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闖了大禍還後知後覺,在審判庭上依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那時候的審判長是以脾氣急躁而著稱“雨果”,一隻十分富態的布偶貓,一般的布偶貓脖子附近毛髮豐厚蓬鬆,像一條天然的圍脖,而本來就身材發福的“雨果”的毛髮不是一般的茂密,他想一個巨大的白色毛線團一樣趴在審判桌上,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都看不到他的眼睛。
我一邊儘量剋制自己的得意,一邊仔細講解怎麼才能用石頭,柳絮,草繩和樹皮,做一個簡易的火把,好像自己獨自幹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件。
“那爲什麼要燒掉我的房子呢?”伽利略恨鐵不成鋼。
“我不知道,我不想跟着你,大夥兒都有媽媽,我也要跟媽媽住一起……”我最終還是哭了。我點着了火,就按“醫生”的囑咐跑回“13”號貓舍,他們說好會等着我,可是,13號貓舍已經空了,大門全開,像一張嘲笑我的嘴,他們走了,他拋棄了我,就連媽媽也拋棄了我……
“你怎麼會有禁閉室的鑰匙?”大毛線球又發問了。
“審判長,是他偷走的。”我身邊站着一個瑟瑟發抖的狸貓護衛,他衝着我瞪眼睛。可是我分明不認識他,也從來沒偷過什麼鑰匙……
……
“現在公佈審判結果,湯飛飛縱火併私自釋放囚犯,證據確鑿,但念及其年幼,實爲無心之過,即日起羈押……狸貓護衛……玩忽職守,未盡其責,限期五日內自行離開……”
我感到自己周圍有一個透明玻璃罩,能看到所有的動作,神態,但是聽不到任何聲音,感受不到任何情緒。審判就像狂風暴雨,突然來襲,我的身體拼命承受這衝擊力,但是內心平靜如水,我只知道,我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媽媽了。
屋外有狸貓來報告,“耶穌”醒了!
我和伽利略一起過去看望他,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耶穌又在氣喘吁吁的咳嗽,推門進去,地上至少有十來個毛團,耶穌身子歪斜,靠在躺椅上,面目憔悴,他擡眼看到我後故作輕鬆的笑笑,說,“記得麼,小時候你最愛玩的。”他指的是,我還很幼貓的時候,每次見面都纏着他要禮物,然後他總是把自己吐出來的毛團糊弄我,我不僅不覺的噁心,反而還拿去跟小夥伴顯擺,畢竟比那種毛線纏出的彈性要更好啊!
現在他再提這件事,感慨之餘,讓我的胃一陣陣的不舒服,不過看到他老人家身體沒什麼大礙,還有精力跟我開玩笑,我也就徹底放心了。
耶穌和伽利略有一個短暫的眼神交流,我假裝沒看到。
我說,“老爺子啊,你好好休息,今天真是虛驚一場,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們吧。”
耶穌“嘿嘿”的乾笑幾聲,說,“沒事,我還死不了,”他再次看看伽利略,後者微微頜首,他接着說,“看來你已經都知道了,我也是坐立不安啊,沒想到都過了這麼久了,這種嗜血的貓咪居然又出現了,而且這一次你也在,我總覺得這就是命中註定吧,希望這一次能徹底了結……吭吭……”耶穌又開始發出那種駭人的咳嗽聲了。
我真擔心他把肺咳出來,就安慰他說,“老爺子,案子幾乎已經水落石出的,現在最有嫌疑的就是我一直在尋找的‘烏雲蓋雪’,金色瞳孔的嗜血貓,伽利略懷疑她跟我有血緣關係,就算有,我一定大義滅親,這就算我在你老面前立的軍令狀了啊,當然還的需要一些配合……”
伽利略聽出了我對他的調侃,短促一笑,說,“那就好,我還怕你到時候拖我們‘七老人的後腿呢。”
耶穌抖着下巴想說什麼,剛張開嘴又是一陣巨咳,伽利略一邊輕拍他的後背,一遍安撫,“好了好了,你需要休息,我們明天再來……”我本來還有一些疑問需要耶穌解答,但是看到他病懨懨的樣子,只好把問題再咽回去。
出了門,伽利略找來了阿爾法,吩咐他帶領小分隊在墓地設伏,我還在想,如果兇手真的是“烏雲蓋雪”,我們抓到她後怎麼辦?難道又要關在這裡麼?
夜幕降臨,彷彿濃墨汁潑灑在天際,這種夜晚最利於埋伏,希望對方也會覺得這種天氣最適合行動,原野黑漆漆一片,萬籟俱寂,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我的耐心開始慢慢消失殆盡的時候,隧道出口的草叢好像有動靜,我慢慢轉身準備給阿爾法打個手勢。
只看到他已經像一支離弦之箭從我頭頂一躍而過,口裡“嗚嗚”作響,小分隊的成員緊緊跟上,成扇形面向隧道口包圍過去。
我心想,糟了!是不是行動過早了啊,對方要是跑回了隧道里,我們豈不是功虧一簣?然後就聽到前方大喊,抓到了!我健步向前衝,到跟前一看,地上爬着一隻身材矮小的狸花貓,少了半截的尾巴緊緊貼着屁股正在篩糠似的發抖,是王胖胖,另一隻被阿爾法摁倒在地,滿臉的怒氣,一邊掙扎,一邊大喊,“放開我!湯飛飛,你個小人,有本事單打獨鬥,父子局,輸了的叫爹!”
