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哥心急如焚地終於趕到了留觀室,他來到妻子病牀前,有些傻眼:眼前的這個女人,全身密密麻麻地插滿了這樣那樣的管子,人已經浮腫地有些變形,她似乎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呼吸到這生命的一絲氣息。強哥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切是真的,他在醫院的這些日子,一直夢到妻子病已經康復了呀,他們一起回到了那個溫馨的家,有說有笑,你聽,妻子又在喚他吃飯了…“不!不!…”他似乎剛從噩夢中驚醒過來,不願再回望這恐怖的虛幻,但,這卻是真真的現實,他再也逃不掉!他終於低下了頭,跪在了妻子面前,所有的悔恨像毒液般,一遍一遍餵養着自己的心田,他痛不欲生地抽噎着,本能地想拒絕這一切,但這一切,已經太遲太遲…淚,簌簌地,落在了冰涼的地板上,彙集成一個個小水潭,映照着這悲慘的幕布。
也許從來人與人的緣分都是用來感知的,而不是其它。蕙蘭顯然是已經知道了丈夫來到了身邊,她緩緩地睜開了那疲倦不堪,而又有些不能掌控的眼瞼,想要動手去摸一摸強哥的臉,手卻一點知覺都沒有了,一動也不動。她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一切,都快要結束了。她感到從未有過的疲憊,多想沉沉地睡上一覺,但她清醒地知道,這也意味着什麼。在這個絢麗多彩的人間天堂,也許她唯一不捨的就是眼前的這個男人:“強…哥…”蕙蘭的氣息是如此地紊亂,“蘭,你說”強哥的淚又一次無聲地落了下來,“孩子,沒…了…對不起你…了”蕙蘭不甘地看着窗外霧濛濛的天空,呆呆地,好一陣子,才無奈將眼神收回。強哥此時已經哽咽地無法言語了,“電…卡,水卡,氣…卡,在小…格子…”蕙蘭說到這兒,氣又有些接不上了,大口大口地喘着。過了好一會兒,像是蠟燭最後燃盡的光亮,像是夕陽給人間最後的餘暉,蕙蘭的語言突然順暢了許多:“以後不能給你洗衣,做飯了,再找一個對你好的,不要太漂亮,你人太老實了。”“廚房…白菜…”妻子沒有再說下去,她已經離開了。廚房,白菜,這兩個詞,可能在旁人眼中再普通不過,但這真切地是一個家的概括,是一個女人對家的眷意和詮釋,雖然生活從未因爲什麼而停止他的腳步,即使哪個音符已弄錯。
強哥從妻子的葬禮上回來,失魂落魄地看着這個已經千倉百孔的家,心如刀絞,他想要到廚房和妻子說兩句貼心的話,廚房裡卻空無一人,只有案板上一顆白菜,孤零零地在那裡,看着他,像是在對自己哭泣。兩隻空碗,在滿是灰塵的竈臺上愈發顯得蒼白。筷子散落了一地,歪歪扭扭地凌亂不堪。他無奈地看着這一切,正要走開,卻又被另一片黑暗籠罩在了頭頂。電話響了,是地下錢莊表弟打來的:“強哥,你什麼時候還錢呀,連本帶利一共29萬!”“什麼?”強哥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9萬嗎?”“沒錯,本金9萬,你逾期了10天,每天兩萬,你算算!”強哥聽到這兒,一下子被激怒了,也許還有剛剛失去妻子的悲痛,他情緒有些失控:“你他媽的,怎麼不去搶人那!”與此同時,電話的另一頭立時也換了另一種語氣:“姓屈的,聽你這話是不打算還了吧?小子,聽好了,三天之內見不到錢,收了你的房!”強哥還要說什麼,電話卻已被狠狠地掛斷了,他有些慌亂,一時不知道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