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意識恢復的時候,我看到了璀璨的星辰,在頭頂一點一點地閃耀,像孩子的眼睛,晶瑩剔透。
我有多久沒有看見過這麼美麗的星空,呼吸着這樣甘甜怡人的空氣了?
我下意識地問自己,卻感覺到一陣又一陣的疲倦,涌上了心頭來,連伸個懶腰的心情都沒有。
就這樣,讓自己的思想放空,那便是最好的。
過了很久,我纔想起了前塵往事來,大腦開始轉動,而眼睛則往四周望去。我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堆河灘爛泥上,周遭有好些個黑影,有的如我一般或躺或趴,有的則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似乎在喊着什麼,而我的耳朵裡卻仍舊是一陣嗡嗡地響動,什麼也聽不到。
過了好一會兒,我看到雜毛小道出現在我面前,用腳踢我。這小子下手很黑,見踢了幾下我都不願動彈,擡腳就朝着我的褲襠踹來。
我趕緊捂住重要部位,破口大罵,說你個吊毛,這玩意要拿來傳宗接代用的,踢廢了咋整?
雜毛小道見我有了反應,說喲嗬,你醒過來了?說到這裡,你這玩意都有好久沒有用了,廢了就廢了唄,有什麼大不了的。來來來,伸手,你那顆珠子拿給貧道來,研究研究。
他蹲下身來,扳開我握得緊緊的手,然後托起那顆還粘連着血肉的珠子,看着這慘白色的質地,如果忽略裡面那粒游魚一般亮光,這珠子丟在地上,估計都不會有人來撿。不過雜毛小道確實個識貨的主兒,如同色狼見到了美女,流着哈喇子說:“哇靠,如果把顆珠子鑲嵌到我的雷罰上面,那這大江大河,汪洋大海,我不是都可以去得,這簡直就是……太美妙了!”
我坐直身子,伸手過去,一把搶過來,用溼漉漉的衣服小心擦拭了一遍,然後小心翼翼地收起來:“這個珠子可不能給你,我以後還要還給別人的。”
雜毛小道一屁股坐在了爛泥地上,從旁邊一把抓過一隻肥碩如母雞的鳥兒來,哈哈大笑,擠眉弄眼地詢問,說你掉到那洞子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勾搭上那麼厲害的千年殭屍了啊?說來聽聽。
旁邊的虎皮貓大人奮力扇動翅膀,試圖掙脫出雜毛小道的掌控。大人有些酒飽飯足,脾氣好得很,也不罵人了,只是在緬懷往事,說這樣厲害、而且沒有迷惑心智的殭屍,倒是真的不多見,大人我上次見到一個,倒是在洞庭湖畔,那傢伙比現在這個,更加火爆、更加兇殘,連大人我這麼兇殘的人,都被它追得滿地亂躥,嘖嘖,那娘們,真他媽的辣啊……
“娘們?”
我們一齊擡起了頭,虎皮貓大人頓時一陣心虛,不敢看在我旁邊的朵朵,裝不承認,說沒,沒,就一個殭屍,好像是女的……得,不跟你們說了,大人我累了,不想說話,而我們則哈哈大笑起來。我見旁邊的人都圍了過來,特別是看到吳臨一這個老傢伙,陰着臉瞧來,便沒有與雜毛小道繼續這個問題,問捂着胸口皺眉的洪安中,說洪隊長,我們這裡是到了哪兒?
洪隊長環顧四周,四下黑暗,惟有頭頂上面的星光,能看到滔滔的江水,以及遠處的農田和山地,他並不是很清楚,回頭叫來一個年輕人,問朱作良,這是哪裡。這個年輕人說了一個地名,並跟我們解釋,是在狼崽窩東邊十幾公里的地方。
我們都驚呆了,剛纔冰屍龍哥送我們下水,別人我不知曉,但是我卻是驟然昏迷,不知所以,醒來便到了十里之外,簡直就是斗轉星移。由此我不由得又想到了在青山界的時候,我們從那八門鼎陣中跳下的時候,也是意識茫然,結果醒過來時,跨越了整個青蒙鄉,以及縣城周邊的鄉鎮,到了百里外的一個小鎮去,當時問朵朵,她小孩子,即嘰咕咕,說不清楚,此時回想起來,果真的是如此神奇。
洪隊長也對冰屍龍哥十分好奇,問我那頭矮個兒殭屍到底是怎麼回事,跟你認識麼,它怎麼會幫我們呢?