看着這兩個活寶,我有點哭笑不得,唉,就知道對手沒這麼容易被抓啊!這時候月亮剛剛從烏雲的縫隙中露出半邊臉,耳邊蛙叫蟲鳴,我們又弄出這麼大動靜,看來今晚不會再有任何收穫了,狸貓護衛還是保持着警戒的隊形,雙眼放出的冷光讓南槍槍不敢再繼續造次,我也擺出個威風凜凜的姿態,發號施令,“收隊!”
“等等,”南槍槍大喊,聲音裡已經沒有了那種傲氣。
“什麼事呀?難道還跟我打賭跳山崖麼?”我忍住笑,不見棺材不流淚,就知道欺軟怕硬的混蛋。
“湯飛飛,求你幫我一次,我欠你個人情”南槍槍的語氣來了個180度的轉彎,居然開口求我,我還真有點不習慣。再一想,哦對了,“三賤客”少一隻啊,李流流早已經逃出去了呀,難道說……
我心中一凜,趕忙問道,“是誰派你們來的?烏雲蓋雪?她在哪?”
南槍槍望望身後的隧道,垂頭喪氣的說,“是朱麗葉,但你一定要幫我救救李流流。”
聽到朱麗葉的名字,阿爾法精神一振,說一句“去搜她住處”,然後第一個衝進了黑暗的隧道。
我終於體會了一次狸貓急行軍的速度,出隧道,進學校,繞 人工湖,遠遠的看到學校後山頂的風車了,我感覺自己再跑下去就要咳血了,終於到了!38號小屋沒亮燈,門窗是關着的,難道她已經提前得知消息跑了?我們慢慢的從前門,後門,天窗,這三個方向接近小屋,阿爾法一聲令下,所有的貓咪全衝了進去,屋內驚叫連連,混亂中燈突然亮了,一隻波斯貓和一隻黃花狸目瞪口呆的看着我們,不明白爲什麼突然遭這麼多狸貓護衛圍觀,雄性波斯貓先鎮定了下來,側臉輕聲問旁邊的黃花狸,“哪個是你丈夫?”
這時隔壁房間也發出了跳窗逃跑的動靜,我暗叫一聲不好,我們被耍了。
”朱麗葉跟你們換了房間?“我一邊說,一邊到衝到窗戶邊向外看,視力的極限處,一條蓬鬆的大尾巴一閃而過……
”恩,她說這裡是她的傷心之地……她不想再呆在這間房……“
”快追!“我率先從窗口跳了出去。
繞人工湖,出學校,走東門,原先的路又跑了一遍,我一邊跑一邊後悔,早就應該留在門口守着的。前方的黑影衝進了樹林,她的速度並不快,我們距離她越來越近,這是條死路啊,果然,黑影衝到小河邊然後停住了。
朱麗葉緩緩的轉過身,臉上看不出驚訝和失落,反而有幾分嘲弄的神色,狸貓護衛將她團團圍住,嗓子裡持續低吼,眼睛裡簡直能冒出火來,隨時能撲上去將她撕碎。
雙方緊張對峙,中間像有一根繃緊的弦,隨時有失控的可能,我剛想招呼阿爾法把他的小隊撤回來,反正她已經插翅難飛了,這時一道黑影撲向了朱麗葉,雙方撕咬在一起,兩個身影交錯又分開,阿爾法的身體高高的拋起來,然後摔到在地面上,他立刻翻身站起來,”噗“的一聲把嘴裡的東西吐了出去,是一根被咬斷的項圈。
”沒看出來啊,難怪你沒了主人也一直帶着它,原來是在遮掩你的身份。“阿爾法語調低沉,他低估了對方的戰鬥力,不敢再貿然發起進攻了。
我的注意力在朱麗葉的脖子上,那裡有兩個很明顯的舊傷創口,看傷口的形狀就明白了,她被咬了。她居然在笑,眼睛眯長一條長縫,釋放出的那種媚惑比平時要翻倍。
”主人?我從來沒有人類的主人,也不依靠人類投喂,我憑藉的是自己的力量。“黑夜中的朱麗葉彷彿脫胎換骨一般,身上的每一根毛髮都散發出強大的危險氣息。
我看着她,說,“這是你自己的力量麼?這麼邪惡的力量根本不應該存在,你帶我去見烏雲蓋雪吧。”
朱麗葉收起笑容,對我點點頭,說,“恩,你很聰明,可你也幫不了她,我勸你也不要再找她了,她已經做出了選擇。”
我還想再問問她做出什麼選擇,遠處傳來一聲長吼,看來我們的援兵到了。
”跟我們回去,把你和隊長的事情說清楚。“阿爾法又擺開了伺機進攻的架勢。
朱麗葉臉上露出慘淡的笑容,突然轉身,衝刺,飛身躍入河水中。然後,詭異的一幕出現了,水裡的朱麗葉不慌不忙的揮臂分水前進,在衆目睽睽之下安然游到了對岸,只聽到,她大喊道,”項圈的推理非常有趣,湯飛飛,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她是一隻如假包換的安哥拉貓!唯一會游泳的貓咪!
難怪她一直有一種怪異的嗓音,尾巴也跟獅子貓有一點點微小的區別。