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麼令人敬畏的場景啊,血族的王子,聖殿的獵手,彷彿暗與光的代言人,彷彿惡魔與天使的劍與盾,遙遙相望,互相心懷敵對之心。我蹲在牆角,忍不住爲這神聖而壯觀的一幕而激動的發抖,如果不是摯友先生站在我身旁替我壯膽,我只怕早就奪路而逃了。
刻耳柏洛斯伸出手掌,在空中畫了個圈,銀色的光芒在他的頭頂閃現,很快漸漸擴大,形成一個由上而下緩緩移動的光圈,彷彿核磁共振儀一般將他全身掃描一遍。
然後他動了起來,彷彿化作了黑色的輕煙,輕煙中閃電轟鳴,現出淡淡的銀光。當我看清他的身影時,他已經來到了雪公子的身邊。
雪公子躲閃不及,他們兩人撞在一塊兒,將兩層厚重的牆壁撞碎,一同摔下樓去。
我驚恐的問:“雪公子他沒事吧?”
摯友先生說:“他可是罕見的大妖魔,即使從千米高空墜落也死不了。但刻耳柏洛斯的銀鞭能對惡魔和血族造成劇烈的傷害,我們應該趕緊去看看。”
老實說吧,我去了也沒用,留在這兒還能將克萊蒙多痛揍一頓。但我想起雪公子對我露出的親切微笑,瞬間擔憂萬分,急忙用力點頭。
摯友先生說:“坐電梯太慢了,我們從洞口直接跳下去。”
我懷疑自己聽錯了,但摯友先生站在屋子的大窟窿旁,望着地面鬼火般的路燈,路燈範圍之外,是無邊無際的黑暗,秋季的夜風從窟窿中猛吹過來,他大衣飄動,長髮飛揚,一時間宛若夜之女神般美麗。
我張大嘴巴,口水如朝露般流落在地上。
摯友先生說:“別顧着發呆,緊緊跟着我。”他從懷中掏出手槍,對着克萊蒙多開火。克萊蒙多慘叫一聲,再一次翻身栽倒,雙眼翻白,張開大嘴,帶着詭異的笑容昏迷了過去。
我正在驚愕間,摯友先生說:“這是麻醉彈。”隨後從懷裡掏出一根繩子,在一根管道上繞了繞,拉住繩索,背身跳了下去。
我急忙從窟窿中探出腦袋,發現摯友先生動作敏捷,彷彿電影中的特工一般飛速向下,降落十多米距離,便用腳在牆上一撐一緩,反覆五、六次之後,他已經穩穩站在地上。
我看得心裡直哆嗦,只想大喊:“在下就不下去啦,在下在這兒看着犯人。”但回神想想,人生能得幾知己?何不拼命爲紅顏?我握緊繩子,學着摯友先生的模樣,雙腳在牆上一蹬,身子在空中盪來盪去,雙手抽筋,差點兒鬆手摔下去。我急忙收攝心神,心中默唸:“騎龍盤遊山雲間、逸鳳翱翔上九天,若得江海奔若虎,沉鯨破浪只等閒。”
只聽風聲颼颼,我身子不停下墜,等我念完詩句,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地面,這下連我自己都沒料到,瞬間雙腳無力,一屁股滾到在地。但我用力支撐起來,竭力四顧,發現摯友先生站在路燈旁,目光隨着兩個快捷得無法看清的身影轉來轉去,從他表情上看,也不知戰局如何。
我連滾帶爬的跑過去問:“雪公子有沒有受傷?”
摯友先生說:“他在試探敵人,對他而言,這些小傷無關緊要。但刻耳柏洛斯比預料中難對付的多,王子一個人無法在短時間內戰勝他。”
我還注意到在雪公子周圍跪了一圈保安,看來也是被雪公子用催眠術迷住了魂。
摯友先生大聲說:“我得幫幫王子。”說着取出手槍,瞄準那兩個疾風驟雨般的影子。我眼睛根本瞧不見他們在哪兒,但摯友先生似乎看得清清楚楚。他比劃了半天,敲敲手槍,懊惱的說:“似乎卡殼了。”
砰一聲巨響,手槍射擊,刻耳柏洛斯低哼了一聲,退後幾步,身影暴露在路燈光芒之下。我見到他衣服已經破破爛爛,臉上手上身上全是細微的傷痕,彷彿落入了荊棘叢中一般狼狽。
他額頭上冒着煙,似乎被摯友先生一槍命中,腦門中槍,換做常人,早就一命嗚呼。但奇怪的是,他的腦殼似乎堅硬的很,看上去並無大礙,只是一時被震得有些暈乎。
叮噹一聲,子彈從他額頭處掉落在地,在一瞬之間,我瞥見子彈的形狀,發現它彷彿剛剛撞在鋼板上一樣,已經被壓縮成了扁扁的金屬。
摯友先生誇張的喊道:“這是護體聖術,他是梵蒂岡的聖殿武士!”說着舉起手槍,朝刻耳柏洛斯比劃。
刻耳柏洛斯對着摯友先生怒目而視,他用古英文喊道:“爲了天父之威名!汝協助妖魔,當殞命於此!”
