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林!”
乍一看見周林,我高興得要命,幾步就衝到他的面前,問他們跑到哪兒去了?
周林舉着火把,跳動的紅色火焰將他的臉渲染得明暗不定,他沒回答,反而問我怎麼進來了?我牽着小妖朵朵,說洞口前殺來了幾個贛巨人,也就是神農架野人,個個都是擲彈兵的翹首,老薑死了,我躲過,跑外面怕躲不過追殺,就跑進來找你們匯合。我家朵朵,已經制服了一個,還有兩個在洞口裡守着,不知道爲什麼沒進來。我一路尋來,找到的秘洞,就跟了進來。
噫,三叔還有老蕭呢?
我很奇怪怎麼就他一個人,他聳了聳肩膀,說三叔他們在那邊探路呢,說聽到這邊有動靜,便派他過來看看,沒想到是我。他對老薑的死並不在意,反而嘲笑,說越怕死,越早死,活着的都是些膽兒大的。
這句話不但在戰場上管用,這裡也是。說完,他又問我怎麼會在這裡呆着?
我說這個布有一個陣,八卦鎖魂陣,專門製造幻覺,迷惑陣中之人,我剛剛給破開。他大笑,說你傻了吧?就這麼一個破房間,哪裡有什麼陣法?哪裡?我回過頭去,指着左邊,說就是那裡,有……我話說完一半,便停住了。
我瞪大了眼睛,驚恐地看着前方——石鼎不見了!
空曠的房間裡,沒有石鼎,沒有青磚,沒有堆積在地上的旗子,什麼都沒有,連我方纔丟落的狼牙手電都不見了……空空如也。
這是怎麼回事?
周林問我是不是出現幻覺了?我說這怎麼可能呢!我剛剛,就在剛剛,淋了一袋子的黑狗血上去,才把那陣法破了呀……還有朵朵,她剛纔被吸到了大鼎裡面,差一點被裡面像糨糊一樣的白霧給淹死,是不是,朵朵?小妖朵朵驚魂未定地點頭,說嗆死了,差一點就昏死去。
周林哈哈大笑,說怎麼可能?一個鬼魂、一個靈體怎麼可能被淹死?他雖然主修相、命兩學,但又不是白癡。
我說朵朵雖未靈體,但是也因禍得福,成爲了鬼妖,具有一部分實體的性質。
他不與我爭辯,只是問我帶了幾包黑狗血。我說三包啊,我們不是每人有三包麼?我掏出背囊裡面給他看,一包、兩包……三包!三包完整的黑紅色液體整整齊齊地摞在我的面前,無言地揭穿了我剛纔的話語。我呆住了。難道,我剛纔在陣中的境遇,是幻覺?是麼?剛纔一踏進這個房間,就感覺有一些奇怪,方位、視覺、空氣,所有的聯繫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強大的“炁”之場域,然後,將我陷入了幻覺的陷阱裡。
是啦,是啦,定是如此,不然怎麼可能在黑暗中浮出八個卦象之門,像是3d電影一樣?
我說我頭暈了,出現了幻覺——這裡面,確實古怪,金蠶蠱不敢出現,小鬼都着了道,我彷彿處處受到剋制,難受得很。我說我們趕快去跟三叔匯合,然後從這裡出去吧。這裡,我是一刻鐘都呆不了了!周林說好,我們便出了門,順着甬道往前走。這甬道安靜,火把安靜地燃燒着,沒有發出一點兒油脂的響聲,也不熱。
我們靜靜走着,幾乎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
我耐不住靜,問找到小叔了沒有?
他說沒找到,但是有線索了,在前面,就在前面,好像是掉到一個地方去了,三舅和表哥正在結繩子,想要下去看看,應該沒有問題,放心。他說的話讓我奇怪,又不是我小叔,他居然反過來安慰我,呵呵。我突然覺得周林這小子開始有趣起來。走了幾分鐘,我發覺有些不對勁,停下來,說不對。
他扭過頭來問怎麼了?
我說我們都走了一百米了,怎麼還沒見三叔他們?這麼遠,他們就放心你一個人過來?
他很不在乎,說總共就三個人,正在救人呢,不派他來,派誰來。你這麼說,是哪樣個意思?他繼續往前走,過了一個轉角,見我沒動,便催我,說走啊?就在前面了,幾腳路,伸伸腿就到,別嫌累。
我不走了,抱起突然變得安靜了的小妖朵朵,說等一下,你是周林麼?
他愣了一下,看着我,像看到一個神經病,說爲什麼這麼說?
我說看你這乾乾淨淨、整整潔潔的樣子,不得不讓我懷疑,一個鐘頭裡,你居然從一個溼漉漉的泥猴子便成了偶像劇的男主角,這變化……怎麼不讓人懷疑?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打扮,摸着衣服,說有什麼問題麼?
我說你覺得呢?
他擡起頭來,眸子裡發出了血紅色的光,臉一下子就變得無比猙獰。他沒說什麼,一個跨步就衝到我面前,將我撲到在地。我雖然有些準備,但是想不到他立刻就翻了臉,被狠狠壓在地上。這狗曰的也是個煉家子,比那個日本小子還厲害,緊緊地壓着我,喘着粗氣,大叫着讓你往前走,讓你往前走!怎麼這麼囉嗦?
