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徒們的表情真是精彩紛呈,就像是吃下帶着蒼蠅的聖餐一樣鬱悶。
約翰主教儘量保持着禮貌的笑容,問:“你曾經是教會的一員嗎?巴圖先生?”
英格爾用輕蔑的語氣說:“沒錯,我背叛了基督教,成了卡瑪利拉的厄夜使者。但我對此毫不後悔,回想起昔日基督教的行徑,我覺得我的命運並沒有將我引上歧途。”
約翰溫和的勸道:“但你背棄了誓言,先生,你對主似乎不太忠誠。”
英格爾眼中突然浮現出不善的情緒,他說:“忠誠於誰?忠誠於那些貪戀權柄,屈從於醜陋欲·望的僞君子嗎?連你們自己都早已經違背和篡改了基督的教誨,與其如此,我情願忠誠於我的血親們,忠誠於黑夜和該隱。”
我差點兒忍不住爲他拍手鼓勁兒,他這幾句話可說道我心眼兒裡去了,這可不是我記仇,雖然基督教現在算是夾起尾巴做人了,但這些宗教狂信徒總是一羣危險分子,一旦世界發生災難,他們肯定會藉機出來蠱惑人心,趁火打劫的。這樣的事兒已經發生了無數次,而且毫無疑問會再度發生。
約翰吃了癟,攝於英格爾的威勢,愣着說不出話來,其餘聖殿騎士也啞口無言。泰雷爾怒視着英格爾,但他知道此刻不應爲這些小事而爭吵。
英格爾朝聖殿騎士們瞪了一眼,繼續開始他的回憶——
“我爲教會效勞了五年,一開始,我信仰堅定,堅信我能借助神術和祝福將救贖帶給我的故鄉。但隨後教會對血族和女巫一系列瘋狂的屠殺和狩獵,我的信仰逐漸崩潰。我從教會叛逃,躲開瘋狂的追殺和通緝,一路返回了艾倫堡。
但我的故鄉此刻已經發生了驚人的變故。
在我離開之前,我的父親爲了挽救那些被詛咒成爲屍鬼的女孩兒的生命,以庇護女巫的名義吸引許多血族前來這兒定居,無論是不是女巫或血族,艾倫堡都爲她們提供溫暖的住處和充足的食物。
但我所見的場景深深震撼了我的靈魂,我的心好像被長劍刺傷,痛的無法言語。
那是凌晨時分,烏雲遍佈,灰茫茫的天空之下,烤焦的火刑架無處不在,上面掛着死於火熾的支離破碎的屍體,在死後被烏鴉吞吃了內臟和五官,已經辨不清本來的面貌了。我仔細數了數,這樣的火刑架至少有兩百多根。
玫瑰漫山遍野,幾乎氾濫成災。鎮民們躲在房屋內,掀起窗簾的一角,偷偷看着騎馬而行的我。
有些人認出我來,於是欣喜的出來歡迎我。他們告訴我這兒發生的一切。
我的兄長曼龍殺死了我們的父親,篡奪了艾倫堡的爵位。他娶了音圖爾爲妻。但他隨後囚禁了音圖爾,並開始發了瘋似的指揮軍隊屠殺女巫和血族,將我美好的故鄉攪得天翻地覆。
憤怒充斥着我的心靈,我的血液因此而燃燒起來,我召集了所有鎮民,發動了一場暴·動,我一馬當先,衝到真實之眼城堡門口,號召那些尚有良知的士兵爲我打開城門,一起推翻曼龍殘暴的統治。
我的演講起了效果,士兵們紛紛倒戈,殺死那些冥頑不靈的抵抗者。我一路長驅直入,徑直走入囚禁音圖爾的高塔,在那兒,我找到了我此生的摯愛,我不曾忘卻的戀人。
音圖爾依舊和以前一樣美麗,但她非常憔悴,眼神茫然,消瘦的讓我心碎,我走上前去,抱住了她。。。。她見到我之後,露出欣慰的笑容,就這樣離開了人世。“
英格爾說到這兒,語氣有些猶豫,我敏銳的感到——他似乎在隱瞞着什麼微妙的細節。因爲他的信息素變得異常隱蔽,反而暴露了一絲異樣。
但我沒有將其指出,英格爾繼續說道:“我痛哭流涕,沉痛的悼念音圖爾的逝去。隨後,我毫不猶豫的走入主塔樓,找到了躲在城堡深處的曼龍。
他居然找了一位血族的顧問,一個病怏怏的梵卓族的傢伙,那個傢伙對我嘮嘮叨叨說了一大堆話,試圖勸說我不要破壞傳統和此地的局面。我殺心頓起,拔劍重創了他,但這個狡猾的梵卓顧問,我記得他自稱爲安賽——非常古怪的名字——居然知道城堡中無人知曉的密道,就這樣逃之夭夭了。
我將我那睡夢中的哥哥揪了出來,臨近傍晚,他剛剛甦醒,有些虛弱,但依舊難以對付,經過一番激烈的打鬥,我雖然身受重傷,但終於將木樁刺入他的心臟,讓他無法動彈,隨後將他五花大綁,帶出了城堡,來到了小鎮中央。
當時,太陽已經落下,黑夜已經降臨。我將他綁在一根火刑柱上,向所有人數落他的罪行。隨後,我點燃了大火,看着火焰一點點將他吞沒。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我至今仍然沒能想明白,它成了我心頭的謎團,揮之不去的陰影。
我聽到真實之眼城堡中發出悠遠的鐘聲,同時伴隨着令人畏懼的迴響,就彷彿城堡化身爲怪物,開始吟唱着遠古的歌謠。
那位名叫安塞的梵卓顧問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他偷襲了我,將曼龍救下,臉上帶着詭異的微笑,朝我們說了聲道別,隨後,他和曼龍,以及背後的真實之眼城堡,就這樣消失的無影無蹤,連一塊石屑,一片衣角都沒有留下。”
英格爾最後幾乎是哽咽着說完往事的。
教堂一時沉寂,似乎在爲厄夜使者的故鄉默哀,無人膽敢打斷厄夜使者的哀悼,更無人有意出言勸慰他。
我忍耐不住,大聲問:“那你是如何變成託利多族系的血族的呢?”
