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雜毛小道和老光回來了麼?”
我不知道現在到底幾點鐘了,下意識地想起,不過轉眼間我便反應過來,他們兩人倘若是回來了,肯定不會這麼悄不作聲,而剛纔那動靜,似乎更應該是某種奇怪的東西所爲。
經過真龍導引,我已然能夠夜間視物了,轉頭一看,瞧見小妖、朵朵和小青龍也都發現了這情況,都瞧着我,等待我的處置呢。我有些奇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於是也沒有阻攔,移身,緩步走到了屋角的黑暗處,然後開啓遁世環,將呼吸放緩,心中暗數,安靜地等待着那東西的到來。
一、二、三……
當我數到八的時候,房間的窗戶突然吱呀一聲響,有一個猴子一般的黑影子出現在了那兒,四五歲的小孩兒那般大,一雙眼睛晶亮,朝着牀上掃量一陣,然後將整扇窗戶都給打開了來。這窗戶一開,立刻有一陣陰風撲入,房中一片黑霧迷濛,接着有四五個螳螂一般的黑色影子從中浮現,四處散開,而那個猴子則一躍而下,朝着牀上直撲。
這東西看着又瘦又小,然而身體卻頗爲有力,動作快得如同閃電,倏然一下便殺到牀上。
這房間裡面的牀鋪先前應該是給朵朵和小妖玩那枕頭大戰,弄得亂七八糟,這猴子起先以爲有人,往牀上牀下好是一陣翻騰,然而最終還是沒有發現人,正疑惑間,突然感覺不到那黑霧中浮現出來的螳螂蹤影,一驚,頓時下意識地想要朝着窗戶那邊逃去,卻不料一道藍光臨體,渾身僵直,緊接着那手腳便全部都給捆住,腦袋給抽了一把長,嘴也給堵上,啪唧一聲,跌倒到了地上來。
我從角落裡走了出來,並沒有理會那死狗一般的傢伙,而是先朝着窗外瞧了一眼,發現無恙,這纔將牀頭的燈光打開,摸了摸剛纔一口氣將那些黑霧給吸食入鼻的小青龍,鼓勵一番,然後坐在牀邊,打量起這個被小妖用九尾縛妖索捆得嚴嚴實實的深夜闖入者。
我原本以爲這個傢伙是那類似於矮騾子、河童一般的野獸,然而卻不曾想到,這個靈貓一般靈巧的黑影子,竟然也是一個忍者打扮的人類,只不過與他那四五歲小孩兒一般身高所不符的,是他那一臉濃密鬍鬚、歲月滄桑的老臉。
這是個侏儒忍者,一身黑色勁裝,手短腳粗,面巾剛纔被小妖拍飛了,嘴巴里面正堵着一團棉襪,卻是我剛纔換下來的。
走了許久的路,那襪子味兒還挺大,我蹲下身來,便聞到一股並不清新的氣息,這侏儒憋得一臉通紅,不斷地搖晃腦袋,似乎想要呼喊着什麼。我不理會他,拍了拍他那滿是鬍鬚的左臉,回頭問朵朵,說這傢伙的後槽牙裡面應該有毒,能弄出來麼?
朵朵點頭,不過還是有些猶豫:“可是事可以,不過可能會把牙齒也一起拔下來的。”
我笑了,聳了聳肩膀,說誰在乎?朵朵伸出手,在這人的臉上摸了摸,最後掏出兩塊血乎乎的黑塊,扔在垃圾桶裡。處理完這些,我開始問這侏儒忍者懂不懂中文,他卻一直在拼命掙扎,不斷反抗,顯然是並不瞭解我在說什麼。
小妖瞧見他這副暴躁模樣,倒也沒有多少好脾氣,右手虛張,那侏儒立刻感受到了一波又一波關聯神經系統的巨大痛苦,兩眼一瞪,翻着白眼暈死過去。
我這也沒有了辦法,只有將他捆着,再打電話給老光,讓他回來審問。好在那兩個傢伙也沒有讓我久等,不多時房門邊傳來了兩人的聲音。我走到門口,結果一打開門,便聞到一股血腥氣息,低頭一看,卻見門口的地毯上面,竟然很有規律地放着一堆紅黑之物,有肝、有肺、有心臟,還有一串肉色的腸子,都是些新鮮的動物內臟。
這,應該就是我先前清醒過來時聽到的動靜聲吧。
雜毛小道簡單問明瞭情況,讓我將那個昏死過去的侏儒給藏着,然後喚來酒店的工作人員,讓他們將門口的穢物打掃乾淨。那酒店的工作人員瞧見這情景,大驚失色,忍不住多看了我們兩眼,然後不斷地鞠躬道歉。
等處理完這些事情之後,我們回到套間,老光瞧見了這個給捆得嚴嚴實實的侏儒忍者,不由得臉色劇變,低聲喊道:“兇鬼一藏?”