冰屍龍哥與我交流,全部都是用精神力溝通,並無其他手段,而且它老人家臉色僵直,一雙眼睛紅通通,讓人不敢直視,所以在洞中,雖然大家隱隱能夠知道我與龍哥關係密切,但卻也不是很確定,只是猜問。
我出社會,已經有個五六年了,自然長了心眼,知道哪些該說,那些不該說,更何況這裡面,不但有朋友,而且還有像吳臨一這種潛伏在暗處的毒蛇,所以便也不細說,只講是我和白露潭、黃鵬飛被人追殺,躲入一個古代神殿當中,然後遇到了那個殭屍,他本來想要殺我們的,結果不知道怎麼回事,就領着我們出來了,然後將在門外的鬼面袍哥會衆殺盡,接着就過來救大家,至於爲什麼,那我就不知道了,不然你問它去?
爲了說明我話語的真實性,我拉來花容失色、狼狽不堪的白露潭,說我們全程都在一起,不信你問她?
面對着大家的關注,白露潭點了點頭,說陸左說的是真的,那頭殭屍好像是那個宮殿裡面的主人,也不知道爲什麼,就沒有殺我們。
“宮殿?”楊操在吃驚地問道:“陸左,你們難道進入了耶朗西祭殿?”
我點頭,說是啊,不過進去沒多久,並沒有仔細研究,就把裡面的主人給翻出來,然後被趕出來了。楊操聽得我言,不由得悠然神往,說埋藏了幾千年的遺蹟,孕育出如同有意識的偉大殭屍,不死的傳說,這樣的地方,不知道是怎麼一個樣子啊,陸左,你趕緊說來聽聽?
我看着自己和旁人這一身泥漿、鮮血和傷痕累累的模樣,不由得苦笑,說大哥,我知道你對神秘的耶朗祭殿很好奇,但是咱們能不能回去再說?外面的情況,還不知道是怎麼樣呢……
所有人還停留在龍哥水道的神奇中,經得我提醒,這才醒悟過來,開始手忙腳亂地尋找通訊器材,聯絡外界。馮排長有一個軍用級別的通訊工具,防水,很快就聯絡到了縣城裡面的指揮部,從指揮部反饋的狀況得知,在狼崽窩那處山窩子裡發生了地震,山體崩塌,滑石,房屋崩塌,軍民死傷慘重,那個果園子已經被埋在了地底下,現在趙承風趙副局長,已經從市裡面趕到了指揮部,正在聯絡各相關部門,阻止和展開積極的救援工作……
我們面面相覷,熹微鬼母將這地界的地煞陰脈炸燬,竟然引發了這麼大的一場災難來,簡直是難以想象。
要知道,身爲鬼修,或者它們這種積年日久的鬼王,在這世上存在得越久,就越恐懼那冥冥之中的幽府,越眷念此處的風景,不敢消失。然而熹微鬼母卻毅然地選擇聽從了張大勇的話語,選擇了同歸於盡——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
當然,人死如燈滅,熹微鬼母和張大勇之間,到底有着什麼樣的動人故事,隨着前者被虎皮貓大人吞噬,後者被冰屍龍哥將腦袋啃成了骨頭,便已經隨風而去,再無人來關心了。
指揮部問了一個問題,說這次的罪魁禍首,就是引發病蛆柑橘的曹礫,以及組織策劃了這場伏擊的張大勇,到底死了沒有?張大勇之死,衆目睽睽,這個自然沒有話說,而曹礫,則由我和白露潭給予了證明,此次事件的兩個元兇,都死於一頭神秘的殭屍之手,這事情傳到了指揮部,趙承風不相信,他下了命令,派人過來接我們,到指揮部敘職。
我們在江裡面稍微地把自己洗了個乾淨,然後相互攙扶着,越過田野,來到了公路邊。
小妖用靈力裹挾的炎騾蜈蠱,能夠發出隱隱的炙熱,這是鬼妖體質的朵朵所不願面對的,不過這小丫頭也是累得不行,我找出了之前那根六芒星精金項鍊來,讓她暫居於此,朵朵雖然不太願意離開自己熟悉的家,但是卻也不想打擾疲憊的小妖,故而噘着嘴巴,不情不願地進入了那個陰氣森森的項鍊裡。
不過那裡面的純陰之氣充足,疲憊的朵朵或許能夠快速地恢復過來。
旁人都看着我身邊的小夥伴們,露出了羨慕的神色。
我們一堆人或蹲或站在公路旁邊,像足了討飯的叫花子,冷風颳來,直打哆嗦。現在是凌晨四點,天空最黑暗的時候,秀雲和尚膀子卸了一條,但是臉上卻露出了高興的神色,跟我聊着天。不過也不由得他興奮,在西南這片地界上,他們跟鬼面袍哥會鬥了幾十年,現在老對頭悉數掛了,自然高興。
我說起逃跑的客老太太,他告訴我,說賈團結曾有一張已故茅山符王李道子的遁符,想來是落到了客海玲的手裡。
聽到這話,我不由得捅了捅雜毛小道的肚子,他虎着臉,不說話。
過了半個小時,前面的道路上,有車的燈光傳來。
燈光下,我看到了一顆白色的小花。
在這寒冬臘月裡。
茁壯盛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