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的臉上盡是癩皰、膿包和疤痕,黃色、白色的膿液和黑紅色的血堆積在一起,讓人瞧見了,感覺跟那厲鬼也沒有什麼差別,然而當這人從黑暗中緩慢走出來的時候,所有人的心魂,都爲他所牽引住了。
正在與洛飛雨激烈交鋒的雜毛小道聽到這話,一個縱身飛掠,與那個兇狠的女人保持距離,循聲看去,臉上露出了厭惡的神色:“哼,原以爲你會潛伏起來,養上一段時間的傷,卻不曾想你竟然這麼急躁,體內的傷勢都沒有壓制住,便急吼吼地來了。楊知修,自從你當上了話事人開始,就變得急功近利,離玄門大道越來越遠了,難怪我師父至今爲止最爲遺憾的事情,便是讓你坐上那話事人的位置,要不然,說不定你現在的修爲,無論是心還是術,應該都也接近人傑巔峰了。”
來人正是前茅山話事人楊知修,此前他在湖邊荒村被雨夜中的落雷轟擊,留下一具焦黑的屍體,我們當時就懷疑他行了狸貓換太子之計,現在看來,這老小子還真的是屬貓的,九條命來着。
聽見雜毛小道提及陶晉鴻,楊知修眉頭一掀,恨聲說道:“陶晉鴻那老匹夫,除了會說些道貌岸然的話語,哄騙無知之徒,他還會些什麼?他若不是得了那黃山龍蟒的內丹護體,哪裡能夠成就此刻的地仙之位?這真龍現事的時機,百年難得,我若得了道,何必與你們這些無知的後輩糾纏?今天我先殺了你這小子,等我吞服了那真龍內丹,成就無上法門,到時候再將你師父也打落凡塵,與你同歸幽府!”
楊知修此人習的雖然是茅山道術,然而我們從塵清真人口中,得知他之所以能夠在十年後超越一衆茅山長老,成爲巔峰,卻是修煉了“天地真魔”。
此法來源於深淵惡魔,是一種凝體練魄的修補之法,身體如同蟑螂一般,恢復最快,雖然不知道他恢復了幾成修爲,但是瞧他此副勝券在握的模樣,也着實讓我們心頭沉重。
楊知修的出現,直接將場中的平衡打破,危局奠定,那右使洛飛雨久攻不下,對雜毛小道一時半會也無辦法,而且此間情況複雜,她也不敢使盡全力,如姚雪清這老魚頭般都留了一手,聽楊知修這般吩咐,她也沒有什麼不快,抽身而退,朝着我這邊攻來。
我先前還對雜毛小道表示羨慕,畢竟有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美嬌娘作爲對手,總好過姚雪清這光溜溜的禿頂老頭兒,然而洛飛雨美則美矣,卻火辣無比,一劍飛來,蘊積無數力量,我鬼劍去擋,右手酥麻,而旁邊的姚雪清也不再停留,直接跨步搶攻,朝着我的下盤掃來。
這兩個人任何一個,打下來我都欠些火候,兩個人一起上,我便只有一個敗退的結果。揮舞着鬼劍,我心頭髮苦,剛纔還大殺四方的我此刻便成了過街的老鼠,勉勵維持,稍不留心,便會連根骨頭都不會剩。
楊知修出了手,雜毛小道那邊已經戰得激烈,而我這邊則節節敗退,一路從場中退到了邊緣,又從邊緣跑到了祭臺之下,時間似乎十分漫長,然而也不過短短十幾秒鐘,正在我準備狠心翻身下潭之時,臺上突然傳來了一聲呼喊:“陸左笨蛋,你還不上來?”
祭臺之上,突然露出了一張宜喜宜嗔的明豔小臉,凝白如脂,可不就是一直藏身不見的小妖麼?
