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祖師在上,三茅師祖返世,神符命汝,常川聽從。敢有違者,雷斧不容。急急如律令,赦!”
在滔天法陣之中,黑雲瀰漫,大雨驟然停歇,而早在天邊出現那一道裂縫之始,一聲顫抖而平靜的聲音,便恍然傳遞至分不清南北西東的我耳中,聽到這蘊含着天地間至陽至剛的霸氣咒文,我的心中一跳,伸手一招,那朵朵便乖乖地聽從我的召喚,倏然飛入了我胸口的槐木牌中。
就在我緊緊捂着胸口之時,天空上那裂縫被一道金黃色的叉形閃電給瞬間撐大,連成一片,接着氣運上承九天,密密麻麻的電網將整個天空撐得一片星宇明朗,所有的暮色一下盡掃,整個天地都呈現出一副猙獰的明亮之色,宛如白晝。
那種明亮,讓我在那一刻甚至能看到場中每一個人的表情,或驚訝、或詫異、或呆愣、或振奮,不過更多的,則是深深的恐懼。
天地之威,非人力所能夠企及,故而自然之道,從來都是至高大道。目光流轉,僅僅只在一瞬間,而在下一秒鐘,密佈電網中那四五十道雷電,已然凝結成一道螺旋形的粗長電光,依着某人心意,朝着雙手指天、呈現出一株避雷針造型的楊知修,垂直落了下來。
轟隆隆!轟隆隆——
整個天地幾乎都在那一瞬間被壓縮,我的耳邊突然有巨大的雷聲爆起,響徹全世界,那一刻我的小腦失衡,給震得摔翻倒地而不知,只感覺這天也在顫抖,地也在顫抖,渾身的汗毛根根如同吃了萬艾可一般,豎直朝上,全身僵直發麻。
我感覺整個腦海一片嗡嗡嗡,響得難受,而下一秒,一道絢麗而刺目的光芒從楊知修立足之地憑空生了出來,我的眼簾一陣白光驟起,即使下意識地閉上眼睛,也阻止不了這種光線侵襲,眼睛忍不住地往外冒着熱淚。
而即便有了淚水的浸潤,我也是難受得不行,忍不住在泥地裡翻滾嘶吼着,好像下意識地想要避開頭頂上那些落下來的雷電一般。
滾了十幾秒鐘,我的意識終於開始回覆過來,感覺視網膜上面停滯的光芒也開始趨於黯淡,這才勉力睜開眼,流着淚四處打量一番,然後朝着楊知修那邊兒望去——我看見了一個人,一個全身漆黑的人形焦炭,黑乎乎,身上的衣物早已被一瞬間的電壓給分解,整個人彷彿凝在了地上,變成了一樁炭黑色的雕像,
惟有冒出來的縷縷青煙,顯示着此人之前還擁有着生命,熱乎出爐中。
楊知修死了麼?
我勉強站起身來,欣喜若狂,深吸了一口雷電之後富含電離子的空氣,感知到整個炁場都被這一場震撼的雷電給轟得支離破碎,不成樣子。我望着頭頂上飄落下來的雨絲,心中猶在後怕,這就是茅山用來壓箱底的掌門秘技,真正的神劍引雷術麼?
如此的威力,雖說有着雷雨天的幫助,但雜毛小道以前從雷符中琢磨出來的那盜版技術,與之比起來簡直就是渣滓啊?
我下意識地望向在場中傲然站立的雜毛小道,瞧見這廝其實也並不好過,雖然勉強站立,然而腿肚子卻一直都在發抖,顯然也是有些透支過度,然後被自己這手段給嚇到了。
不過這廝算是個裝波伊界的高端大拿,即使在這兒也不跌份,臉色肅然地瞧着前方,一言不發,光線照射在他削瘦的側臉,嘴脣緊抿,將他那冷峻而又堅毅的一面給徹底表現出來,迷得在我旁邊幾米遠處、趴在泥潭中的慈元閣小公主方怡一臉花癡,眼睛眯成了一條線,口中喃喃地說道:“好帥喲,太帥了啦……”
不止這一個人讚歎,場中除了雜毛小道之外,唯一站着的是那天下正道十大高手之一的黃晨曲君,這個醜老頭一臉震驚地瞧着傲然而立的雜毛小道,口中也忍不住說起:“天,這是茅山的神劍引雷術麼?這,你到底是什麼人,陶晉鴻跟你,又有什麼關係?”
一字劍到底還是江湖前輩,長輩問話,雜毛小道終於把思緒收回來了,拱手回道:“陶晉鴻正是小子恩師,茅山門下蕭克明,拜見黃老前輩!”
“蕭克明?蕭……克明,”黃晨曲君在口中緩慢念讀着,突然想起來:“最近聲名鵲起的年輕高手裡,旁門左道,裡面那個左道中的雷罰飛劍,說的便是你,對吧?”