他的銀鞭瞬間暴長,似乎化作了一道閃電,朝摯友先生這邊飛了過來。
我見狀不妙,心念電轉,頃刻間權衡利弊,想:不如死在摯友先生懷裡,也算逞了一場**英雄。踏上一步,擋在摯友先生面前,緊閉雙眼,喊道:“十八年後————”下半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我注意到面前空氣旋轉成微妙的氣流,將銀鞭阻擋在外,化解了刻耳柏洛斯的攻勢。
我心生困惑,不知道這是否爲自己產生的幻覺,就連刻耳柏洛斯也猝不及防,一時不知該如何行動。就在這時,雪公子長劍從黑暗中刺來,正中刻耳柏洛斯的手臂。黑血禁錮之劍鋒銳至極,刻耳柏洛斯的護體神咒被長劍瞬間撕裂,他慘叫一聲,胳膊鮮血灑出,看來受傷不輕,連忙後退,想要舞動銀鞭,但無數黑色的荊棘一下子不知從何處涌來,將他緊緊禁錮起來,牢牢固定在半空之中。
當黑色荊棘刺入他身體的時候,刻耳柏洛斯發出一聲悽慘的痛呼,渾身浴血,表情極爲痛苦。但他很快就安靜下來,雙目怒視着雪公子,緊閉嘴脣,表情顯得猙獰而威武。此刻他雙手橫舉在兩旁,這姿勢有些眼熟,就像是受難的聖徒一般。
在剛剛的戰鬥之中,雪公子也遍體鱗傷,周身染血,模樣頗爲殘破,但他擡起頭,面帶微笑,用英語對刻耳柏洛斯說:“你並不懂得如何發揮聖血之匙的真正力量,真是非常遺憾。”
刻耳柏洛斯大聲說:“殺了我吧,卑鄙的妖魔,婊·子·養的混蛋。你的手段簡直懦弱極了。要是你沒有下·賤的幫兇在旁,我早就將你剁成碎片了。”他說着說着,用盡全力,吐出一口血痰,落在雪公子身邊的路面上。他用力過猛,隨即大聲喘息,我認爲他並非有意宣泄怒火,而是在強忍着身上的劇痛。
我非常敬佩他的勇氣,他面對的可絕非心慈手軟之人,而是視凡人如螻蟻、以飲血爲樂的血族王子,只要對手稍稍動念,他就將被黑色荊棘折磨致死,那恐怕是冥獄中都罕見的酷刑。
我結結巴巴的勸說道:“王子殿下,這位天堂的使者並非十惡不赦之徒,若下手殺他,恐怕會惹起天火之劫。”
雪公子扭過頭看了我一眼,臉上不喜不怒,不知道他心中想些什麼。我害怕起來,連忙低頭,眼睛瞧向兩旁,不發一言,裝出一副什麼都沒說的樣子。
雪公子笑了笑,如同撫摸牲口般摸了摸我的頭,笑着說:“你說的沒錯,面具,殺了他會破壞我們與梵蒂岡的協議,也會破壞卡瑪利拉的化妝舞會法則,我會讓他活命的,這是我的承諾。但在此之前,我想我們有許多問題要問。”
我露出由衷的笑容,說:“願您善有善報,美麗的王子。”
雪公子向我點頭致意,隨即朝跪在一旁的保安走去,伸手輕觸他的脖子,張嘴咬住他的動脈。保安發出一聲愉悅的低吟,臉上表情欣喜若狂,微微發抖,接受雪公子的吮吸。
過了片刻,雪公子掙扎了幾下,用力推開保安,長長呼了一口氣,看模樣頗爲不捨。那保安軟軟躺倒在一旁,嘴角帶着笑容,沉沉睡去。
我想,他大概會患上貧血症吧,但他至少死不了。
雪公子又對摯友先生說:“謝謝,你的槍法相當不錯,張先生,也許你應該申請成爲獵人,而不僅僅是網絡維護與信息蒐集人員。”
摯友先生慌忙搖手說:“那不過是罕見的好運罷了,而且我習慣安穩的日子,王子殿下,你要我出去拼命,那我只有捲鋪蓋走人啦。”這真是個演技精湛的傢伙,他一定精通某些奇妙的法術,之前在我面前阻擋銀鞭攻勢的氣流,那一定是他的傑作,但他連精明的雪公子都瞞的滴水不漏。
雪公子露出友好的微笑,揮了揮手,那些束縛刻耳柏洛斯的黑色荊棘在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刻耳柏洛斯發出一聲長長的低吼,從半空中墜落下來。雪公子伸手輕輕一擋,將血族獵人高大壯碩的身軀接得穩穩當當。
他一轉身,將刻耳柏洛斯交給我說:“走吧,背上他,我們帶他上樓,他中了我的詛咒,有好一會兒沒法動彈了。這兒已經完全亂了套,我可能需要向長老會好好解釋解釋,以免召來厄運使者的問責。那些傢伙可蠻橫無理,輕易也不好打發。張先生,請將這段時間的監控錄像全數刪除。”
摯友先生問:“是否應該將刻耳柏洛斯催眠?”
雪公子搖頭說:“黑血禁錮能讓他睡上好一會兒,至少但願如此。他能在頃刻間解除催眠,就像之前破除我的佔據術一樣。他的名譽絕非僥倖得來,若非他分神,這場戰鬥會相當、相當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