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樣的黑暗中,突然那綠光大亮,十八盞,盞盞輝耀,散發着冰冷的光暈。
在這樣的光芒照耀下,我瞧見了一張讓人全身戰慄的臉,這臉兒足有兩臺卡車車頭那麼大,擁有着跨越整張臉的巨大嘴巴,和兩個黝黑的鼻孔,以及一排又一排密密麻麻的肉色突觸,整體看上去有些像那田間地頭尋常所見的癩蛤蟆,然而卻兇惡千百倍。
那十八盞燈,便是它頭上的眼睛,密密麻麻分佈,排排累積,毫無規則,裡面散發的綠光含帶有最濃厚的惡意,讓人不寒而慄。
我從未有見過這般恐怖的魔物,只見它揮舞着那根斷裂的觸手,口中發出了“嗷嗷”的怒吼,聽這音域,我才發現跟剛纔驅使雙頭烏龜們攻擊我們的聲音,是同一種。瞧見這東西從水面上浮出來,虎皮貓大人大聲喊道:“小心,小心,退後!”
其實根本不用它招呼,我們已經嚇得直往後面退了,然而被這樣綠瑩瑩的光芒關注下,我心中驚悸,一團糟——這到底是什麼怪物啊?
它露出水面上來的頭顱都已經夠大了,而潭水下面藏着的,到底還有什麼呢?
見那傢伙浮出水面之後,並無動靜,只是死死地盯着我們,像捕食的獵豹,我一邊防備,一邊問虎皮貓大人,說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它怎麼會出現在這兒?虎皮貓大人竟然知道,它答話,說沒想到,傳言是真的,十八睛、十八手,大口吞天地,身藏寒冰底,這個應該就是鯖魚了!
鯖魚?山海經裡面有載,說它其狀如鮒而彘毛,其音如豚,見則天下大旱,是與旱魃能夠比擬的兇獸,不過因爲其爲異類,不通神鬼,所以纔沒有皇帝女兒旱魃那般厲害罷了。但凡是皆有相對,它對付我們,卻還是綽綽有餘呢。
我說擦,來頭這麼大,是當年巫咸族人抓來,看管這祭殿的麼?
這肥母雞說非也,你要知道,這祭殿是耶朗一族修葺,用來供奉巫咸的,所以它要麼就是洪荒時期殘留下來的遠古遺種,要麼就是從深淵縫隙裡面游過來的漏網之魚,不過不管是什麼,我們都不可能力敵。
朵朵問它,說臭屁貓大人,那我們現在怎麼做?
虎皮貓大人毫不猶豫地振翅高飛,朝着我們右邊的黑暗處撲騰過去,尖聲大叫道:“做啥?扯呼,跑啊!”
它的話語就像一道號角,我和小妖、朵朵和二毛在它話音未落的那一刻,就跟在它後面跑去,而我們這般一動,水底下突然就衝出四五道水柱,隨之而來的,是與之前那根一般的觸手,隔空飛來。
我逃跑的時候背過了身去,然而注意力卻一直緊張關注着身後,感覺生死只在一念之間,那些觸手嗖的一聲過來,我左閃,然後右閃,然後往前一撲,在然後……在躲避開第四次攻擊的時候,我發現那十幾米長的觸手伸到了我的面前,居然再也伸不出一寸。
人力終有盡,而這所謂寒潭鯖魚,它的觸手在延伸二十來米之後,便失去了攻擊距離。
瞧見那觸手奮力前伸,卻再難進一分,我不由得心中狂喜,沒有再跑,而是將鬼劍轉了一個圓環,朝着這觸手猛然斬去。觸手縮了一點,避開這一擊,然而因爲繃得太長了,那觸手有一點兒失去了靈活性,伸縮不便,我瞧着這情況,將鬼劍激發,六尺有餘,黑霧縈繞,劍斬而去,想要給這個傢伙來一點血的教訓。
然而那觸角再次避開,它與我周旋幾下,時不時地往回縮,我也不上當,只在那安全距離活動,死也不過線。
我自以爲不過安全線,便無礙了,然而事實證明我終究還是太天真的,就在我終於出劍刮到一塊血口子的時候,突然間聽到“砰”的一聲響動,那寒潭鯖魚整個身子都往岸邊衝了一截,而就是這一下,使得它的觸手也陡然長了一大截。
我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與這黑黝黝的觸手交鋒上,並不曾想到這老奸巨猾的傢伙竟會有這般手段,發現四條觸手將我給緊緊包圍,而旁邊的朵朵、小妖都救援不及。
突然間,我腰間一緊,身子就給捲起來,耳邊風聲呼呼,人便倏然朝着寒潭飛去。
當我騰飛於空中之時,方纔發現這個傢伙的惡毒之處,那勾引我的觸手讓我心中癢癢,卻是爲了這最後一擊。我幾乎是在一瞬間給甩上了高空,在那巨大的離心力作用下,我莫名地保持了鎮定,鬼劍連出,將兩條襲擊過來的觸手給倏然斬斷,那觸手斷口處有藍色漿液灑出,浸染着我的雙手。
