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婧一聽這電話,忙不迭地解釋,然後又將我們吃飯的餐館跟他說起。
我有些愣了,半天才想起來,問這個人是那個楊傑?小婧點了點頭,說是她男朋友。我說這個傢伙也在這一邊?小婧說楊傑他表哥是他們廠子裡的一個課長,所以她們幾個同學就跟着楊傑過到這邊來了。我問他也在廠子裡上班麼?小婧點了點頭,又搖頭,說楊傑本來在上的,後來就沒做了,準備在這裡找人合夥做生意,目前在考察市場呢……
我頓時就有些火大:他一個剛剛出來的小混子,考察個毛的市場啊?這話哄小姑娘還可以,我一聽就很刺耳,問她那他在這裡靠什麼生活?小婧沒說話,眼神閃爍。我沒有耐心,徑直問:“你是不是因爲他纔不肯離開的,你們是不是發生關係了?”
小婧支支吾吾半天,沒有說話,緊緊咬着嘴脣,臉通紅,像浸潤了紅墨水一般。
正當我再想問起,餐館外傳來一陣刺耳的剎車聲,然後有五個人從摩托車上跳下來,氣勢洶洶地衝到餐館裡來,爲首的正是我以前見到的那個職校混子楊傑。大半年沒見,這個傢伙把頭髮染成了又紅又紫,公雞頭,脖子上面帶着粗粗的鍍金項鍊,一臉戾氣。我有些奇怪,我就帶小婧出來吃個飯,他有必要急成這個樣子麼?
看來,他和小婧之間的關係,並不像我所想象的這麼簡單。
我們在餐館的東北角,我正對着門,楊傑一進來就看到了我,他愣了一下神,遲疑地走過來,問怎麼是你?想必那一次我扇他耳光的事情,讓他記憶猶新,所以有些猶豫。小婧站起來,說楊傑,這是我堂哥陸左,他過來看我的。
“堂哥,嘿嘿,堂哥……”楊傑皮笑肉不笑地走過來,坐在我旁邊,當作第一次認識我一般,伸出手來跟我握:“左哥,我是陸婧的男朋友楊傑……”
我端坐着,慢條斯理地用筷子挾了一顆花生米,語氣淡然地說道:“我讓你坐下了麼?”
楊傑勉強裝出來的親熱頓時一滯,立刻變了臉色,語氣陰陰地說道:“要不是看在小婧的面子上,老子根本懶得搭理你,你別給臉不要臉啊?”他旁邊四個同來的混子也圍了上來,眼神不善地盯着我。|我則毫不猶疑地擺一擺筷子:“滾開點……”楊傑立刻發了飈,站起來猛拍桌子,將桌子上的菜湯震得灑落四處。他指着我破口大罵:“你別以爲這是在晉平,這裡可沒有警察護你……”
啪——
他的話沒有說完,便被我一巴掌抽倒在地,旁邊幾個見狀想衝上來,被我一人一腳,全部都踹了個大馬趴子。
我這一身力量,含怒出手,沒有一個人能扛得住的。小婧在旁邊,一臉驚訝地看着我,說不出話來。想必她定然十分疑惑,這個溫文爾雅、一臉和氣的男人,在她父親面前謙虛恭順,在她母親的諷刺下面不改色、毫不計較,然而在這一瞬間就變成了殺氣凜然的惡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楊傑被我扇得頭暈暈的,眼睛翻白,趴在地上直咳嗽,沒一會兒,就吐出了三顆後槽牙來。他擡起頭,半邊臉都腫起來,一臉害怕地看着我。
見我們這邊打了起來,旁邊吃飯的客人紛紛離桌,而那餐館的老闆則跑過來勸。我蹲下身來,忍住心頭的暴戾,揪住楊傑的脖子,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說:“我不是一個愛管閒事的人,也沒有對別人的愛情,指手畫腳的權利。但是你那一句‘騷娘們’,真的讓我生氣了。本來像你這種爬蟲一般的垃圾,根本就沒有惹我生氣的資格,但是你終究是成功了。這裡跟你講一句,不要讓我再見到你,見你一次,我打斷你一條腿!”
