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不斷地轟鳴聲中,我感覺天搖地晃,整個世界都變得顛倒無序,化作一片渾沌。
我雙手緊緊拉着小妖和朵朵柔嫩的小手,然而所有的感知似乎如潮水一般退卻而去之後,所有的世界都只有一片光留存,那一片從神龕靈牌上面幻化而出來的光芒充斥了我的全部,灌注了我整個的意識裡來。
當一個氣球被不斷地灌充氣體,那會是一個什麼下場?
答案不言而喻,氣球會在超過臨界值的瞬間爆炸,粉身碎骨,而我的精神意志也抵受不住這般恐怖的衝擊,在某一瞬間,整個人似乎都化作了碎片,再也拼湊不到一起來。真正到了這一刻,我最後的意識依然沒有放棄,集盡全力凝聚出九字真言中最爲強大的寶瓶印:“禪!”
我心即禪,萬化冥合,此乃九字真言中最玄妙,最貼合天道至理的境界,道家曰道,佛家曰禪,其餘諸子百家則曰聖,它彷彿是我全身心的共鳴和吶喊,一旦釋放出來,立刻便化作了靈魂的戰慄,而在這種高頻震動之中,充斥在我世界之中的白光也終於消失不見了,化作了一團黑暗。
曾經在某一時刻,我的自我意識中,感覺自己彷彿已經死去了一般,不過很快就萬物復甦了,對於身體以及意志的控制力又逐漸地恢復到了我的意識之中來,在差不多的時候,我終於控制了自己的頭部,強忍着萬般的苦痛,努力睜開了眼睛。
這一個過程是無比痛苦的,不過我終究還是硬生生地扛了過來,入目處是一個輝煌威嚴的殿宇,這處殿宇好似在虛空之上,又彷彿在地底深處,周圍都是一片渾沌,彷彿身處於夢幻之中,然而腳下結結實實的青磚地板卻提醒了我,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
當我完全控住住自己的身體時,回身四望,看到那巨大的石鼎、石器,巍峨高聳的古樸祭臺和以及又圓又粗的石柱,還有附着在上面那古拙簡樸的浮雕,一切都感覺是那麼的眼熟,在下一秒鐘我突然想了起來,這所有的一切,不就是耶朗祭殿的那種風格麼?
想到這裡,力量彷彿源泉一般回覆到了我的身體裡來,我下意識地將炁場感應放射出去,發現在有限的空間裡充斥着蒼涼久遠的氣息,至於生氣,則是一丁點兒都沒有。
我甚至感覺連我自個兒,都沒有一點生氣——難道我現在只是意識陷入某種法陣之中,而身體並沒有被接引過來麼?想到這裡,我的心突然地一跳,終於想起了小妖和朵朵,以及我被吊在房樑上的父母,不由得一股怒氣直衝頭頂,大聲喝罵道:“我艹,你是誰?你他媽的有種就出來啊?”
這處祭殿看似寬廣無邊,然而當我喊出話兒來的時候,居然有迴音響了起來,悠悠遠遠,此起彼伏,瞬間就充斥了整個空間裡去,而我能夠聽出來這聲音似乎跟我之前衝進後院時的聲音,是差不多的,如同許多人一起說出話兒來,迴盪不休。
在這樣詭異的環境中,我極力強迫自己趕快冷靜下來,左右一打量,目光終於鎖定在了面前不遠的祭臺之上。
那祭臺與我見過的所有祭臺都有不同,它彷彿有數倍的寬廣,從下面往上看輪廓,根本就是一個小廣場,在那兒,我感覺到了一處很恐怖的場域,然而亂中有序,生門死門交相輝映,卻是唯一的生機。我心念父母和小妖、朵朵的安危,所以也沒有敢再停留原地,而是一個箭步,直接“蹬、蹬、蹬”地衝上了高臺之上去。
祭臺之上,當我走上了最後一級臺階,身後的路居然就斷絕了,整個世界驟然一下又縮小了許多,先前祭殿那巨大的石鼎、石柱等物又消失不見,化作虛無和混沌之中,目光和炁場感應之處,只剩下了整個祭壇。
然而此刻的我也管不得身後的事情,因爲我的目光已經被祭壇上面環形而立的十九尊人像給死死吸引住了,那是一種如人一般體積的石像,腳下是兩米多高的石臺子,風格一如耶朗王朝時期的那種大方與簡樸,簡簡單單地幾刀幾刻,便鬼斧神工地將人物的形象刻畫了出來,有胖有瘦,有高有矮,衣着服飾也各有不同,唐宋元明清,各式各樣。
