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鐘聲恰巧於此刻想起,悠長而遙遠的響聲不知從何處傳來,在寂靜中迴盪,連人心都爲之動搖,它彷彿神佛的低語,彷彿惡魔的吶喊,彷彿從靈魂中陡然冒出的呢喃。
英格爾仰起頭,虛弱的臉上現出浮現出莫名的驚恐,這鐘聲讓他想起了往事。他不禁喊道:“鐘聲,那是真實之眼城堡的鐘聲。沒錯!沒錯!那一天,當城堡與曼龍消失的時候,我聽到的也是這樣的鐘聲!但這座小鎮上並沒有鐘樓,更沒有如此壯麗的鐘!”
緹豐王子似乎並不在意此事,他對英格爾耳語道:“養精蓄銳,我的朋友,虛幻的鐘聲並不危險,這些聖殿騎士才真正難纏。”隨後,他對我說:“面具,你站好位置,當三件聖物形成正三角形的時候,謎底將會解開,我們將能夠抵達封印惡魔的巢穴。”
我應了一聲,大致丈量了我、緹豐王子與泰雷爾之間的距離,小心謹慎的移動位置。我算得非常準確,當我停在我預想的地方時,三件洪水先民的遺物同時產生了顯著的反應。黑劍籠罩在黑霧之中,紫盾上浮現着紫色的鬼臉,而銀鞭則現出閃電般跳躍的白光。
緹豐王子深深吸了口氣,顯得十分激動,聖殿騎士們也忍不住發出歡呼聲,大夥兒急忙四顧,可卻沒發現其餘異狀。
薩佛林輕聲對我說:“面具哥哥,請你將雙手放在地上。”
我照她的話做了,她開始唸咒,我感到體內血液涌動,彷彿澎湃的江河,三條閃光的細線將我們三人連接起來,繁複而壯觀的花紋如煙火般在地上蔓延開來,我仔細辨認,知道這是一個龐*陣的圖案,它從空地上擴散出去,就像是焚燒的火苗一樣,短短一分鐘之內,它似乎已經抵達了遠處的雪山峰嶺之處。
無策突然指着廣場的方向喊道:”看那兒!看那兒!”
他有些興奮,就像是見到稀罕物的孩子一樣。順着他激動發顫的手指,所有人都朝那個方向望去,一座幽暗而巍峨的城堡,彷彿海市蜃樓般出現在原先廣場的方位,與其餘建築相比較,如同巨人站在凡人身邊一樣,又像是紅杉樹與灌木叢的落差,原先就已經十分寬敞的廣場,此刻憑空擴大了數倍,毫不突兀的給城堡留出了空間。
那城堡似乎一直在那兒,隱去蹤跡,默默的等候着召喚,經過千百年的時間,經歷過戰亂的考驗,終於在今天重現在所有人眼前。
英格爾狂熱的喊道:“真實之眼城堡,天哪!天哪!”他熱淚盈眶,情不自禁的將緹豐王子抱住,緹豐王子有些尷尬,稍稍用力掙脫他的手臂,英格爾彷彿失去支撐的骨架,失神的坐倒在地,嘶啞着嗓子喊道:“爲什麼它會回來,難道。。。。難道。。。。。他也會重現麼?”
我在心中默想:沒錯,曼龍來了。他是來領取火玫瑰的獵物,是來迎娶他選中的新娘的。
根據此地的傳說,十年一次,火玫瑰會在某位女孩兒身上綻放,她由此將獲得不朽和美貌,並在深夜中無聲無息的消失。艾倫堡的鎮民認爲她受到神祗的祝福,由此升入了天堂。
但事實並非如此。
十年一次,那位遠古的幽靈,殘忍的血之貴族,巴圖·英格爾的兄長,藏身於未知之地的曼龍·英格爾,踏出他的避難所,以無人察覺的方式,擄走他心儀的新娘。
但這一次,由於三件聖物開啓了封印,將那消失的城堡召喚出來,我預感他即將現出活生生的身影,他將在我們面前,試圖帶走被火玫瑰選中的緹豐王子。
在城堡的詭異的陰影下,我見到兩個身影沿着街道緩緩朝我們這兒走來。兩人身上都披着華貴的斗篷,一人身材壯碩高大,佩戴着長劍,穿着國王般莊重的服飾,另一人則顯得瘦弱而悠閒,穿着一身毫不起眼的修士布袍。
英格爾猛然爬起來,衝着兩個身影喊道:“什麼人?是曼龍嗎?”他身上被泰雷爾造成的傷勢還沒痊癒呢,此時情緒起伏不定,劇烈的動作撕裂了神術造就的傷口,鮮血從嘴角止不住流了出來。
但他彷彿渾然未決,雙眼瞪得大大的,目不轉睛的盯着兩位神秘的來客,恐懼在眼中打轉。
那位走在前頭的劍客發出驚喜的叫聲,他掀起斗篷,在我們前方二十米的地方停下腳步,笑着喊道:“巴圖,弟弟!真沒想到,我居然還能見到你。”
當他現出容貌時,我被那張怪異的臉嚇了一大跳,那是一張光禿禿的臉,連一根毛髮都沒有,就像是剛剛剝殼的煮雞蛋一般光滑,但皮膚之下隱隱透出屍體般的灰色。他的眼睛一片混沌,沒有眼珠和瞳孔,只是一片血海般的紅色。
巴圖·英格爾退後一步,吃驚的喊道:“你。。。。你是曼龍?你怎麼變成現在這幅模樣了?”