英格爾連看都不看我一眼,他隨口說:“我不清楚,也許是與我哥哥戰鬥的時候沾到了他的鮮血吧。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成了血族的一員。”
他在撒謊,拙劣的謊言,不可能通過這麼意外而粗劣的方式完成轉生,就連薩巴特的笨蛋都不會這麼做。
我又問:“既然鎮上發生過這麼可怕的往事,那爲何鎮民依舊不知悔改,崇拜着這些受詛咒的玫瑰?”
英格爾眼神中閃過殘忍的光芒,他擡頭看着我,說:“屍鬼,你似乎對我非常不尊重,而你的問題實在太多了,我怎麼會知道世事的變遷呢?”
我望着緹豐王子,他用支持的目光回望着我,這讓我感到勇氣倍增。
巴圖·英格爾隱瞞了他所知道的事情,他的故事中有着重大的隱情,那是最關鍵的部分,是他難以啓齒的黑暗回憶。爲了撬開他的記憶之門,我需要攪亂他的情緒,我需要讓他的大腦吐露出蛛絲馬跡。
我走到緹豐王子身邊,悄悄對他說:“王子殿下,我需要你幫忙。”
他問:“你又有什麼鬼主意?”
我說:“你配合我演一場戲,咬住我的脖子,緩緩的吸我的血。”
他笑了起來,問:“你真是瘋了,面具。你到底在想什麼?”
我懇求道:“我是認真的,緹豐王子殿下,求你了。”
他嘆了口氣,用嚴厲的語氣說:“如果你在開玩笑,我會毫不留情的把你的血液吸乾。”
我還沒來得及答話,他手掌搭上我的肩膀,精準的張嘴,咬上我脖子上的動脈,我急忙屏住呼吸,念動語句,將意識一分爲二,靜靜體察血液的流向,以及巴圖·英格爾的表情。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前一秒中,我們兩人在竊竊私語,像是在密謀着什麼計劃,但片刻之後,緹豐王子突然將牙齒咬入我的咽喉,貪婪的開始吸血。
緹豐王子只不過在裝模作樣,我感到血液消失的十分緩慢。教會的人有些惱怒,他們認爲當着他們的面吸血是一種褻瀆的舉動,但他們強忍着沒有發作。我們的同伴則十分關心,深怕緹豐王子在飢餓之中失去理智,將我就此殺死。
除我之外,沒有人注意到巴圖·英格爾的表情,那真是有意思極了。
他眼神中飽含悲哀和深情,神情關切而激動,可卻又極爲恐懼,竟稍稍朝後退開幾步。
我可以想象他見到的景象:和音圖爾一般美貌的女孩兒,渾身綻放着玫瑰的紅光,陶醉的吸着懷中受害者的血液,我頃刻間清清楚楚的知道,他對這一幕似曾相識,甚至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他的大腦發出雜亂的波動,結合他身上體現出來的徵兆,我竭盡全力,抓緊一切跡象去解析其中包含的訊息。漸漸的,這些隱秘的國王在我腦海中逐漸成型,我破譯了他的密碼,我知道了他所知道的一切。
我輕聲說:“王子殿下,可以了,您吸飽了嗎?”
緹豐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意識還如此清醒,不禁奇怪的問道:“你還能說話?”
我點點頭,他鬆開牙齒,將我放脫,我閉上眼睛,驅逐雜念,回神片刻,對着巴圖·英格爾說:“厄夜使者先生,你見過這樣的畫面,對嗎?”
我突如其來的問題讓英格爾慌了神,他情不自禁的發出一聲悶哼,捏緊拳頭,蒼白的臉上佈滿扭曲的表情,他大聲喊道:“你說什麼?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說:“我的意思是,在數百年前的那一天,也許恰好就是今天,在真實之眼城堡的囚室中,音圖爾小姐將你轉化爲血族的時候,不恰好也是這樣的景象嗎?”
巴圖·英格爾,這位令人膽寒的厄夜使者,在頃刻間彷彿陷入了絕望之中,他張大嘴巴,發出模糊的呢喃自語,抓住頭髮,彷彿要藉助疼痛來保持清醒。
他發狂似的嘶喊道:“不可能!不可能!你怎麼會知道?你怎會可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