蕭克明一臉尷尬,說何時有了這個說法,我倒是不知道的。
這時我也走到身前來,拱手朝一字劍問好,說晚輩陸左,拜見黃老前輩。一字劍瞧見渾身泥乎乎的我,又瞧了我臉上的刀疤,點頭,說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你便是那刀疤怪客陸左啦。
我心中一邊對那個給我亂起外號的閒漢罵娘,一邊也硬着頭皮應下,猶不甘心地說道:“這江湖人揚名立萬,怎麼不能自己取外號?也不知道是誰給我取的這名字,咱有疤那是不假,我也認了,但是這怪客……怎麼聽,都像是電視劇裡過幾集就要死的小人物啊……”
一字劍聽我說得有趣,也露出了微微笑容,說這江湖人,好叫便是了,比如我的一字劍,就是我以前剛學會使弄飛劍的時候,從來都是直來直往,不會轉彎,便被人嘲弄說起,當時氣憤,現在想想,也不過就是一個名頭而已。
江湖傳聞這一字劍或許是年輕時殺豬殺得太多,一身殺氣,是個冷麪人,卻不曾想對我們倒是笑容滿面,想必也與雜毛小道剛纔那一招引雷有關,在這樣的實力面前,裝酷還不如平等溝通來得有效,故而和我小時候的初中數學老師一般,和藹可親。
什麼樣的人有什麼樣的圈子,有時你覺得他高高在上,但其實他和普通人,也沒有什麼區別。
三人寒暄幾句,也不敢多言,便朝着靜立場中那具焦黑如炭的屍體走去。
這屍體方圓三米之內,土地一片焦黑,腳踩上去,宛如岩石一般結實,屍體依舊冒着青煙,散發出一股肉香和焦臭混合的古怪氣味,讓人肚子裡的酸水忍不住翻騰而起,想要吐出一點什麼來,纔會好受。不過當我們三人圍着這具屍體繞了一圈,一字劍臉色凝重地說道:“這個……恐怕不是楊知修吧?”
的確如一字劍所說的一般,站在我們面前的這具炭屍,整個人的面目和皮膚都被強大的雷電劈得不成模樣,黑黢黢一團,臉上的五官都融化在了一起,整個人也縮水了幾十公分,不過怎麼瞧,也瞧不出這人生前便是讓我們所有人都恐懼到極點的楊知修。
一代梟雄楊知修,就這般容易就殞命了?
說出來連我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試圖多找尋一些證據,來證實這具焦屍便是楊知修,然而左右找了一圈,卻並沒有發現他從灌江口王家那裡奪來的二郎化神杖。
楊知修生死不知,這發現讓我們有些沮喪,不過其他人卻並不知曉,慈元閣少東家和他妹子圍了上來,恭敬地與一字劍見禮,都叫黃伯伯,而這時一字劍也有了一點長輩的架子,微微點了一下頭,說你們迷路了,你父親拜託我過來找你們,還好沒有出事,要不然我可沒有臉去見老友。
方怡明媚的眼睛掃量四周,最後落在了雜毛小道的臉上,充滿崇拜地說道:“我們今天也多虧了蕭大哥,要不然可真就要給那個姓楊的惡人給害了呢。”
一字劍點頭,說的確如此,這一次要不是克明小友出手,動用茅山秘技,引發天雷,只怕就便是我,也逃不過一死。
雜毛小道又趕忙謙虛,說諸位盛讚了,要不是大家齊心協力,我哪裡有這時間,引發咒決?此事無需多提,各盡職責纔是。聽得雜毛小道這謙虛之言,幾人更是盛讚,一字劍看着雜毛小道,說品德修行,皆爲上上人選,看來茅山昌盛的命運,又可延續百年了。
這幾人在這兒花花轎子相互擡着,我的注意力則集中在旁邊的那條湖泥地龍身上來。
這條上古遺種已然死去了,它的頭顱給楊知修憤然撕裂,不過對它生機徹底湮滅的,卻是雜毛小道剛纔引發的天雷。雖然雜毛小道剛纔那一道螺旋落雷是垂直朝着楊知修而去的,然而這湖泥地龍全身亦是一片焦黑,那些鱗甲全數反轉,露出了裡面足有七成熟的肉來。
這地龍屬昆蟲科,腹腔中空,不過表皮的肉也肥厚,瞧着頗爲誘人,我瞧着這副場景,心中有些疑惑,這湖泥地龍的生命力極爲強悍,要不然也不能活得這麼長久,而且據聞也能控火,怎麼劈向楊知修的天雷,竟然也落了大部分在它身上?
雜毛小道瞧見我臉色凝重,湊過來瞧,也陷入了沉思。
不過那一字劍瞧見這地龍,卻是滿心歡喜,用那碧綠色的石質短劍將頷下剖開,掏出一串如同葡萄一般的珠子來,十來顆,花花綠綠的,上面黏液裹覆,看着極爲噁心,卻有芬芳香味傳出,一字劍跟我們介紹道:“這活了無數年頭的湖泥地龍一身是寶,最大的好處便是它頷下這串珠子,是其力量的源泉,紅色乃火,提高抗性,黃的乃土,增強體質,白色是水,能夠熟絡水性,入水不沉——克明友,此戰你居功至偉,且由你分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