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中,我推着娜娜小姐的小棺材緩緩走向飛行器。
我們正站在一座高樓的頂層停機場,機場跑道的燈光點綴着黑暗,從高處朝下方望去,曼哈頓宛若高樓叢林,一座座高聳入雲的魔塔閃着令人沉迷的霓燈。
娜娜小姐的棺材十分有趣,它的蓋子是透明的,透過蓋子,我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見棺材下面的娜娜.克里斯蒂娜。
她紅着臉說:“你別盯着我看!”
我好奇的問:“你爲什麼要製作這麼一個水晶棺材?”
她說:“在海上飛行的時候,只要有棺材,我就不會睡着,我能隨時保持警醒,應對突發情況。”
我難以置信的說:“你能應付突發情況?一出棺材,你就昏昏欲睡了。”
她嘆道:“我可以給自己製造一個暗影棺材,保證從天空掉下去的時候不會太慘烈,但那也要看高度,如果在萬米高空,我照樣會摔得很慘。”
我罵道:“你這臭丫頭,滿嘴不吉利,咱們出門在外,講究一個求神拜佛,無風無雨。什麼叫‘從天空掉下去’,如果要掉下去,除了你之外,咱們都得完蛋。”
她恨恨的說:“哪有你那麼多顧及,真要像你那麼彆扭,咱們乾脆什麼話都別說了!我出公差那麼多次,哪次遇到過空難?”
我大叫一聲,從飛行器上抓下一塊厚厚的毛毯,蓋在她的棺材蓋上,她怒道:“你幹什麼!給我拿開,我什麼都看不到了。”
我說:“你乖乖睡吧,等到了魁北克,我再放你出來。我一個人待着。可要給自己找些樂子,有人盯着,我可滿身不自在。”
娜娜說:“你胡說些什麼?你要找什麼樂子?”
我用空洞而肅穆的聲音說:“我要看一些非常有教育意義的影片。有關生命起源的....”
娜娜一下子推開棺材,從中跳了出來。我嚇了一跳,嚷道:“饒命!饒命!”
她說:“如果你再敢拿被單罩我的棺材,等下了飛行器,你等着捱揍吧。”
乘務員小唐走了過來,說:“娜娜小姐,請待在棺材裡,我們馬上就要起飛了,大約三十分鐘就會來到海洋上空。”
娜娜點點頭。用客氣的聲音說:“抱歉,我知道了,唐小姐,你幫我看住這個不老實的混蛋,不許讓他在飛行器上看那些骯髒的影片,更不許給我搗亂。”
我長嘆一聲,說:“娜娜小姐,你太不純潔了,我說的非常有教育意義的影片,是達爾文先生的傳奇紀錄片。你胡思亂想,血口噴人,真是讓我心靈劇痛。是什麼讓你變得如此污.穢不堪了呢?難道你已經和某個男人....”
娜娜氣往上衝,擰住我的耳朵,用力一轉,我如殺雞般叫了起來,連聲說:“我錯了,我錯了!”
小唐笑道:“飛行器上根本沒有這種影片,你放心吧。”她瞥了我一眼,又說:“面具先生嘴上油腔滑調,但他其實並非不識大體的人。”
娜娜喘了幾口粗氣。回到棺材中。棺材裡有操控裝置,她將棺材豎了起來。如同衣櫃般立在牆角,這樣她可以更好的觀看機艙內的一切。如果她覺得想睡覺了,可以再把棺材橫躺下來。
經過這麼一番折騰,我對娜娜小姐更加畏懼,深感此次旅途,只怕會被她的鐵拳磨練的刀槍不入,皮厚如鐵。
小唐通知機長關上艙門,核動力飛行器平穩上升,同時朝前行駛,很快升入雲層。
我昨晚沒睡好,想要補幾個小時的睡眠,一回頭,只見娜娜小姐平靜的望着機艙,見我看她,她的目光轉了過來。
我瞪着她,她也瞪着我,我覺得渾身不舒服,心中涌起憤恨,於是目不轉睛,死死盯着她。
她皺了皺眉頭,挪開目光,過了片刻,她又看了看我,在這五分鐘的過程中,我的雙眼一直沒有挪動過,連眨都沒眨一下。
她生氣了,用棺材的擴音器喊道:“把你的狗眼挪開!”這棺材不僅功能齊全,似乎語音系統還和飛行器的連在一塊兒,恐怕造價不菲。
我在座椅上翻了個身,繼續觀望她,過了片刻,我拿起身旁的飲料,一邊喝着,一邊參觀她,不時發出飽嗝之聲。
娜娜勃然大怒,說:“你煩死人了!我怎麼這麼倒黴!遇上你這個瘋子!”只聽嘟的一聲,棺材的透明蓋子霎時變得漆黑,想來這蓋子還能改變透明度,真是無所不能,神乎其神。
我感到一股獲勝的滿足感,悠閒的轉過身,翹起雙腿,嚷道:“這地方好寬敞,我想睡哪兒就睡哪兒,這可真是麻煩!唉,要是讓我躺在棺材裡,我恐怕悶都悶死了。”我從一個座椅上跑到另一個,過了片刻乾脆直接躺在地上打滾,又做出游泳的姿勢,忽進忽退,矯健靈敏。
突然間,我發現頭頂出現一枚暗影匕首,飛快的朝我刺來,我慘叫一聲,嚇得緊貼住地面,那匕首指着我的鼻子,匕首上露出一個小小的人頭,瞧模樣有些像娜娜,她咬牙切齒的說:“別忘了,我在棺材裡是可以使用訓誡之力的。”
我痛哭流涕,大聲求饒,她將匕首化作拳頭,在我眼睛上重重一擊,我悶哼一聲,頭暈腦脹。她收回暗影,變得默不作聲。我知道眼睛肯定腫了一圈,暗罵自己閒得發慌,自找苦吃,悽慘的跑回了座位。
過了一會兒,小唐來到我身邊,坐在我的座位上,給了我兩盒巧克力。
我問:“你這是做什麼?”
