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國際主樓大廈的天台到底有多大,很多去過的人或許都會有一定的概念,簡單而言,放眼望去,不見盡頭。
鐵門飛開,我來不及瞧看左右,便死死地盯着遠處的水塔上邊,那一個臨風而立的瘦弱身影。
老鼠耍貓好幾天,我終於瞧見了正主。這個穿着普通黑色T恤衫的少年容貌並沒有太大的改變,跟剛纔見到的人臉差不多,只是多了些風霜,而且個兒更高了,那一雙目光依舊銳利得刺人眼球。
我感知到了一種能量波動,這種波動我曾經在緬甸叢林中在那個懸空而起的班智上師身上也曾感受過,那是一種神秘而古老的玄妙,難以言敘,彷彿整個人都要融入到了世界裡面去。
四年多的時光過去了,我已經從當年那個飾品店的小老闆,變成了攪動一方風雲、被別人尊稱“領導”的人物,而青伢子也不再是當年那個穿着破舊校服、一臉怨毒的少年了——那麼小的年紀就亡命天涯,此刻的青伢子比他的同齡人,要遠遠多出了幾分成熟和狠辣,那一臉盪漾的笑容也顯示出了對於我能夠迅速找到他的這個情況,他並不介意,而是充滿了一種莫名興奮的情緒。
“在我來之前,有人告訴我,說陸左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最重要的是運氣從來不錯,十分難纏。果然,你還真的是沒有讓我失望呢,本來還準備跟你多玩幾輪,結果沒想到現在就開始梭哈了,進度有點略快啊!”青伢子不慌不忙,站在高高的水塔上俯視着我,那表情,彷彿一切都在他的掌握當中一般。
我越是一肚子的憤怒,卻越發地冷靜下來,飛快地往着四周瞟了幾眼,這纔不鹹不淡地說道:“今天的見面,我其實也很驚訝,萬萬沒想到當年那個農家少年,竟然會變得這般的可怕——你的出現,讓我再一次清醒地重新審視自己,就這一點來說,我得感謝你。”
“哈哈哈,不愧是陸左,當真是個人物了呢!”青伢子的身子紋絲不動,頭卻開始仰了起來,充滿深情地說道:“其實說起來,你這個人除了性格比較戀舊、心軟之外,倒也沒有太多的弱點。不過作爲強者,需要的只是服從命令的手下,而從來不需要與自己平起平坐的朋友,唯有不斷超越,你才能夠腳步不停,要不然就會被拋棄。世間就是這麼殘酷和血淋淋,沒有人知道我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而我在此前的每一個日日夜夜裡,都是默唸着你的名字而眠的,對於我來說,你是我人生的目標,也是我即將跨越的高峰,所以當你敗了,無需驚訝,你只是輸給了時間。”
青伢子的這幾句話就彷彿在作臨別贈言,而當他講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我的手已然探入了懷中,摸出了一根祭煉過的雷擊桃木釘,朝着水塔之上甩去;與此同時,我的身子也朝着出口旁邊的黑暗處滾了過去。
當我的身子挨着地,在隔熱磚上面翻滾的時候,黑暗中突然探出了十幾個黑影子來,身前火光亮起,接着空間中有那“噗、噗、噗”開瓶蓋兒的聲音響了起來。
那是裝上了消聲器的槍聲,十幾把槍支交織組成的火力無疑是非常強大的,暗夜中,只有這城市反射上來的光芒,而四處都是飛曳的彈道,以及子彈射在牆上、地上彈起的恐怖聲響。
果然,青伢子此人已然不再是當年的那個鄉下少年,般智上師和許映智的相繼逝世,使得他手上已然掌握了一支能夠聽命於自己的武裝力量,無論是先前在龍山工業園被我生擒的阿羅夜,還是此刻這一羣突然冒出來的槍手,都代表着青伢子,今非昔比。
這個心懷仇恨的傢伙做事毫無下限,自然也不再理會修行者鬥爭中長期存在的潛規則,肆無忌憚,無所不用其極。
我在天台中的各個天然掩體裡不斷地翻滾,躲避着來自四面八方的子彈襲擊——爲了對付我,青伢子和他的手下對於射擊的點位作了精心設計,確保全方位無死角,然而卻不曾想到朵朵和小妖此刻也跟了上來,這兩個小傢伙並非脆弱的人體,行事也無太多顧忌,圍繞在我旁邊,給我擋了不少的子彈。
而即便是如此,我在在第一波狂風暴雨式的攻擊中,小腹和右腳也被人抽冷子地射中兩槍。
