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學道說話的語氣很輕鬆,然而卻將枯瘦如鳥爪的右手,高高舉起。
他已經準備一掌,拍在雜毛小道的頭頂上:“不要怪我,怪只怪你們太厲害的,小小年紀,竟能夠將茅同真給弄得快廢了……”我見到這節奏,連忙從石牀之上翻身爬起來,往懷裡猛掏,卻什麼都沒有莫着,唯有閉着眼睛,大聲喝了一聲:“禪!”
九字真言中的最後一個字,表示佛境,我心即禪,萬化冥合之意,尋常並不能夠抵達,若強行攀升,雖然有極大的加成,但是對自己也是一種損傷。
然而我卻不管不顧,一字念及,頓時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在燃燒,腹中的下丹田位置,也有熱力噴涌而出,肥蟲子也在我的身子裡下死力,三力疊加,一瞬間,我竟然有一種大地都在腳下的斷然拔高感,雙掌平放於前,足下如有彈簧,飛身而過,朝着劉學道奮力一擊。
媽的,雜毛小道倘若在我面前,被這老烏龜給拍死了,我他媽的活着,還有什麼顏面?
拼命而已,幹了!
見到我這氣勢,劉學道臉上的那輕鬆表情終於開始嚴肅起來,本來準備拍向雜毛小道的右掌,翻了幾個巧妙的弧度,玄妙得很,蘊合至理,下盤交錯穩住,然後朝我迎來。
兩掌交擊,我身體裡蘊積的力量往前狂瀉,而對方那處,也有巨大的力量狂涌而來。
這兩股力量一對決,恍如關公戰秦瓊,莫名凶煞,整個空間中又是一震,砰!
這聲勢,竟然不比邪靈教洛右使,與紅袍大喇嘛的那一擊,弱上幾分。
巨大的反震力將我復拍回去,斜斜地掉在了雜毛小道旁邊,胸口如擂大錘,轟,我腑臟悶得厲害,喉頭一甜,一大口鮮血噴出,眼前便是紅彤彤一片。
我這一擊,受了重傷,然而那個刑堂長老卻也是並不好受,巨大的力量將他給推得連番後退,蹬蹬蹬,他退了七八步,倘若不是極力穩定身形,人便已然跌入了河水裡去。
我躺在雜毛小道旁邊,想翻身起來,卻發現每一塊肌肉,都痠軟乏力,微微擡頭瞧了一眼,但見劉學道喘着粗氣,緩步走上前來,凝聲說道:“二十年了,二十年,自從我就任這個位置以來,還沒有人能夠讓我受過傷。果然不愧是能夠讓我下山的角色,小小年紀,竟然有這麼恐怖的潛力。不過,那又怎樣,你這種修行而不重修心的旁門左道,荒蠻之屬,再厲害,還不是要栽在我的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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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那一雙手,不斷地顫抖着,似乎是被我剛纔所震到,又似乎在積蓄功力,那本來就如鳥爪般恐怖的手,此刻呈現出了青黑色,似乎還閃現出金屬的光芒來,讓人心中膽寒。
隨着他緩慢走進,我能夠嗅到那死亡的味道,逐漸將臨,而就在這個時候,我旁邊的雜毛小道突然出聲道:“劉師叔,你既然是過來擒拿我們的,何必擺出一副殺氣騰騰的兇蠻樣?”
劉學道眉頭皺起,停在了我們兩米之前,看着臉色慘白的雜毛小道,問道:“你待如何?”
雜毛小道突然笑了,說在劉師叔面前,我一身業技,都處處受限,早就沒有啥拼鬥之心,你既然只是奉命緝拿,我自縛手腳即是,何必鬧成這般模樣?
劉學道頗具玩味地笑了笑,說是,原本楊知修他姐姐央求我的時候,便是將你們擒下,押送官方,還她兒子一個清白。我以前欠岷山老母一個人情,此次本是小事,便答應她,倘若茅同真和徐修眉抓不到,就順手辦了。
他拍拍手,繼續說:“然而沒有想到,你們竟然會這麼厲害,進步神速,前兩個月還被追得跟野狗一樣,到處亂躥,不一會兒,竟然能夠配合着邪靈教的妖人,單挑長老了;而且就在剛纔,陸左竟然將茅同真打得心灰意冷,將我弄得受了內傷,倘若一直如此下去,天下十大高手裡面,你們必能夠占上一席之位。於是我就想,我要不要留這麼兩個敵人呢?”
雜毛小道嘆氣,說職責所在,我們並不恨你。
矮個兒的劉學道搖了搖頭,說別拖延時間了,克明,你在茅山待了十多年,我太瞭解你這個人了。我知道你們在積氣,準備最後一搏,不過,你們說,我會給你們翻盤的機會麼?——放心,我不殺你們,只是讓你們變得……相對安全一些!