我嘿然一笑,感覺這手越發灼燙得厲害。
惡魔巫手當年之所以被萬三爺稱之爲遠古大拿的強力手段,就因爲它是一種殺伐之術,殺的邪惡之物越多,它便越強大,也越受到邪物的仇視。這手一發燙,我的頭腦卻越發清醒,鬼劍往着纏住我腰身、死命兒勒緊的滑膩觸手割去。
鬼劍割入,立刻又一道黑煙吹起,我聽到慘烈的嚎叫,卻毫不留情,使勁兒切通,纏住我的那觸手便斷開,而我則順着那慣性朝着對面山壁砸去。
眼瞧着我即將甩入山壁,化作一團碎肉爛泥,瀕臨死亡極限的我氣海之中,陡然升騰出一股灼熱的氣息,貫注全身,讓我感覺到自己可以控制全身肌肉,當下也是迴轉過身來,雙足接觸山壁,並以膝蓋爲緩衝帶,居然就這樣,在這樣的劣勢下,于山壁上站立起來。
而與此同時,我聽到一聲極爲陽剛的吼叫聲,貔貅陣靈二毛跨越幾十米,從潭水中躍起,正好出現在我的下方處,瞧見這畜牲,我也不作猶豫,躍上了它的背上,然後在它的帶領下,從寒潭那頭,踏着潭水,越到了岸邊來。
那寒潭鯖魚賊心不死,再次出擊,然而我已然起了拼死決戰之意,騎在二毛身上,也顧及不得這傳奇荒獸的威名,鬼劍激發,便是鬥志昂揚,而此時的朵朵也是臨於空中,出手牽制,一股又一股藍光激發,朝着鯖魚頭顱上面的那些眼睛射去。
大家都打出了火氣,小妖也折身返回,我的這些小夥伴裡面,最能惹事、也最能打的莫過於她,瞧見我們熱血戰鬥,這小狐媚子更是激進,身子直接化作一道青朦朦的影子,朝着水面上的這頭顱衝去。
我們這邊轉守爲攻,氣勢如虹,然而那頭寒潭鯖魚卻是不慌不忙,伸出幾條觸手來應付。
這傢伙跟我們以前在青山界碰到的那頭鮨魚是同一掛的,觸手飛舞,讓人眼花繚亂。當時的場面十分混亂,我騎在二毛背上,手持鬼劍,不斷跟那從各個匪夷所思的方位襲來的觸手交手,雖然手忙腳亂,卻也有信心能夠應付。
所謂信心,就是不斷跟比自己強大的敵人戰鬥,並且戰而勝之,積累下來的必勝信念。
我與這寒潭鯖魚鬥了好幾個回合,發現它並沒有我想象中那麼強大,除了那些神出鬼沒的滑膩觸手比較讓人防不勝防之外,其他的都還好,只要我防備充足,幾乎不怯。
我越戰越勇,正準備進行反衝鋒的時候,突然聽到一陣驚天嚎叫,整個地皮都在顫抖,仰頭瞧去,卻見小妖不知道怎麼回事,居然突破了寒潭鯖魚的防守,抵臨頭部,接着對着那一排排密密麻麻的眼睛好是一陣猛踹。
她踢得兇猛,而寒潭鯖魚卻張着巨大的嘴巴在亂晃,悲慘兮兮。
然而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總感覺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而同樣的感覺,虎皮貓大人也有,突然間,它朝着正將那堆眼球踢得稀爛的小妖大聲喊道:“小妖,回來,小心它的眼球汁液濺射到你身上!”
然而到了此刻爲時已晚,我視線中的小妖已經被一團綠色的氤氳光芒給團團裹住,空間中大放光芒,將偌大的巖洞照得透亮,我聽到右邊似乎發出了一陣陣古怪的驚呼,而此刻我也來不及回頭,只是將手中的鬼劍激發到了最強盛的狀態,朝着水潭上的那傢伙使勁兒投擲過去。
那鬼劍化作一道黑光,倏然便射入了寒潭鯖魚稀爛的頭部,一股黑氣騰起,還沒有見到其它,那如小山包的頭顱便沉入了潭水底去,唯有被裹在一坨綠光中的小妖漂浮在水面上,生死不知。
旁邊一襲白影似箭,也飛抵到了潭水上方,伸手將小妖給撈起來,我定睛一看,卻是朵朵,她抱着小妖姐姐朝着我這邊飛來,大大的眼珠子裡面全部都是淚水:“陸左哥哥,你看看,小妖姐姐怎麼了啊?”
鬼劍與我有一絲聯繫,離我手後,急速往下沉去,讓我感覺不到方位,不過也知道那傢伙是受到了重創,正在快速逃離。
此刻我管不了鬼劍會不會遺落,也沒有去追殺那寒潭鯖魚的心思,衝上前去,從朵朵手中接過小妖來,低頭一看,瞧見她周身綠瑩瑩的,雙目緊閉,鼻息不存,不過內裡的生命力倒是十分旺盛,被那股綠意包裹其間。
我不知情況,仰頭問虎皮貓大人,說這怎麼回事?
虎皮貓大人神情凝重地落在小妖身上,鳥喙磨了磨小妖精緻而滑嫩的俏臉,沒有說話,而就在此刻,我聽到右邊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