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天氣冷,寒風吹不散我心中的怒火。
我想他一定沒有見到我眼中掩飾不住的恨意,也看不到我身下正在噬咬塑料捆帶的金蠶蠱。當他發現車後廂裡面什麼都沒有的時候,回過頭來,地上卻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我在哪兒?我躲到了車子的另一邊,指揮着金蠶蠱,狠狠地朝刀疤臉拿槍的手腕狠狠地咬去。
見我受辱,肥蟲子也是十分的氣憤,只一咬,刀疤臉手腕立刻腫了起來,被蜇疼了,手中的手槍像燙手的山芋一樣,往前面扔掉了。他嗷嗷大叫,看着自己腫大的手發愣。好機會,我全身的細胞都興奮得要命,一下就躥了出來,一招經典的黑虎掏心窩,狠狠地擂在了刀疤臉的小腹處。
砰……我的拳頭轟中了他的小腹,觸感並沒有想象中那麼柔軟,硬邦邦的,好像有六塊腹肌的存在。不過柔軟處終究是抗不住太大力的傷害,我的含恨一擊,把刀疤臉一下子就摜翻在地上。我氣憤得很——大家都是刀疤臉,幹嘛連這點面子都不講,直接把槍口塞進了我的嘴巴里?
當時我害怕得魂都差點丟了,有木有?
刀疤臉果然是反應一流的紅棍打手,一個鯉魚打挺,翻身就站起來了,雙手護住胸口位置,仔細盯着我。
這是標準的美式拳擊開路。也是軍隊一擊必殺擒拿的起式。
只可惜,他左手手腕上的咬痕腫脹越來越大,又紅又青。他不管,一個側步滑身,直接衝到我面前,然後擡腿蹬來。我往後挑開,然而他的進攻如附骨之蛆,連綿而至。我這個半吊子雖然有些氣力,也敏捷,但是跟這種刀口舔血的強人打架,簡直是孔夫子門前賣書、魯班門前耍大斧,所以也不糾纏,一邊狼狽躲閃,一邊跟他講,你手腕這一下,中毒了,大毒,若不能及時醫治,截肢是必須的,再不行,直接掛掉。
他不理,一路搶攻,我躲閃不及,大腿被掛了一腳,火辣辣地疼。
我這時也不顧及了,大喊一聲金蠶蠱,一道金光砸中了刀疤臉的腳踝,他立刻失去重心,我見機行事,一個大鞭腿,狠狠地踢中了他猛然前撲的身子。這一腳我提了個正着,反饋過來的結實感讓我大爽了一把,鬱悶的心情一下子消散,我近身過去,一把揪住他唯一好的手,摁着,然後朝他後頸狠狠砍去。
第一下,太輕了,他奮力掙扎。
我接着補了一擊,終於,補刀成功,他疼暈了過去,我高興極了,洋洋得意地擡起頭來,才發現肥蟲子懸在上空,一雙詭異的黑豆眼直勾勾地盯着刀疤臉,不時有一道亮光掠過。人是我打暈的,還是它催的眠?我一陣無語——唉,我本人其實是最不贊同暴力解決問題的,然而這一次,確實跟人拳頭對拳頭,肉搏了一回。看來,我似乎應該找個靠譜點兒的老師,學習一下拳腳才行。
混江湖的,哪裡都需要一門好手藝啊。
見這刀疤臉暈了,我也不敢停留,用隨身的小刀給他手腕處劃開一個口子,叫金蠶蠱把毒吸一下,這幫人敢玩命,但是我可不敢揹着人命官司。我跑回車子裡,收拾好東西,把昏睡的雜毛小道用安全帶捆好之後,招回金蠶蠱,油門一踩,我就開上了高速,往江城相反的方向逃去。
行了二十幾分鍾,我緊張的心情才舒緩了下來。
今天的事情實在是太驚險了,我並不害怕大多數的鬼物,但是對於段叔這樣的坐地虎,確實畏懼得很。在這個城市裡,他說不上一手遮天,但是卻能夠讓我永遠說不出話來。關鍵所在,還是人類太脆弱了,脆弱到一棵子彈,就能夠失去生命。他們盤根錯節,勢力很大,我能夠做的,只能遠遠逃離,跑開。
一個人的力量,終究還是太薄弱了。
或許,我可以帶着雜毛小道去報警試一試?只要,對於那夜植物園的偷盜事件,抵死不承認就行。