曼龍發出爽朗的笑容,他說:“拜你所賜,弟弟,我被絕望的囚禁在暗影的封閉世界裡。每十年一次,我能透過暗影的裂隙,如幽魂般來到這個我曾經居住的世界,領取一位我中意的女孩兒,她受到過火玫瑰的祝福,因而能毫無障礙的隨我回到真實之眼城堡。只不過這一次,你們居然能夠看到我,這是你玩的把戲嗎?我頑皮的弟弟?”
隨後,他的目光越過衆人,望着站在巴圖·英格爾身邊穿着女裝的緹豐王子,他依舊秀雅卓絕,毫不畏懼的回望着這位遠古的血族。
曼龍滿意的說:“我的目光一向很準,她是我數百年來見到過的最美麗的女孩兒。”
緹豐王子答道:“血親,請回答我一個問題。你是如何注意到我的呢?”
曼龍朝他鞠了一躬,謙和有禮的說:“在鎮民們所謂的檀香木節前夕,城堡會無形的浮現在艾倫堡廣場周圍,雖然無人能知曉,但我透過窗戶,卻能夠觀察廣場上舉行的一切,並操縱玫瑰花飄落在那些女孩兒的身上。但每隔十年,我纔有權選擇我中意的女孩兒,將她帶回我孤獨的城堡。也就是說,是你,我尊貴的小姐。”
緹豐王子發出歡暢的笑聲,似乎覺得曼龍在開着惡劣的玩笑,他說:“很遺憾,曼龍先生,我並非女子,而是男子之身。在這兒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證,我也有無數方法可以證明我的話。”
曼龍瞬間愣住了,他質疑的盯着緹豐王子望了半天,對着他身邊那位瘦弱的隨從問了幾句話,剎那間齜牙咧嘴,露出劍齒虎般的犬牙,臉上浮現出惱怒的表情。
在那個瞬間,他醜陋的不像人類,而成了兇殘的怪物。他和巴圖·英格爾半點不像,彷彿他的臉經過拙劣的整容,已經失去了人類最起碼的痕跡。
他揚起腦袋,發出震耳欲聾的怒吼,彷彿數噸重的老虎發出的咆哮,隨後他怒道:“那事情反而更加簡單了,你這個卑劣的騙子,我不得不將你帶回城堡,吸乾你的血,將你大卸八塊!”
緹豐王子側着腦袋說:“那也是不可能的,血親,我恰巧也是一位血族,而且並不容易對付。”
曼龍說:“每一位被火玫瑰選中的女孩兒都會被轉化爲血族,但她們每一個都被我吸乾了血,相信我,我說得出,做得到。”
巴圖·英格爾忍不住打斷他,怒道:“你。。。。。你做了什麼?你吸乾了血親的血?你在噬魂?”
曼龍開始劇烈的喘氣,喉嚨中發出野獸的呼嚕聲,他伸出手掌,狂笑着說:“沒錯!沒錯!唯有那樣,我才能麻木自己的痛苦,那巨大的痛苦——被愛人背叛,被親人處刑的痛苦。我需要血親的靈魂來讓自己變得鐵石心腸,我需要見到這些美麗的女孩兒一個個死在我懷裡!”
厄夜使者氣得渾身顫慄,他說:“既然如此,我將在此再度終結你的罪惡,將卡瑪利拉的制裁之劍刺入你那醜惡不堪的心臟!”
我走到緹豐王子身邊說:“王子殿下,這人已經喪失了人性,他犯下了太大的罪孽,已經漸漸轉化爲野獸了。”
緹豐王子眼中閃過一絲恐懼,警戒的望着曼龍·英格爾,緩緩點了點頭。
當血族屈從於自己嗜血的欲·望時,他的本性會迷失,他將徹底喪失理智,從萬物之靈淪·落爲原始的怪物,他的靈魂將從世上消失,那是上帝爲血族戴上的鐐銬。
曼龍朝巴圖·英格爾望去,發出威脅的吼叫,濃烈的殺意從他身軀中奔涌襲來,巴圖·英格爾睜大眼睛,也衝着他的兄長怒吼。就在兩人的吼聲尚在夜空中迴盪的時候,兩人瞬間消失,在短短數秒鐘之內,海嘯般磅礴的氣浪撲面而來,那是兩人在高速中碰撞產生的氣流。我感到不妙,倉皇的朝後避開,在退卻的同時,我發現除了泰雷爾,緹豐王子以及無策之外,所有人都狼狽的在逃避這戰鬥的波動。
巨響轟鳴,地面上陡然出現一個十米半徑範圍的大坑,深入地下至少也有五米,一陣煙塵沖天而起,過了片刻,一陣疾風將煙塵吹散,我隱約見到兩個影子一閃而過,等我扭頭朝那邊望去,只見曼龍正捏住巴圖的脖子,將他高高舉起,發出瘋狂的大笑,將厄夜使者用力摔入燃燒的教堂廢墟之中。
火焰生出觸角,將巴圖·英格爾的身軀吞沒,曼龍又再一次邪惡的仰天長笑,在斗篷上擦乾血手,將眼神投射到緹豐王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