小唐微笑着說:“我結婚了,面具先生,這是給你的喜糖,你看!”她舉起手,無名指上戴着一個鑽石戒指,雖然我知道市面上所謂的鑽石都是騙女人錢的人工造物。但這顆鑽石顯然是天然形成的,它的價格可想而知。
我由衷替她高興,一股欣慰之情油然而生。我怒道:“哪個混蛋敢騙走我的小唐!是不是個已經喪失性.功能的有錢老頭....”
她重重拍了我一下,說:“別瞎講。是一個挺帥的男生,要不要給你看照片?他是一家外資企業的高管呢...”
我捂住眼睛,哭喊道:“我不要看,我不要!我最恨那些秀幸福的人啦!這小子可真會找爹,只怕前世沒少舔.跪老天爺的棒棒....”
她哈哈大笑,說:“別胡鬧了,你又不是小孩子,別老是說我老公的壞話。”
她沉默片刻。又說:“我也許....也許會辭職,老闆也許會抹去我的記憶,面具哥,我可能...以後就記不得你了。”她的語氣突然變得如此悲傷,瞬間觸動了我的心絃。
我流下淚來,說:“小唐,對不起,有好幾次累得你險些喪命,也許你不做這行,將來的日子會變得更加平靜幸福吧。但...我會想念你的。小唐,我一直將你當做朋友,雖然我用心不良。意圖不軌,但我真心的祝福你。離開我吧,離開我,你就不必遭殃了,就像我的每一個親人一樣。”
她也有些哽咽,但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說:“什麼叫‘用心不良,意圖不軌’?”
我說:“男人嘛,與女人之間...尤其是像你這麼漂亮的女人之間。怎麼會有純潔的友誼呢?我當時腦子裡想的東西,別提多噁心了。唉,我對不起你。真的對不起你。”
她霎時羞紅了臉,支支吾吾的說:“你...別開這種玩笑,你休息吧,不聊了。”她慌亂的跑開,躲入了乘務員的房間裡。
娜娜忽然說:“像你這樣坦誠的人渣,我倒是第一次看見。很多男人都是滿肚子骯髒,但他們卻裝的純潔如雪呢。”
我說:“信徒習慣向神父懺悔,以此擺脫心中的愧疚,以期升上天堂。而我在向所有人懺悔,希望取得他們的原諒。我的內心依舊污濁,我依舊是不可饒恕的罪人,但我不圖任何救贖,我只希望讓那些被我傷害之人自行決定對我的懲罰。”
娜娜笑着說:“你讀過盧梭的懺悔錄嗎?他把自己內心不堪的想法公之於衆了呢,我倒想聽聽你內心的故事有多麼黑暗呢。”
我說:“我有罪,娜娜小姐,我的罪孽無比深重,就算讓我死上千萬次也難以彌補。但這些事,我只能對那些受害者坦誠,有朝一日,我會自願的接受處刑。”
娜娜哼了一聲,說:“你說話的語氣,完全像是一個老基督教徒啦。我記得剛開始遇上你的時候,你說話也是這麼一副腔調呢。”
我靜默不語,等待良久,說:“還記得我們第一次一起共事的活嗎?”
娜娜想了想,說:“我們共事過?什麼時候?”
我怒道:“我、你還有電燈泡無策,我們一起去了一間酒吧,剿滅一些陰謀不軌的薩巴特,你忘了嗎?”
娜娜笑着說:“抱歉,抱歉,我壓根兒就沒注意到你當時在場。”
我悲哀的抽泣了幾聲,又說:“無策當時還是個愣頭青,什麼都不懂。而你呢,你體內有着很大的隱患,你的魔血中正發生可怕的衝突。”
娜娜回憶起往昔,不禁有些懷念,她說:“是啊,無策他....救了我。我不知他是如何辦到的,但他平息了我體內的痛苦。”
我說:“從那一刻起,你對他着了迷,你的大腦被偏執的戀愛所佔據,你陷入了無可抑制的瘋狂,以愛情爲幌子的瘋狂,我說的沒錯嗎?娜娜?”
她臉紅起來,嘟囔道:“你說這些做什麼?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我說:“我也是,娜娜,我的腦海中寄宿着難以想象的偏執,由於瘋狂,我犯了罪,由於罪孽,我受到了詛咒。我試圖忘記一切,因此沉迷於更深刻的瘋狂,但往昔的陰影一刻不停的追逐着我,就如同復仇的幽靈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