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調沉穩的葉琛,自小在父親的嚴厲管教下鍛煉出強大的心靈和體格,很少讓心底的浮躁表露出來。無論是上場殺敵,還是在商場上翻雲覆雨,他都能遊刃有餘。
然而,凡是涉及唐素怡的時候,都是個例外。
“葉先生,你冷靜一下……”醫生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用力扯開葉琛的雙掌,卻發現對方的眼眶微紅,正用一種殺人般的眼神盯着自己,暴戾得讓人生畏。
“你是全越南最好的醫生,如果你夠膽跟我說小怡的情況不太好,今天絕對走不出這裡!”葉琛的雙手聚集了全身的力度,幾乎把醫生揪離了地面,最後還是林全冒着成炮灰的可能上前扯開了他們。
這些日子以來,林全一直陪在葉琛身旁尋找唐素怡的下落,清楚他經歷着怎樣的折磨和煎熬。所以他二話不說擋在醫生前面,這段子日以來第一次以兄弟的身份和語氣苛責說:“醫生的話還沒說完,你煩躁什麼?這兩天你到底怎麼了?就像吃了火藥似的,看到人就噴,難道這樣就能讓唐小姐的身體好起來?要是在越南治不好,我們可以回海市,不行還可以去美國。人能活下來就好,還有什麼是比活着更幸運的事?”
林全的一番說話,正中葉琛心底最脆弱的地方。他自認爲虧欠唐素怡的太多,所以潛意識裡無法接受任何關於她的負面消息,那怕一點點也不可以。
醫生說唐素怡的情況不太好,怎麼可能不好?她的身體並沒有受重傷,昨日不是說慢慢養好傷就沒大礙了嗎?
心情變得忐忑不安起來,醫生往病房看了一眼,然後收起了臉上的苦悶,輕聲提醒說:“葉先生,請移步我的辦公室吧。”
五分鐘後,葉琛坐在光潔明亮的辦公室裡,手中多了一分血液樣板的檢驗報告。
“我們在葉太太的血液樣板中,發現了麥角酸酰二乙胺的成分,俗稱迷幻劑。而且這種成分的濃度比較大,我猜測她已經被注射了一段時間。被注射後,患者會有不同程度的幻覺,過後也會有副作用和後遺症,例如行爲和精神失控,有些甚至會造成記憶缺失甚至性情大變。”
一番專業的解析,讓葉琛的心肺都在顫動。他的喉嚨就像卡了魚刺,疼痛得無法問話。
“葉太太告訴我,她叫李怡,未婚夫是阿杰。她還說自己是泰國人,父母和弟弟都在曼谷。”醫生看着病歷上的記錄,輕嘆了一口氣說:“這種情況,我建議你待她的腿傷恢復以後,再找精神科的專家治療。但暫時看來,她不能再受刺激,希望你與她接觸的時候,要調整一下自己的情緒。”
整整半小時,葉琛神情呆滯地看着手中的報告,腦子已經變得空空如也,根本無法思考。他已經記不清自己是如何走出辦公室的,只記得醫生跟在他的身後,不斷地重複同一句話。
“她不能再受刺激……”
失蹤的這些日子,葉琛無法想象到唐素怡究竟經歷過些什麼,承受過怎樣的折磨。只要想起昏迷躺在重症病房的康司傑,他的五臟六腑彷彿被轟轟烈火燃燒過一般。
回到病房的時候,葉琛沒有走進去。或者可以說,他不敢走進去。
葉琛依然無法接受唐素怡變成這個樣子,認不出自己,看着自己的時候那種疏遠和陌生的眼神,如同利劍穿插他的心臟。
怎麼會這樣……唐素怡怎麼可能會忘記他?他們曾是如此的相愛,唐素怡就像一頭溫純的小綿羊喜歡蹭在葉琛的懷中撒嬌,說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可是一轉眼,她就彷彿不是自己的……
感覺是這麼近,卻又那麼遠。才十多天沒見,爲什麼她就不再是他的呢?
類似的臺詞,來自一部名字文藝結局悲傷的電影。還記得唐素怡那時候總是嚷着讓葉琛陪他到電影院看,可是他一直很忙。即使她買好了電影票,約定小週末下班在電影院見面的時候,他最後還是因爲要見客戶而取消了。
結果,唐素怡被爽約以後心情很不爽,整整三天沒有理睬葉琛。
後來葉琛處理完公務想要重新訂票陪唐素怡去看的時候,那部電影已經落幕了。結果他讓秘書買了DVD帶回家與唐素怡一起看,才最終哄回獨自生悶氣的小女人。
那天晚上,唐素怡偎依在葉琛的懷中把電影從頭到尾,認認真真地看了一遍。當看到結局的時候,女主角手術失敗成了植物人,想要扯斷氧氣管結束生命的那一幕,唐素怡終於忍不住淚奔。那天晚上她流了很多眼淚,緊緊地抱住葉琛的腰重複地問他。
“葉琛,你會不會忘記我?”
