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馬坐直起身子來,聽到雜毛小道迴應了他一聲,說馬上到。
那人匆匆離去,而我們三人等了一會兒,才朝着前艙摸了過去。黑暗中通道里有好多身影,有的空手,有的持着利刃,透出一股子緊張,到了前艙,掀開厚厚的遮光布簾子,裡面長桌上擺着一張巨大的水勢分佈圖,一盞煤氣燈,慈元閣閣主和他兒子、田掌櫃、和焦、朱、劉三位坐館道人正在燈前講解事情,而那個一字劍,卻並沒有瞧見蹤影。
見到我們走進艙來,慈元閣閣主招呼我們過來坐下,然後也沒有多廢話,直接由田掌櫃跟我們說道:“我們這次過來,是用那真龍鱗甲作爲氣息追尋的,一直都在按計劃航行,剛纔碰到了和我們目的一般的船隊,爲了避免內耗,我們暫時避開了他們,暫且潛藏於此處。”
田掌櫃停頓一下,旁邊的少東家接着說:“就在剛纔,從西邊那兒傳來消息,說那些人遭到了莫名襲擊,一艘船直接沉入湖底,一艘船已經倉皇逃向了北面的鹿島上去,另外一艘,慌不擇路,開始朝着我們這邊行來,我們離得比較近,差不多十分鐘,那船便會過來了。黃大先生已經過去查探情況了,不知道那襲擊的傢伙跟輟了哪一艘,但倘若是朝着我們這邊行來的這一艘,我們還是要早做準備纔好。”
他們應該是已經有過商量的,待將事情交待清楚,都朝着我們看來,雜毛小道輕咳一聲,問襲擊他們的,是什麼東西?
“不知道,是從水中鑽出來的,將整艘船給纏繞住,然後囫圇個兒地給弄翻了,接着便是鮮血將湖面給染紅,一大片——我個人感覺應該也是跟湖泥地龍一樣,潛藏在大澤深處靜養的遺種,不過這些傢伙頻頻出擊,襲擊船隻,實在讓人費解啊!”少東家不無擔憂地說着。
其實他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這天下間自有文字記載以來,萬物之靈從來便是人類,那些傳說中的高強異類,要麼被人類供奉爲神靈,要麼就被直接誅殺,幾乎沒有能夠猖獗多年而不死的。
事情便是這樣,那些暴躁好殺的上古遺種雖然厲害非凡,然而人類從來都不是吃素的,別說是陶晉鴻那般的地仙一流,便是我和雜毛小道這種,在我們手底下死去的怪物,那十根指頭也數不過來,真的要太猖狂了,現在的飛機大炮和導彈,未必殺不死這些兇靈。
所以通常一直存活至今的,要麼就是一直困守於一個地方不作動彈,要麼就是生性溫和,少有興風作浪,傷及無辜。天道質樸,善者生,惡者死,從來都是正理。
對於洞庭湖這這番異動,其實大多數人都有察覺,想來也跟這真龍頻現有關係,不過我總感覺除此之外,似乎還有着別的暗流在裡面,不過這些也正是我所不能夠看透的。
大致瞭解清楚之後,雜毛小道面露微笑,說諸位莫慌,倘若僅僅如此,我手中這把劍足以應付,並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少東家見識過雜毛小道那茅山正統的神劍引雷術,對這個猥瑣道人的信心自然是滿滿,拍手說道:“蕭大哥你既然能夠出手,那麼我們便沒有什麼擔憂了,我們現在此靜等,一會兒倘若有所動靜,便將其驅趕離去。”
慈元閣閣主霍然站起,開始吩咐手下各自行事,而經過了小半晚的休息,我們也勉強打足了精神,走到船頭來,迎着凜冽的寒風,朝着前方望去。
在我們睡下的小半夜裡,尋龍號已經離開了湖畔,駛進了大湖深處,茫茫一片煙雲薄霧,而我們這兒卻生出許多蘆葦,漫漫長長,四下黑寂,頭頂上烏雲沉沉,連閃爍的星子都沒有,讓人頗爲憋悶。船上經過大雨洗禮,雖然經過清洗,但還是有些潮溼,略爲溼滑,旁邊有幾個慈元閣的人穿上了厚重的潛水服,潛下去瞧一瞧地形,繪測一番周圍。
過了差不多一刻鐘的樣子,前面的薄霧突然出現了一絲光線,過了一會兒又陡然亮了許多,卻見一道黑沉沉的身影從遠處奮力游來,朝着我們剛纔前來的方向進發。
小叔在我的旁邊凝神望去,突然想起了什麼,回頭問跟在我們旁邊的田掌櫃,說這船上面,知道都有些誰麼?
田掌櫃抿了抿乾涸的嘴脣,回說剛纔黃大先生瞧了一眼,說有可能是龍虎山的那些道士。
龍虎山的臭道士麼?