想到這裡,我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副駕駛座上的雜毛小道,只見他已然醒來,臉上僵直,面無表情地看着前方,我正想跟他打招呼,哪知他的眼睛變得血絲密佈,像一個紅色的玻璃球,然後突然扭過頭來,一臉怨毒的看着我。
突然之間,雜毛小道臉上青筋浮現出來,眼球紅色收斂,翻起了白眼。
他神色猙獰,突然伸出手來,緊緊地拉住了我的右手,死命拉扯。我被他生生地拽了半邊身子過來,只有用左手穩住方向盤。雜毛小道又伸手來拽我頭髮,我躲開,他就側過身來,兩隻手來掐我脖子。車廂裡空間十分小,我哪裡能夠躲閃得急?一下就被這狗曰的摁住了頭。我連忙踩了剎車,車子驟然停住了,卻感覺脖子上的一雙手力氣驟然增大,竟然有想掐死我的趨勢。
我腦子裡還在迷糊着,然而求生的本能卻立刻反應過來,抓住雜毛小道的手,就往外面扯。
我們兩個的手,在我脖子處較起勁兒來。
一個是身佩本命血玉、天生就有一牛之力的雜毛小道。
一個是來自苗疆邊陲、身具金蠶本命蠱之力洗滌的我。
我的呼吸漸漸不暢,但是力量卻源源不斷地從身體裡涌現出來,生存的本能是意義之塔存在的最高所在,人死了,一切也就沒有了。同時,我發覺雜毛小道的氣力只是一時的爆發,然後就有些後力不濟了。他是一個江湖老油子,這樣的用力技巧不會不知,現在如此,其實很好解釋——他被控制了。
雜毛小道可是一個厲害角色,意志比我見過的大多數人都要堅定,怎麼可能被人控制?
不對!我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那個神情狂妄的泰國人巴頌,想起了他脖子上那花紋密佈的紋身,以及兩側的空洞的眼睛紋型。
這個傢伙,是個高手啊……
我的優勢越來越大,死命地往外掰開,不讓他一雙鐵鉗合攏。
最後,我渾身骨骼一陣炸響,喀喀喀,一鼓作氣,我終於將雜毛小道狠狠地制住,反剪起他的雙手,然後我咬破舌尖,一口鮮血吐在了他的額頭上,急念“金剛薩埵普賢法身咒”三遍,然後把左手五指合攏捲成筒形,中留空,結成外縛印法,用力拍在他腦門上,大喝一聲“解”!
這是棒喝,讓走火入魔者、夢魘者、以及身體被他人操控者醒悟過來,擁有自身身體的操控力。
我拍得毫不留情,“啪”的一聲響,雜毛小道大叫聲啊,雙手亂揮一下,閉上眼睛。但他再次睜開的時候,是黝黑的黑色,裡面能夠映照着我的倒影。“小毒物……”雜毛小道不敢相信地伸手擦了一下眼睛,看着我,然後長呼了一口氣,說次奧,終於逃出那個鬼地方了……咦,怎麼腦門這麼疼?
我說我拍的,他剛剛被人下了控魂降,攻擊我,兩人差一點兒就翻車了。
他又是長嘆一口氣,說他真的是白瞎了眼,這一次是夠教訓的了。本來以爲段天德這老王八是看中了他的真才實學、文韜武略,還準備幫他綢繆一番,改一改四年之後的氣運呢,結果反倒是把這害人心算計到他身上來了。一顆毒果子,有那麼吸引人麼?唉,他能夠算盡天機,卻把握不了自己的命運。
我笑了笑,說你還年輕,不理解他這種事業有成、但是又害怕衰老的人的心理,其實想一想也是,年輕時什麼也沒有,現在老了,山珍海味也沒胃口吃了,綾羅綢緞也沒心情穿了,大把的漂亮姑娘也沒能力睡了,廣廈三千,躺下不過一鋪牀……更何況,死去了,什麼也沒有了,他能不着急麼?
雜毛小道哈哈大笑,指着車頂說道,就他這麼個着急法,四年之後,這狗曰的定然身死,偌大的家業帝國,分崩離析,子孫斷絕!
我當時直以爲他這是氣話,沒想到今年八月,雜毛小道一語成讖,當然,這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