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我和雜毛小道蓄勢待發的時候,霧濛濛的毛玻璃門被一下拉來開,一個溼漉漉頭髮的年輕女人裹着浴巾,出現在我們的面前。她的頭髮散亂,擦過之後蓬蓬的,臉小眼睛大,是瓜子臉,嘴脣小小的像櫻桃,露在浴巾之外的肌膚既白又嫩,被熱水泡過之後呈粉紅色,幾乎要滴出水來。
她一臉浴後的舒爽,嘴角上翹,眼睛半眯着,還哼着廣告歌曲,然而當她拉開門,看到跟前站着兩個陳勢待發的糙老爺們的時候,一聲超過維塔斯高度的海豚音,立刻就瞬間爆發起來。
啊——啊……
浴室的毛玻璃門被瞬間合攏上,接着有慌亂的鎖門聲傳來,而我和雜毛小道則面面相覷,被這高頻的音律震動驚嚇到。是人,不是鬼。我倆立刻後退一步,雜毛小道愣神地看我,丈二摸不到頭腦,說怎麼個情況這是?小毒物,中午的時候還在笑話你小子素着,飢渴難耐,沒成想一下子就甩我一巴掌,打臉,金屋藏嬌啊,這是驚喜還是驚嚇,用不用得着這樣?
我也有點兒懵,措手不及。打量了一下房間,沒錯啊,這是我家,怎麼會冒出一個女人來?
裡面的女人在驚叫着,說你們是誰?怎麼跑進我家來的?
雜毛小道嘻嘻笑,說女居士你又是誰?這又怎麼變成你家了呢?這明明就是我朋友的家啊……女人半天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她幽幽地說道:“原來你們就是這房子的房東啊……”
這便是我、雜毛小道和張君瀾的第一次見面。
這個名字十分的拗口,爲了敘述方便,我將採用小瀾來作爲她的代稱,事實上我們也是這麼叫的。當小瀾換了衣服,一臉戒備地坐在沙發上,跟我們解釋起她是這裡新搬來的房客的時候,我早已經打電話跟租房中介確認過這件事情。其實這也是不久前的事,我因爲不常住東官,房子放在這裡也是閒着浪費,於是便掛在了中介那裡,除了主臥不動之外,另外兩個房間都是拿來出租。
這是我還房貸的一個法子,郊區的那套也是。
這段時間太忙了,所以便沒管這件事情,其實中介有打過幾次電話給我,但是都沒接到,發信息也沒有看到,所以才導致如此。中介告訴我,這兩間房已經租出去了,是兩個女孩子住,一個便是這個張君瀾,還有一個叫做潘雨,都是這附近的公司職員。
小瀾十分的警戒,眼神之中充滿了懷疑,爲了證明我是房東,我不得不掏出了身份證。
她這才放鬆了警惕,臉羞紅,說不好意思,接着做了自我介紹,讓我們叫她小瀾。我並不在意她是做什麼的,只要不把房子弄得烏煙瘴氣,按時交房租便成。,隨便地應付幾句,說我現在在洪山那邊做事,一般是不會回來的,放心住便是。這個小瀾長得不錯,面目之間總感覺像是一個女明星,我本以爲雜毛小道會油嘴滑舌地攀談關係,然而讓我有些驚訝的是,他話語不多,並不熱情。
雜毛小道那一天出奇地沉默,表現得完全都不像是我認識的他。
聊了幾句,小瀾說另外一個房客也快回來了,要不然大家一起出去吃個飯?我搖頭拒絕了。看得出來她是一個比較大方得體的女孩子,頭腦也很聰明,而且有城府——剛剛出浴時被我和雜毛小道看到,現在卻面不改色地和我們攀談客套,心理素質差一點兒的女孩子,是很難做到的。
碰巧,我並不是很喜歡太過聰明的女孩子。
當時的我並不知道,小瀾這個人,我們會在另外一個地方見面。
我們的時間太緊了,也沒有多聊,便把東西鎖在主臥室裡面後,出門去採辦東西。
晚上若真有鬼,我們則需要弄一些辟邪之物來。所謂辟邪之物,便是能夠破去妖邪之物的東西,譬如法器,這是經過有道之士加持過的用具,自帶着破邪的念頭;常人難得,便寄託於寺院、道觀中求來的符咒、香囊、銅錢、手飾、掛墜……諸如此類的東西,又譬如玉,常年紋樣的玉琢貔貅也能夠起到辟邪的作用;沾淨水的柳枝、香爐灰、下宮血、茅廁之中的腌臢穢物、年畫、桃木、棗木……
各地風俗不同,萬物有靈,辟邪的妙用也有高有低。
而我們主要採購的東西,即是前文中提過的黑狗血,黑狗血和黑驢血這兩樣東西,具體什麼原理並不知曉,但對破邪物有着奇效,在我的十二法門中也有記載;糯米,這類東西專破糉子和矮騾子這般的邪物,有備無患;除此之外,還有一些零碎的東西,比如香燭冥紙、紅線白布……