我看得匆忙,總感覺那石像彷彿蘊含得有生命一樣,而這兒的十九尊石像也並非都是雕琢完整的,至少有一尊,那整個兒的腦袋都還是一塊大石頭,根本就沒有臉目,似乎並未完工。
祭臺之上還有許多物件,石釜石鼎,燈火燭臺,以及一排又一排的祭祀之物,不過我的注意力卻完全被這些石像所吸引住了,瞧見它們神態各異,有哭有笑有憤有嘻,或空手或手持法器,不一而足,顯得是那麼的活靈活現,栩栩如生。
我的呼吸開始變得有些粗了,看着這些一張張似乎陌生、又似乎熟悉無比的臉孔,心中的疑惑變得越來越重,而就在我感覺到有些崩潰的時候,突然聽到了一聲清脆的裂響。
隨着先前的迴音逐漸減弱,直至消失,這空間裡寂靜極了,我甚至都能夠聽到自己的呼吸以及心跳聲,所以這一聲裂響顯得是那麼的刺耳,我下意識地扭頭回去看,只見在我左邊順手第一位那兒,高踞石臺之上的那石像表面突然如同蜘蛛網一般龜裂開來,然後裡面有滾滾的黑氣冒了出來。
我下意識地往後面退了幾步,瞧見除了這一尊石像之外,其他的都皆無動靜,於是壯着膽子,大聲喊道:“你是誰?你到底要幹什麼?”沒有人回答我的問題,而與此同時,那石像裂開之後,竟然從裡面掙脫出了一個稍微有些矮小的黑色人影來。
此人手上拿着一把一丈三尺長的奇形兵器,柄端安一大拳,如同南瓜。
此爲鎬,十八般兵器之一,始於周秦之世,非猛勇之將,不得其用也,近代習此者巳寥若晨星,只因爲古法早已失傳。他從石像之中掙脫而出,仰頭一聲嘯,整個空間轟鳴而動,嗡嗡嗡,我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氣都一陣動盪,汗毛全數就豎了起來,看到了人,我反而沒有了害怕,只是大聲招呼道:“喂,前輩,這裡是哪兒?”
我的呼聲引來了這人的注意,他扭過頭來,看着我,我與他雙目對視,瞧見那是一張營養不良而枯瘦的臉,又留有古怪的長鬚,顯得十分的威嚴,而這並不是重點,他那雙眼睛簡直就不是人類所有的,裡面一片紅光,充斥着暴戾、冷酷和死一樣的沉寂,看得我一陣驚悸。
而下一秒,那漢子竟然將手中的長鎬高高舉了起來,然後身形一變,竟然朝着我這兒呼嘯而來。
此人身手並不敏捷,但是卻天生帶着一股戰場上大開大闔的氣勢,驟發而至,手中長鎬帶着一股無可匹敵的威勢砸落而來,我連退好幾步,直到感覺避無可避了,手中突然一緊,下意識地揮手去擋,卻見一把大劍與這長鎬硬生生地對撞了一記。
對方兇猛異常,然而我又豈是弱者?於是雙方都連退了好幾步,拉開了距離。
我的力量並不遜於此人,只不過他佔了長鎬之便利,將我擊得退了許多步,而我卻驚訝地望着手中長劍,腦子一下子就有些懵了——這鬼劍我不是放在了麪包車上了麼,怎麼突然之間又出現在了我的手上呢?
然而對方根本就沒有容許我思量許多,手中的長鎬一轉,繼續朝着我猛攻而來。
這鎬竿長,用法並不多,而且並不與刀槍劍斧等法有重複,那人隨勢換法,並未刻意加以組織,然而無論他怎麼舞動,並不覺其散漫無序,每手換勢,尤見其神化敏捷之妙。此鎬惟器重無鋒,專以猛攻見長,毫無含蓄之意,未始非微疵也,是戰陣沙場中最強大的存在,在古代戰場的地位如同現今的坦克。
他氣勢滔滔,我並不掠其鋒芒,而是不斷地閃避,在十幾座石像中穿梭,那人也不管,一陣橫衝直撞,那頂端的南瓜大錘將許多石像砸得龜裂,所幸沒有倒塌下來。
在經過短暫時間的試探之後,我大致瞭解此人的實力,是名頗爲勇猛的戰將,以力量而擅長,縱橫開闊,威力恐怖。
然而也僅僅如此而已,當我將鬼劍激發,與之纏戰不休,每每精妙之處,總能夠佔他幾許便宜,劃出幾道傷口。
在佔據了上風之後,我試圖與他溝通,然而他不依不饒,非要弄死我一般的模樣,讓我下了決心,抹了一把汗水,然後左手掐了劍訣,往前一指,石中劍倏然而往,穿透了此人心臟,隨着這瘦小的身子轟然倒下,我一屁股坐在地上,也跟着喘息而來。
然而還沒有等我喘勻第二口氣,耳邊突然又響起了石裂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