他緩步走到我們兩個跟前,平淡地看着我們,搖頭嘆氣,說在這末法時代,親手扼殺兩個有可能成就非凡的頂級天才,這種感覺真不好受啊,不過,這都是命啊,你們不要怪我了。
他的雙手合十,口中唸唸有詞,然後一字一句地說道:“無、盡、業、火、消!”
此言一出,他的手上出現了一種極爲古怪的力道,彷彿化學元素中,最活潑也是最不穩定的氫分子,隨時都能夠將我們體內的能量引爆,毀去一生修爲。我已然來不及祈禱,唯有寄希望於金蠶蠱,大聲求救,然而當肥蟲子衝出來撕咬時,卻被劉學道雙目一凝,竟然定在了當場。
肥蟲子奮力掙扎,那些暗金色的氤氳光芒不斷游出,然而卻始終無法突破劉學道的炁場牽制,口中吐出了一點兒毒液,這毒液呈黑色,跌落地上,頓時一股濃煙冒出,凶煞得很。
然而這也沒有效用,劉學道渾身周遭,又有道力將自己團團包裹,並不會被這些東西傷及。
我終於對修行者中頂級的高手,有了最切身的體會,我們這樣的,在他們的眼中,還真的就像是沒有長大的孩童,可以隨意拿捏一番。
劉學道俯下身來,將手中的兩團動盪不安的勁力展現給我們看,然後輕聲抱歉道:“對不住了,兩位,忍着點疼啊……”
這個傳聞中冷血無情的刑堂長老,此刻諄諄善誘,如同那幼兒園大班的阿姨,而在那一刻,我能夠想到的所有法子,在這絕對力量面前,都已然沒有什麼效用,撇頭看向雜毛小道,正好碰到他灰敗的臉,眼睛裡面,全部都是絕望。
這一場戰鬥並不驚險,因爲我們所有的手段,都如同兒戲一般。
這是最後的時間了麼?我們就這樣,要失去所有的籌碼,從此成爲廢人,然後任人宰割了麼?
我心死如灰,所有的豪情壯志,在那一刻都煙消雲散,閉上眼睛,沒有再作抵抗。
然而我等了半天,那一掌,終究還是沒有拍到我的頭上。
這種等死的狀態實在是讓我難受,於是我睜開了眼,發現本來蹲身站在我們面前的劉學道,又回到了剛纔站立的兩米開外,一雙耳朵在不停的抖動,嘴脣還在嚅動,似乎在跟誰說着話。不過他這聲音幾乎憋在了肚子裡,我又看不懂脣語,所以有些發愣,不曉得這個老傢伙爲何在最後臨門一腳的時刻,作出這般的怪狀來,難不成僅僅只是爲了讓我們更加恐懼,方纔會如此作態?
我心中胡亂猜測,不過劉學道似乎真的在跟某人對話,如同請神入魔一般,不過瞧他這表情,似乎十分恭謹,顯然跟他對話的這個人,是一個地位極高,或者他所十分尊敬的一位。
雜毛小道也睜開了眼睛,瞧到劉學道這般模樣,一開始還在疑惑,過了幾秒鐘,眉頭皺起,遲疑地猜測道:“這是……千里傳音?”
聽他這般說,我頓時就感覺到無比高級——在古代,修行者之間,沒有手機,沒有電話,也沒有QQ,傳信又實在太慢,有大能者,便利用靈界無空間,皆是附於氣泡上面一個虹膜的理論,創造了這一法門。不過我以前聽說,只以爲是扯淡,此刻一見,又彷彿真有其事一般。
不過見劉學道忙着聊天,有所疏忽,我心中想着機會來了,於是一點一點地往後爬開,準備朝着石廳的出口跑去。
然而我沒移動一米,劉學道右手袖間有一截黃色出現,接着一道黑光,打在了我身後的半米處,出現了一個黑黝黝的深坑。我渾身僵直,再也不敢動彈。
當然,這時間並沒有持續多久,劉學道終於神情一斂,肅容,瞧了一下滿臉惴惴的我和雜毛小道,嘆了一口氣,說還真的是天不絕你們,既然他都這樣說了,今朝便放過你們吧,我不知道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不過你們既然不是茅山門下,自然也輪不到我這個刑堂管事來胡亂插手,好自爲之吧。
他挺起腰身,說這次爲了你們兩人,倒是交惡了這高原上的喇嘛,也罷,我去參加追捕邪靈教護法右使的任務,免得被人挑了理。
這老頭兒一番話說完,轉身欲走,而我和雜毛小道面面相覷,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然而那劉學道剛剛越過篝火,準備朝着甬道處走去時,這暗河中水波盪漾,突然浮出了一具屍體來。劉學道目光如炬,只一眼,便大驚失色地叫了起來:“徐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