他壓上來,特別重,幾乎像一頭牛,我平躺在地上,頭暈,重重的喘氣。
他發什麼瘋?
或者說,這個周林到底是不是周林?
小妖朵朵被甩在一旁,趴在地上,站起來,竟然像一個陌生人,一臉得意,幸災樂禍地看着我。
周林叫罵完,伸出手來掐我的脖子。他的雙手像一對巨鉗,死死地箍住我,讓我喘不過來氣。我感覺自己的意識漸漸往下面沉下去。發不出聲音來。我要死了麼?
肥蟲子,朵朵,我要死了麼?
對於黑暗死亡的恐懼,讓我全身在那一瞬間,迸發出了巨大的力量來。我屈着腿,奮力扭身把他掀下來,往旁邊一滾,貼着甬道的牆壁使勁呼吸着新鮮的空氣,讓自己肺部舒展。周林身手矯健得很,一個“鯉魚打挺”便跳起來,封住來路,小白臉上全是殘忍的笑容,肌肉扭曲,張着手又朝我撲來,我往後一閃,叫朵朵快跑。小妖朵朵沒有動,置身事外,看我們生死相搏。
我沒辦法,只有朝前面的甬道跑,周林在後面追。
過了拐角,我心中突然涌出了一陣驚悸莫名的恐懼,我停住了腳步,往前一看——前面哪裡還有路?只見在我腳步前的半米之處,是一個黑黝黝的深淵,我的腳碰到了一塊石頭,那石頭立刻就掉落下去,黑暗中不知道有多深,但是半天都沒有回聲傳上來。
難怪他要讓我往前走,原來是想把我往着深淵裡面帶。
這時周林已經追來,我幾乎沒有反應的時候,往後面一退,就感覺撞上了周林。這傢伙往日看也就是一個子高高瘦瘦的小白臉,這時候卻化身成了史泰龍,身體強健得厲害。他抱住我,一下子又把我撲到在地,狠狠地掐着我的脖子,我死死地封住他的手腕,不讓他用力。他蠻橫如牛,一點一點把我往路前面的深淵裡面推去,我奮力掙扎,用膝蓋撞他,但而卻幾乎沒有什麼用。
終於,我的頭已經懸空到了黑暗深淵的邊緣。
我用盡胸中最後的一點氣,吃力地問他:“你到底是誰?”他一愣,氣力稍微少了一些,居高臨下地看着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詭異地笑,說你這個攜帶着憎惡印記的男人,居然還敢問我是誰?被做了如此標識的人,都是所有幽冥之物的敵人,你的下場,只有死,以死亡,來洗刷你犯下的罪惡吧!
他大聲嘶吼着,這神態,簡直不是一個人類所能夠模擬出來的。
他是中了邪,還是被鬼上了身?
掐在我脖子上的力道越來越大了,簡直是精鋼鑄成,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脆弱的脖子,居然能夠經得住他這番的折磨。我臉憋得通紅,上半身被推得幾乎懸空,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在了我的頭上,充血,想必我的眼球此刻必定紅得厲害。我唯有用一雙手阻着他雙手的合攏,爭奪着那一點點的呼吸空間。
大腦的缺氧讓我的思考有些停頓了,我似乎忘記了某種東西,但是又想不起來。
是什麼?
朵朵!是朵朵啊,我被弄成這樣子,幾乎就要死去,爲什麼她就袖手旁觀、無動於衷?經過這幾天的調整,朵朵和小妖朵朵已經能夠平分靈體的操控權了啊?若只是小妖朵朵恨我,想要擺脫我,那麼她也必定會被我的朵朵所擾亂,重新奪回靈體的操控權,過來幫我的啊?
小妖朵朵,難道你就這麼希望我死麼?
不就是念了一篇“縛妖咒”麼?還是說,她對我的偏心已經到達了一個要爆發的巔峰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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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朵朵飄浮出現在了我的面前,我心中先是一喜,隨後猛地沉了下來。這小妖朵朵一臉的紅色妖氣,身上覆着紅黃色嬌豔欲滴的鮮花裙子,冷冷地看着我,裡面的仇恨,不比那矮騾子怨毒的目光少多少。她的臉色是青黑的,一張嘴,森森的、犬牙交錯的口器,滴下了好多噁心的黏液來。
這黏液,黑色,冒白煙,接着,她向我咬來。
毫無招架之力的我,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只有召喚起金蠶蠱來——肥蟲子,你再不出來,那麼,我們爺倆只有黃泉下相伴了——如果這深淵之下,真有黃泉的話。
擦……周林放開了被小妖朵朵咬着的我,往前輕輕一推,我倏然感覺身子在往下急速墜落而去。
妖豔美麗的小妖朵朵、殘忍笑容的周林、道路盡頭的石壁……全部都瞬間朝上飄忽。
超重的感覺就像死亡的味道,一霎那襲上了我的心頭。
沉入黑暗,霎那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