方傳來,破壞了寧靜。

“長安,是你啊,我還以爲是掃垃圾的大爺。”黃括躺在地上,滿嘴酒氣,四周東倒西歪了十幾個酒瓶子。

施長安走了過去,踢開一個酒瓶坐下來,他記事開始就沒有媽媽,不知道怎麼安慰。

“什麼時候的事?”

“她走的時候我不在身邊,我是接到||公||安||局||通知才知道的,人已經沒了。”黃括的眼睛通紅,他吸吸鼻子,“是煤氣中毒,她不想拖累我。”

施長安抿脣,“你爸回來了嗎?”

“他說沒時間。”黃括的眼中出現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恨意。

施長安把手伸進褲子口袋,摸出紙巾遞給他,“那就算了,以後有什麼事可以跟我商量。”

黃括把紙巾放到鼻子上擰了一把,狼狽又可憐的樣子,“喝酒不?”

“不喝。”施長安搖頭。

“長安,喝酒不?”黃括拉開一瓶啤酒往他面前一送。

施長安抽着額角喝了,他把手裡的易拉罐捏扁,呼出的氣息全是酒味。

接下來是一陣沉默,少小結識的兩個少年悶不作聲,一口一口喝着清香的啤酒,易拉罐拉開又扔到地上的清脆聲持續了很久。

黃括望着漫天星光,舌頭打着結,“長安,聽說人死了就會變成天上的星星,你幫我看看哪顆是我媽媽。”

施長安摘下眼鏡擦擦又戴上去,他的思緒昏沉,迷迷糊糊的看了好一會,“那顆吧。”

“嗯?哪呢?”黃括一直維持着仰頭的姿勢,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擡起胳膊,把臉埋進去,哽咽的哭聲發出,然後是悲傷的放聲大哭。

施長安嘆了口氣,側身抱住他,“老師教過我們,生老病死是誰也避免不了的,黃括,我們身邊的人都會一一離開,包括我和你。”

施長安忽然間就不說話了,他垂了眼簾,爹地有一天也會從他身邊離開,去他找不到的地方,到那時候他怎麼辦……

另一頭,施長樂揹着包站在樹底下,兩隻眼睛直直的望着不遠處的燈火,腳步遲遲不動。

那時候不肯低頭,想着他賭輸了就不能回來,不然會被嘲笑,現在想起來覺得可笑。

施長樂,他十八歲生日那天,爹地的助理來找他,給了一張卡和一句話“以後你的人生自己做主。”

那是徹底放棄他了。

施長樂自暴自棄了一段時間,無意間得知爹地早有打算在他和哥成年以後讓他們獨立。

只是他不明白,那哥爲什麼還可以留在爹地身邊?

今天他開學,看到別人都有家人陪伴,他是一個人,施長樂攥緊包帶子。

一束燈光和引擎聲靠近,施長樂退後幾步,躲在暗處看着從車裡出來的男人。

男人突然調轉方向,施長樂想逃跑,但是又存有一絲希望。

一雙精壯的手臂擁住他,後頸傳來溼||熱的觸|感,太親||密的舉動讓施長樂不敢呼吸,完全懵了。

“你不是短信跟我說會晚點嗎?”

施長樂身子一頓,失望的想,原來是爹地認錯人了,爹地把他當成誰了?

下一刻施長樂的耳邊響起一個熟悉到想從他生命裡扯掉的名字,“長安。”

他的臉色變換不停,大力掙脫開,踉蹌的跑了。

已經知道是認錯了的陸慎行狠狠扒拉頭髮,低罵一聲,“操!”

晚上施長安回來,最煩處理那些狗血誤會的陸慎行主動坦白是天黑的原因。

施長安關掉淋噴頭開關,拿了毛巾擦水,淡淡的說,“爹地,以後不要再認錯了好不好?”

他介意,更是無法控制的去想當時的情形。

陸慎行從鼻子裡發出一個音節,把施長安抱到洗手檯上,用嘴巴代替毛巾弄掉他身上的水珠。

在浴室待了兩個多小時,施長安和陸慎行都重洗了一遍澡才上||牀。

施長安握住搭在他腰上的那隻手,“爹地,如果有天你要離開我,能不能帶我一起?”

房間的氣氛變的壓抑,過了許久,陸慎行把脣貼在施長安的額頭,“好。”

幾天後施長安在學校見到施長樂,對方的第一句就是,“我都知道了!”

施長安雙手插兜,風吹動他的衣服領口和髮尾,露出一點的脖頸上佈滿大大小小的吻||痕。

施長樂深吸一口氣,他的臉色很難看,“你和爹地,你們……是不是成了什麼關係?”

施長安挑了挑眉梢,“你跑來找我就爲了問這個?”

不當回事的語氣激怒了施長樂,他用一種看到骯髒東西的目光看他的哥哥,“你真噁心。”

“說完了?”施長安冷淡着臉,“我還等着吃飯,麻煩讓一下。”

施長樂杵在那裡,氣的渾身發抖,“你竟然和自己的親生父親搞到一起!”

施長安伸手把施長樂推到一邊,邁步走了,從他決定承認自己扭曲的感情那一刻起,他就不在乎別人的目光和態度了。

施長樂慢慢的蹲下來,他很難受,自己最親的兩個人有了他無法插足的關係,他被拋棄了。

那次之後,在大學城裡的兩兄弟偶爾會碰到,除了引來周圍人的善意玩笑,沒有別的,而那些玩笑也隨着兩個當事人的冷漠和疏離終止了。

施長安再見黃括是在||公||安||局||,他坐在一堆人中間,鼻青臉腫,破爛的衣服上還有血跡。

辦好手續後,施長安什麼也沒問,帶黃括去了醫院。

“長安,你快回去吧。”黃括咧嘴,破皮的地方滲出血絲,他似乎感覺不到疼,“這次謝謝你。”

施長安蹙眉,“不能找別的工作?”

“哎,我不想離開那裡。”黃括抽了根菸,當初他爲了能留在地||下||賭||場,已經用最快的速度讓自己適應了那種心跳加速,天堂地獄一瞬間的氛圍,甚至極度渴望能坐上賭||桌玩一把,現在真的離不開了。

施長安的眉心擰的更緊,他從面前的少年眼中看到了強烈的色彩,是對名利的追求。

“長安,你不懂。”黃括猛抽幾口,他的動作嫺熟,笑着說,“混口飯吃容易,可也得看你想吃什麼飯。”

施長安不願繼續黃括“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話題,“這次要賠償多少?”

“不多,我有辦法。”黃括眯了眯眼,有個賭||桌上的客人丟了數額不小的現金,一口咬||定是他偷的,聯合幾人對他拳打腳踢,監||控||錄||像拿出來,那幾人沒一聲道歉,就因爲他當時還手了,第二天找人把他整進了局子裡。

狗眼看人低,黃括掐掉菸頭,那他就往上爬,再把那些人踩腳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