聽得她的吩咐,我不再思量,也顧不得祭臺上張牙舞爪的修羅彼岸妖花,一個箭步,便衝過了短橋和臺階,朝着臺上跑去。而這個時候,洛飛雨見機不對,秀女劍倏然而飛,朝着我的後心窩子飛來,我早有防備,回劍來擋,然而那秀女劍卻並沒有與我的鬼劍交擊,而是被高臺之上垂落下來的一根荊棘刺藤捲起,朝着上方拉去。
洛飛雨對於飛劍的控制最有心得,那刺藤剛有動作,她立刻便感應到了危險,手一勾,便將秀女劍給召回,沒有讓它陷落在修羅彼岸妖花布置出來的藤幕之中。
我衝上祭臺,方纔發現小妖其實哪兒都沒有去,而是躲進了那樽齊人高的石頭棺柩裡面,這裡間的妖花對於我們來說是一處兇物,然而與她卻相處無礙,此番我衝將上來,卻也沒有朝我攻擊。
我這邊剛剛一上,從另外一邊,也有一道人影衝了上來。
此人卻是小叔,而在他身後的臺下,則停留着魚頭幫的兩位高手水猴兒和魏先生,虎視眈眈。出身句容蕭家的小叔雖然勇武,但是卻並不能夠在這種交鋒中討得好處,不過他到底是極爲聰明之人,瞧見小妖控制住了這高臺妖花,與其在石筍林中穿梭,還不如上來與我們匯合,於是趁着慌亂而上。
就在小叔登上高臺之時,朵朵和小青龍也返身回來,九尾縛妖索在朵朵的手上,末端處,晃晃悠悠吊着一頭西瓜大的肥老鼠,卻正是那頭油滑奸詐的龍象黃金鼠。
經過一番酣戰,這兩個小傢伙相互配合,終於還是將這小畜生捕獲在手。
朵朵和小妖曾經一體同存,兩人有着旁人難以理解的默契,所以九尾縛妖索的用法她也是知道的,這東西連接神經,稍微一扯動,那頭小畜牲便唧唧、唧唧一陣亂叫,頗爲解恨。我們全部上了高臺,邪靈教投鼠忌器,暫時停手,而雜毛小道卻給楊知修給纏住。
此刻的楊知修雖然沒有荒村雨夜之時的那般凌厲兇悍,然而相差其實也不遠,這使得雜毛小道也只能疲於應付,手忙腳亂,不過好在楊知修太過於驕傲自負,孤芳自賞,洛飛雨和姚雪清這老魚頭都不喜,也沒有上前相幫,使得一時半會也沒有落敗。
我瞧見雜毛小道的雷罰不斷顫抖,被楊知修手中的二郎化神杖給擊得難以爲繼,忍不住又想衝下平臺,正待相援,突然在這個時候,我們視線的盡頭又出現了一夥人,從五行橋上洶涌而至,青衣翻飛之間,竟有一股磅礴氣概。
楊知修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瞧見又來一夥人,爲防萬一,與雜毛小道對拼一擊之後,人便飄飛上了一根垂落而下的鐘乳石,離地五米,整個身子附在了上面,朝着這羣不速之客看去。
雜毛小道不敵楊知修巨力,後撤點地,身子不作停留地跳起,朝着祭臺斜斜跌來,我伸手將他給抄起,手扶在其身背之後,一抹,居然全部都是那油津津的汗水,彷彿從水裡面撈出來的一般,再看雜毛小道,胸口拉風箱一般地劇烈顫動,顯然是有些脫力了。
不管如何,楊知修捲土重來,沒有上次一字劍的牽制,雜毛小道獨自面對他,到底還是有些勉強。
我將雜毛小道扶在臺階上坐着,然後朝着來人瞧去,見那一夥人卻都是道士打扮,七八人,爲首者正是那滿臉虯髯、長相粗豪的龍虎山天師道第一高手善揚真人。除了這個名列天下十大的道門高人之外,他身邊我認識的,還有羅鼎全一人,其餘都是龍虎山精英人物。
我搖頭嘆息,屠龍一戰,他們趁着真龍已至暮年,而且還因爲產子傳承而力弱,將其重傷,在真龍逃逸之後,果然還是不肯罷休,硬是追到了人家老窩裡來。
善揚真人修爲極高,或者說是冠絕全場,只可惜屠龍一役也受了些傷,臉色晦暗地衝將進來,環顧四望,視線卻最終落在了祭臺之下的那個人形琥珀上。
“洛十八?沒想到啊,一世豪傑,竟然泯沒於此處,可惜,可惜!”善揚真人卻是認得洛十八的,他搖頭嘆息着,帶着人,緩步走到了近前來,邪靈教諸人圍在蘇參謀的屍身旁邊,聚攏成一團,皆有敵意地瞧着這羣新來的不速之客。
真龍只有一條,想要分一杯羹湯的人卻有這麼多,到底怎麼分,這可得要好好商量才行。
善揚真人的視線從洛十八的屍身之上收回來,又瞧向了頭頂上的楊知修,很客氣地抱拳打招呼:“楊道友,我們也是相隔多年沒見,卻不曾想竟然變成了這副模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可以跟貧道說一說麼?”
茅山驚變,此事乃絕密之事,對外公開的說法是說楊知修被出關的陶晉鴻責罰,看守後山門,不得出世,但是多多少少,還是會有一些真相流出,善揚真人知道一些,但所知不多,故而纔有這麼一問。
楊知修被善揚真人戳到痛處,也不氣惱,而是嘿然笑道:“前塵往事幾多休,何必再提?真人可是想要謀奪那真龍之體?”善揚真人坦誠地點頭,說然也。楊知修手指一揚,朝着我們這邊指來:“找他們要吧!”
善揚真人這才仔細打量我們,瞧見跟在朵朵身邊的小青龍,不由得大吃一驚:“不會吧,它怎麼變得這般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