好在我前段時間閒暇之餘,製作了一些符籙,有點積貨,此刻也用得上。
制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每日不能畫多,多則無效。每次畫之前淨身沐浴,祈禱神靈,然後聚盡心力,奮筆疾書而成。以我的能力,每週只能畫三日,每日只能製作三張,而這些都還只是小兒科的“回度往生咒符”、“淨心神咒符”以及“祝香神咒”之類的,作用並不大。
我們在附近的菜市場轉了幾圈,總是找不到賣黑狗的。後來在攤販的介紹中,輾轉找到了一家飯店,花錢買下一隻,共灌裝了六袋黑狗血,是那種厚膠質的袋子,用封口膠封好。大約是晚上九點的時候,我們接到電話,是歐陽指間老先生打來的,說他在莞太路的一處酒店,讓我們到了打電話給他。
我們也不敢多作停留,讓他等待太久,便回去取了相應物件,立刻去接了老萬,驅車前往莞太路那邊。到的時候天麻麻黑,找地方停好車後,我們找到了正在等待的歐陽老先生。他不是一個人,還有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在旁邊。這個男人個子很高,長得很像是《荊軻傳奇》裡面飾演荊軻的劉燁。我對劉燁這個演員很喜歡,所以對這個人也莫名有了一些好感。
歐陽老先生給我們介紹,說是他的一個忘年交,也算是半個同道,叫做趙中華,河北滄州人,現居東官。
趙中華是一個很有魅力的男人,跟我們握手,說幸會,聽歐陽先生提起你們,說一個是茅山高足,一個是苗疆巫蠱傳人,我這人好交個朋友,又對這事有些好奇,所以過來,看看能夠幫上什麼忙不?
他握手時沉穩有力,眼睛發亮,顯然是個心有乾坤、身懷絕技的人。
人來人往的酒店門口也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各自驅車,在老萬的指引下來到了新店的門前街上。這是一個比老店要小一些的店面,老萬拉開卷閘門,能看到裡面已經裝修整齊,但是沒有貨品,全部都是空蕩蕩的貨架。本來這裡是要開業了的,包括燈籠和花籃都已經準備好了,可惜阿根一出事,人心惶惶,就無限期地延遲了,貨品都放到了老店和另外一個分店去了。
那麼多貨壓在手上,難怪古偉一肚子的怨言,我能夠理解他的怨埋。
進了房間,老萬跟我們比劃起着出事那天店裡面的情形,說他和阿根在裡面的小房間裡面守夜。小房間裡有牀,他這個人是個沒什麼心思的傢伙,沾枕頭就睡,而阿根則在用電腦算帳,值上半夜的班。他定好的鬧鐘,卻沒醒過來,大天亮,起來沒發現阿根,打開卷閘門,就在那個位置,看見的他。
雜毛小道拿出羅盤來,也不避旁人,念“開光請神咒”,然後查看黑色磁針在天池的轉動情況。
我湊過去看,只見那磁針定在了都過了好多天了,有陰氣也淡了。歐陽老先生說小道長果然是名門,這紅銅命門盤製作考究精準,靈敏得如同現代儀器,想來也是茅山傳承?雜毛小道收起羅盤,拱手爲禮,說客氣了,老先生你便叫我一聲小蕭即可。這羅盤倒不是師傅給的,而去家中所給的,勉強混口飯吃罷了。
歐陽老先生含笑,說客氣了,那好,我就叫你小蕭便是。轉過頭,他問趙中華,說中華你怎麼看?趙中華四處掃了一眼,說有陰溼的痕跡,很淡,幾近於無,諸位的猜測果然準確。我和雜毛小道都驚異,說這羅盤都照不出來,你怎麼就瞅一眼,便能夠判定準確?
歐陽老先生呵呵一笑,說中華這人,自小便能辨陰陽,身具慧眼,而且又有名師指導,所以並沒有消散,一直沿襲至今,所以這才把他拉了過來。我們都吃驚,真看不出來,這個男人的來歷還真有些神秘,便問他現在在幹嘛?他說他早年隨父母來到東官,現在在萬江那邊開了一家廢品收購站,門面不大,專門跟破爛物什打交道,上不得檯面的。
他聳了聳肩,自嘲說就是一個收破爛的掌櫃。
趙中華很健談,我們便搬來幾個凳子,在店內坐着聊天,商量事宜。要找到阿根丟失的命魂,必須要找尋到鬼物的蛛絲馬跡,順藤摸瓜,找到那邪惡的存在,一舉除去才行。而這東西,只有在夜間出沒。
時間很快就過了十一點點,我朝外看去,真正的夜幕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