青伢子一方爲了不引起太大的動靜,以便逃脫,槍械全部都裝上消聲器,採用的也都是口徑偏小的彈頭,打在我繃得緊緊的肌肉裡,倒也沒有造成太大的傷害,彷彿蚊子咬了一下,然後深深嵌入身體裡。沒有了肥蟲子幫我修修補補,一時間我也回覆不得,不過在不斷地躲閃過程中,我也終於接近了離我最近的一個槍手,伸過手去,一把將其抓到我的身前來。
這人都用不着我出手,一直跟隨着我的子彈瞬間便在他的身上鑿穿了許多孔洞。
我摸到了這個人的手,指腹處盡是老繭,顯然是個訓練有素的老手,我抱着他,將身子隱入了他藏身的那一塊間隔之處。直至此刻,我才終於逃離了那些槍手的攻擊範圍,躺下身子,胸口劇烈地起伏着,感覺腹部和大腿處的傷口一陣火辣辣的疼痛,氣血受阻。
當下我也是立即氣行全身,將鑽入我體內的那兩顆彈頭直接給彈出來,然後撕下身上的外套,將這傷口綁緊,免得在接下來的戰鬥中流太多血。
而就在我緊急處理自己傷口的時候,朵朵和小妖也是一臉的憤怒,直接隱沒在了黑暗中。
下一刻,我聽到有緊急的腳步聲朝着我這邊衝了過來,立刻翻身起來,貓着腰,朝着旁邊悄然退去,而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槍聲大作,那落點古怪,章法大亂,與這夥人專業的職業素養大相徑庭。我心中一跳,知道小妖、朵朵已經和這一夥人直接幹了起來,當下也顧不得再防備許多,從角落探出頭來,看了一眼,瞧見在短短几秒鐘內,朵朵和小妖已然在人羣中鬧得一片混亂。
那些蜂擁而至的槍手中心開花,有好幾個都中招,而青伢子那一方並不是沒有防備,立刻有三四個老棺材跳了出來,手中揮舞着鑲着骷髏頭的木杖,朝着小妖和朵朵罩去。
瞧見那幾個老棺材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度,我的心中一跳,青伢子難道是已經繼承了許映智的遺產?
要不然,他怎麼會有這麼些高手在手下效力呢?或許,他此番前來找我復仇,並不僅僅只是爲了仇恨,而是打着給許映智報仇雪恨的旗號,謀奪許映智的政治遺產吧?我這邊驚疑不定,不過卻也沒有多含糊,雙腳一蹬,直接攻入了人羣中,一邊狠施辣手,一邊朝着小妖和朵朵大喊道:“走旁邊去!”
青伢子此番前來,應該是對我有着充分的瞭解,他既然能夠設計將最有羣傷威脅性的肥蟲子給引開,必然也會有對付這兩個小傢伙的手段,倘若任其施展,實屬不智,此前是因爲驟然伏擊,爲了打開局面才同意讓她們衝鋒陷陣,而此刻我再不願意讓她們冒險,自然也該輪到了我來。
小妖和朵朵極爲默契,當下便把身形一晃,朝着旁邊那幾個準備打黑槍的位置隱去。
我闖入人羣之中,刀兵相見,便再也不怕那子彈襲來,此刻的我也是找到了發泄對象,鬼劍入手,立刻暴漲一倍,朝着那一夥驚慌失措的槍手一陣猛砍,幾乎是劍劍致命,每一擊都有大蓬的鮮血飛濺而起。我將心中的恨意傾瀉於此時的殺戮之中,短短的接觸戰,立刻有一半的槍手給我大卸八塊,身消命殞。
然而青伢子一方也非沒有高手,我的如潮攻勢並沒有能夠持續多久,一個渾身精瘦、光着上身且紋着各種泰符的光頭漢子從黑暗中竄了出來,雙手之上有那精鋼護臂,與我顫抖起來,那身手厲害得讓人驚訝,而旁邊那四個老棺材則將我隱隱圍了起來,口中不斷地念誦着咒文,手上拋灑着松枝落葉,應該是在給我下降頭。
至於水塔之上的青伢子,他則直接祭出了一尊黑麪獠牙、三頭六臂的黑銀塑像,往場中一拋,一股巨大的炁場碾壓,從上到下,將場內所有靈體的力量給限制得死死,如人行於水中。
而能夠引發森林之怒的小妖哪裡是這般好相與的,青伢子一祭出那尊黑銀塑像,她便立刻覺察出來,一掌將一位正準備打黑槍的傢伙給拍暈,手上立刻反扣住一顆碩大的藍寶石,朝着青伢子高高舉起:“青木乙罡,射!”
一股最爲純粹的青色長虹從藍寶石中激發出來,朝着青伢子射去,而青色長虹似緩實快,如離弦之箭,倏然抵達了青伢子身前幾米處。然而就在此刻,青伢子祭出的那尊黑銀塑像突然一震,竟然激發出了一尊十來丈高度的巨大人影,將整個天空遮蔽,然後俯身下來,伸出一隻手,擋住這青木乙罡,並且順勢朝着小妖橫拍而去。
這尊大神,到底是什麼?
說:
任何事情都只是誘因,最終目的還是在於結果。
青伢子並不僅僅只是一個心懷仇恨的小孩兒,他所圖的,其實是仇恨之外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