聽到這話兒,我和雜毛小道兩個人的眼珠子都不由得亮了起來,互看一眼,忍不住嘿嘿地笑。這笑聲小叔倒也沒有覺得,那個田掌櫃心中頓時有些發毛,說兩位什麼意思,怎麼笑得這麼陰啊?
很陰麼?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強忍着將臉上的笑容給收斂起來——實在沒想到啊,上次我們剛在三亞機場撂了狠話,這回兒竟然就有機會實踐了,還真的是天理昭昭,報應不爽啊,羅金龍,這回看你還怎麼耍弄那心眼兒?
我們驀然無語,安靜等待着,不多時,那艘木船便朝着這邊行使而來,我遠遠地瞧着,發現那船忒小,幾乎只有我們這邊的一半左右,不過速度快,似乎裝了備用螺旋槳,幾乎算是在水面飛馳。慈元閣閣主佈置妥當,這時從前艙走出來,側耳聽聞那靜謐夜中發動機突突的聲響,說這些傢伙到底還是心存僥倖了,被追得狼狽逃竄,也不是沒有道理。
不過那船似乎並沒有受到什麼追擊,只是倉皇逃離那處地點而已,臨靠到這邊蘆葦蕩的時候,也終於放下了一些心,速度稍微減緩,竟然調轉船頭,拐了彎兒,朝着我們藏身的這邊行來。
田掌櫃瞧見了,不由得皺起眉頭,說難道我們被發現了?
慈元閣閣主沉靜地搖頭,說應該沒有,許是他們瞧見這處是個比較絕妙的藏身之處,想要先躲藏起來,等待天明。田掌櫃左右望了一下,不無擔心地說到:“他們的船身瞧着左舷有些受損,一會兒若是相見了,龍虎山上的道人修爲都是極高的,只怕會生起那殺人奪船的心思呢……”
慈元閣閣主臉色有些肅然,冷聲哼道:“來得若是朋友,我們有美酒,若是豺狼,我們有獵槍,一會近了你來喊話,倘若他們要是有異動,我們又有何懼——”他的話兒說到一半,回過頭來瞧我們,平靜地說道:“三位,不知道你們意下如何?”
猛虎在側,即便是像慈元閣閣主這般有着超卓自信者,難免也有些顧忌。
說到底,我們終究還是不穩定因素,倘若沒有一字劍壓場,難免會有些客大欺主的嫌疑。小叔自然知道我們與龍虎山的恩怨,點了點頭,說方閣主,同舟共濟,自然同氣連枝,一會兒你只管吩咐便是,我們沒有疑義。
得到了小叔的保證,慈元閣閣主的表情也輕鬆了許多,吩咐下去,下面的“水鬼兒”也爬了回來,全員戒備着,前面的小船駛入蘆葦叢中,沿着航道漸漸行進。我們這邊全船熄燈,倘若不注意,說不得就會一頭撞上來,約莫四十米距離,田掌櫃氣沉丹田,朝着前方喊道:“前面的朋友且停下,慈元閣在此駐船,莫再靠近,不然就要撞上了。”
田掌櫃這一聲喊得中氣十足,對面立刻有了反應,停住了身子,接着船頭亮起了燈,四五個青衣道人矗立,當頭一個,卻正是酒樓之上講數的二代真傳弟子殷鼎將殷天師,朝着這邊遙遙拱手,高聲喊道:“不知道是慈元閣哪位掌櫃的在此,我是天師道龍虎山善揚真人門下殷鼎將,正在被湖中水怪追逐,還望借過水道,好逃脫離去。”
燈光亮起的那一霎那,我瞧見在幾名青衣道人身後站着的,卻正是羅金龍那個花花公子,此時的他早已不復年會時的瀟灑不羈,頭頂上黑髮溼漉漉的,也不知道是跌落了水,還是被炸起的水花澆到了頭,正一臉戾氣地朝着這邊望來。
田掌櫃回頭與慈元閣閣主商量一番,然後答話道:“這裡是我慈元閣的大當家在此,既然是被那湖怪追殺,那麼且不多多敘言,我們這裡給你作那指引,你們且先離去。”
慈元閣這邊派了旗手,打着燈給龍虎山的小船指路,而對面則一聲感謝之後,開始朝着這邊繼續行來。
很快,兩艘船緩慢接近,彼此都能夠瞧清楚對方臉上的喜怒哀樂,我和雜毛小道先一步退入陰影之中,不與羅金龍照面,免得憑生許多事端。雙方都全身戒備地接近着,對面船首的殷鼎將朗聲勸解道:“各位,湖中不比陸上,追逐在我們身後的那畜牲十分兇猛,我勸各位還是儘早離開纔好。”
田掌櫃推託道:“無妨,你們且過去,我們錨都已經下了,還有幾個小時便天明,不必如此麻煩。”
雙方友好地說着話,突然對面船上傳來了一聲蒼老的聲音:“呃,方道友,相請不如偶遇,既然撞上了,爲何不請老朽,上船來坐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