我將他的頭重重地磕在地上,然後從他懷裡掏出錢包來,靠,只有十幾塊錢,窮鬼一個。氣得我連着又扇了他幾巴掌,然後從這幾個倒在地上的傢伙身上搜了幾百塊錢,然後遞給老闆當作飯錢。
這些傢伙被我踹得重,躺在地上直哼哼。
我拉着小婧出了餐館,看着門口停的這幾輛摩托車就來氣,幾腳將這些摩托車踹倒,警報聲刺耳地叫。旁邊圍了幾個人,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我上了車,帶着小婧揚長而去。
沒有人明白我爲何如此生氣,只有我自己最清楚:在剛纔的那一霎那,我突然想到了一個與我無關的女孩子,她叫王珊情。在鵬市小鬼鬧鬧事件之後,她在我心中已經徹底是一個爛女人了,然而可恨之人必有其可憐之處,她要不是最開始交到了那一個混子男友,說不定已經嫁人生子,安靜地過着自己的小日子了,而不是現在一般,成爲一個人厭人憎的邪教中人。
說句實話,我在小婧的身上看到了王珊情的影子。
我一直把車開到靠近小婧廠子的附近,把車在路邊,看見遠處肥蟲子在追逐着一隻花蝴蝶,心情纔好轉了一些。我將車窗打開,讓微風吹進來,然後看着眼中飽含着眼淚的小婧,遞過紙巾給她,說你要是信任我,跟我講一講你和楊傑之間的事情吧。
小婧抽泣了十幾分鍾,然後跟我講起了她的故事。
其實也沒有多長,小婧是去年就認識了楊傑的,她讀一中,楊傑讀職中,兩個學校挨在一起,經常見面,然後通過同學的同學朋友的關係,就認識了。因爲長得漂亮,楊傑對小婧一陣狂追,中間發生的故事不細說,反正兩人就好上了。小婧覺得楊傑在幾個學校那一帶混得不錯,有面子,所以一開始還是蠻開心的,然而後來經常和楊傑一起玩,成績一落千丈,本來可以上重點線的,結果高考成績剛剛夠大專。
楊傑這個人的脾氣很濫,而且人也濫情,小婧想要跟他分手,但是畢竟是自己第一個男人,總是有些捨不得。她不是一個有主見的人,結果迷迷糊糊地被楊傑忽悠到了這邊來。她在家本來是飽受疼愛的小女兒,在這小工廠裡打工,哪裡受得了這個苦,於是想着回家去,也想和楊傑分手。
然而楊傑打定了主意靠着她,連那摩托車都是小婧從小叔那裡騙錢買的,他怎麼肯罷休?於是他竟然威脅小婧,如果分手了,他就打死她;要是她跑了,他就回家去將我小叔小嬸捅死……
我黑着臉聽完這段小婧這段離奇的經歷,心想楊傑那個人渣,我剛纔動手實在太輕了。
我問她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小婧哭着搖搖頭,說不知道。她不敢跟她爸媽說,也不敢跟別人講。她知道楊傑這個人,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的,她寧願自己一個人吃苦,也不願害了她的家人。我不知道小婧這些話裡面有多少是真話,但是我卻能夠看見她壓抑不住的惶恐和悲哀。像她這種涉世未深的女孩子其實最傻的,也好騙,楊傑那小子如果真的有他自己說的那麼能耐,也不會被我打了幾次,都不敢還手了。
這世間就是有這麼一種人,他們欺軟怕硬,欺上瞞下,就像狗皮膏眼,纏着你、黏着你,讓你不勝其煩——顯然,楊傑便是這號人。
當天中午我就陪着小婧去她廠子裡辦了離職手續,小婧回宿舍收拾了些衣物,然後跟她一起來的幾個女同學告別。這幾個女孩子顯然也並不喜歡楊傑,紛紛爲小婧的離開感到高興,也很羨慕她有我這麼一個堂哥。她們的世界很小,在這些小女孩的眼裡,開着這麼一輛小汽車的我,應該算是一個成功人士。
離別的時候,相互都抱在一起哭了起來。
我在旁邊靜靜等待,楊傑並沒有跟過來,想來他也沒臉去報警。當然,如果他去報警了,我也不怕。我手裡還有兩張牌,第一就是不知道管不管用的有關部門證件,第二便是這江城的黑老大段叔,我們雖然鬧翻了,但是最後靠着大師兄的撮合和解,向他求助,也可以。
雖然我和雜毛小道給他下了詛咒。
我帶着小婧上車離開,並且打了個電話,將此事告訴了小叔。小叔顯然並不知道小婧具體的境況,但仍然十分感激。掛了電話,我纔想起來還有一個遠房堂弟陸言也在這附近,然而還是沒有號碼。問小婧,她也不知道,於是只有作罷,返回洪山。
我徵求了小婧的意見,先把她放在苗疆餐房學習出納,過一段時間如果她願意了,我還是希望把她送回家復讀,考取一個大學的好。對於我們這種人家,那是唯一前途光明的出路。我停歇了幾天,跟雜毛小道聊起此事,他氣憤之極,問我怎麼不廢了那小子?我也是越想越氣,於是和雜毛小道某天折回了江城,矇住頭將他又是一陣暴打,然後特意把他的小弟弟給廢了。
接下來的日子,我便哪兒也沒去了,就像母雞抱窩一樣,準備孵化出麒麟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