老光竟然認識這傢伙,我也有些意外,問這人到底是誰?很出名麼?
老光咬着牙,說是很出名,這個人是伊賀三兇中的兇鬼一藏,最擅長用毒、用咒和陰陽術,殺人無數,被人稱爲“索魂的惡鬼”。此人從來都是神出鬼沒,獨來獨往,是三兇裡面最神秘的人物,天啊,沒想到不到一天的時間裡,你竟然讓伊賀三兇裡面的兩位折戟於此,實在是……
老光有點無語了,而雜毛小道聽到這個侏儒竟然如此兇悍,不由得擔憂起我,問我有沒有受傷?
我攤開手,苦笑,說我根本就沒有出手,他就倒在地上了。老光,你是不是認錯人了,這個傢伙哪裡有你嘴裡面說的那麼強啊?——我的確也有些鬱悶,這個傢伙除了起初潛隱匿息的本事還算強悍之外,剛纔露出來的那一手螳螂鬼霧,還有那敏捷如電的身形都根本不夠看,匆匆忙忙間,給小妖一把捆住,結結實實,哪裡像是啥子高手呢?
別的不說,便是那凶神直人,便比他厲害許多,至少還能夠與我對峙。
老光額頭的青筋一跳,聲音有些低沉:“我怎麼可能認錯人呢?我來日本時,負責帶我的隊長,便是被這個傢伙用陰魂給生生弄死的,我就是化作了鬼,我也記得這個變態的畜牲!”
老光臉上的憤怒溢於言表,我不知道這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故事,但是見他這麼確定,也沒有多說,只是點頭說道:“那好吧,既然是這樣,那就由你來審他吧?”老光說這些伊賀忍者出任務,一般都會在嘴裡暗含毒藥,失敗之後便吞服,你……
我點頭,說這個我曉得的,已經取出來了,順便將後槽牙給敲掉。
老光問能不能給王小加打一個電話?我看了看錶,凌晨兩點了,說小加不介意就沒問題。老光也不避諱我們,直接當着我們的面給王小加打了電話,兩人短短聊了幾分鐘,掛了電話之後,老光拉着我的手,激動地說道:“這忍者從小就受過最嚴格的反刑訊訓練,意志堅定如鋼,在這兒是問不出什麼來的,陸左,你倘若是肯相信我,那便將這畜牲交給我,我現在立刻返回東京,一定要挖點東西出來。”
這客房裡麪條件有限,雖然隔音,但是倘若那傢伙扯着嗓子大聲叫喚,說不得又要惹上許多麻煩。
帶着這傢伙離開,我並不反對,不過老光一個人還真的有些對付不了這個厲害的忍者,我想了一會兒,喚出肥蟲子來。肥蟲子此刻已然返璞歸真,一如以前的那種肥嘟嘟的小蠶蟲模樣,它對我的心意瞭解,附在這侏儒的脖子上面,咬了一口,那本來都已經昏死沉睡過去的傢伙又給疼痛給驚醒了,眼皮一翻,一腦門的汗水,半句話沒有說完又昏死過去。
瞧見兇鬼一藏倒地,我告訴老光,說這個傢伙全身的經脈給我廢了,行不得氣,沒有了用處,你若是要帶回去,小心一點就行。不過到了第七日,如果沒有我來給他解蠱,最好將他給埋了,要不然全身化蟲的那景象,我怕嚇着你。
這算是爲了以前的同事報仇,老光不勝感激,當下也不耽擱,由小妖將這個醜陋的侏儒忍者給拎到老光的車子上去,而老光深夜出發,趕回東京。
此事差不多算是了結,我們甚至連地方都沒有換,繼續盤腿修煉,至於老光將那個侏儒帶回東京,不管是煎炒烹炸還是千刀萬剮,這跟我們的關係都不大。
一夜無事,次日清晨,我睜開睡眼,在房間裡面打了一套亂拳,然後練了一番固體瑜伽術,渾身皆是臭汗。洗漱完畢,我將身上的東西都清理了一遍,除了蒼井翼給的會陽牌,別的什麼東西都不留,連槐木牌都交由雜毛小道保管,一身輕鬆地出了門。
雜毛小道和小妖送我,一路緩行,朝着西大寺觀音院走去。
此路漫長,卻終有期,走到了山門之前,雜毛小道拍了拍背上的包裹,說小毒物,你去吧,我會混在圍觀的羣衆裡面,隨時給你支援的。我點頭,旁邊的小妖本不想離我,但瞧了我一眼之後,終究還是低聲說了一句:“你,要小心呢。”
我展顏一笑,指着肩膀上給我充當翻譯官的虎皮貓大人,說有大人罩着呢,怕什麼?
辭別雜毛小道和小妖,我走入了西大寺觀音院的山門,瞧見門口有知客僧上前來檢查,深吸一口氣,將手中的會陽牌掏了出來,遞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