葉琛說,絕對不會,即使忘記了全世界,唯獨不會忘記自己最深愛的女人。
是的,這段感情起起落落,迂迴曲折,早已讓葉琛刻骨銘心,又怎會忘記?可是現實是如此的殘酷,唐素怡經歷了那麼多的傷痛以後,卻成了這樣子,葉琛根本無法原諒自己。
腳步靜止在病房門外,被安撫過後的唐素怡正蜷縮成一團在發呆。護士說她醒來以後,就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什麼話也不說,只是安靜地看着窗外,不斷地重複一個人的名字。
阿杰,康司傑,那個害唐素怡變成這樣子的混賬!
葉琛在病房門口獨自徘徊了很久,努力調整自己的情緒,把心裡全部的負面情緒都收斂起來,才鼓足勇氣走了進去。
可是唐素怡卻沒有擡起頭望向他,只是把身體蜷縮成一團抱住膝蓋,呆滯的目光望向窗外。
“小怡……對不起,我剛纔不是故意這麼兇對你。”葉琛在病牀旁的椅子上坐下來,伸手想要觸摸唐素怡的臉頰,女人卻突然躲開了。他的大手落了空,心情也隨即變得低落起來,尷尬地看着她,不再說話。
兩人就這麼待着,葉琛突然想起最後一次與唐素怡爭吵的時候,他說了很難聽的話,讓她傷心不已。如果可以,他寧願時光可以倒流回到那個時候,即使他們的關係已經進入了接近崩潰的狀態,可是那時候的唐素怡還很清醒,還懂得傷心哭泣。
不像現在,就像沒有魂兒的軀體,讓葉琛好心疼,好心疼……
“小怡,你別擔心,我會陪着
你一起回海市治病。即使你好不起來,我都不會放開你。”葉琛的右手握成拳,不敢貿然去刺激唐素怡,無奈地收回了想要繼續說下去的話。
在唐素怡養病的每一天裡,葉琛就這樣坐在病房的角落裡,什麼也不做,也不說話。剛開始的時候唐素怡很抗拒他的存在,總是緊張兮兮地攥着被角不敢看他。
可是慢慢地,她似乎也習慣了他的存在。有時候會矇住自己的頭,偷偷看他。腦子受到重創以後的唐素怡,後遺症慢慢就顯露出來。現在的她生活只能半自理,需要護士攙扶上洗手間和洗澡。
醫生說,智力倒退很有可能是剛開始時的表現。至於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他也不敢保證,希望葉琛能做好心裡準備。
因爲年輕,唐素怡骨折的左腿恢復得很快,沒過多久就可以拆鋼釘了。護士定時會進來查房,而唐素怡總會像個小女孩似的纏住對方,不厭其煩地重複同一個問題。“姐姐,請問阿杰什麼時候回來?”
新來的護士是個有點傻氣的中年婦女,不太清楚狀況。可是唐素怡問的次數多了,只好嬉笑着指向角落裡的葉琛,提醒說:“他不是就是你的老公嗎?一直都在這裡守着你呢?可能你撞到腦子了,所以記性不太好。”
唐素怡愣了愣,目光微微往葉琛的方向移過去,看了又看,稍微恢復一絲血色的臉頰微微發燙,戰戰兢兢地問道:“阿杰,是你嗎?”
原本心情處於飄忽狀態的葉琛,被唐素怡的說話嚇到了。他緊緊攥住椅子的把手,迎上了她期盼的目光,突然有種不忍心拒絕的念頭。
“阿杰……”唐素怡伸出了右手,雙眼逐漸變得通紅,豆大的淚水順着眼角不斷落下。“別丟下我一個,我怕。”
此刻的葉琛,除了震驚,心裡更多的破罐子摔破的心理。他幾乎是撲到在牀邊,緊緊握住了唐素怡的手,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是的,我是阿杰。”
沒人有能體會到,假裝高興地應下這句謊言的時候,葉琛的心是何等的苦澀和難受。他不是康司傑,卻爲了與唐素怡親近一點兒昧着良心冒認了他的身份。而偏偏這個身份,卻屬於一個讓他恨不得隨時捏死的人。
這種矛盾的心理不斷地折騰着葉琛,過了很久,唐素怡又小心翼翼地問道:“可是你不是說自己叫葉……葉什麼……你是不是在騙我?”
這個唐突的問題,差點讓葉琛噎住了。想不到唐素怡的智力倒退,記憶力卻還好。於是他的心一狠,乾脆接住謊言繼續下去:“阿杰是我以前的名字,葉琛纔是我現在的名字。我們準備結婚然後度蜜月,難道你忘記了嗎?”
柳眉輕輕皺起,唐素怡撅嘴抱怨說:“那我應該叫你什麼?”
“阿琛。”葉琛拉過唐素怡的手,攤開她的掌心一筆一劃地寫下自己的名字:“記得嗎?”
“阿琛……”唐素怡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然後把葉琛的手輕輕按在自己的小腹處,臉上綻放着燦爛的笑容說:“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我的肚子這裡……有一個小寶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